這耄耋老婦還未說完,便一個頭噗通一聲跪在西樑老皇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道“陛下,陛下,您還記得老奴嗎,老奴是喬府上的奴才,也是娘娘的乳母,後來跟着娘娘到了故太子府上的……”
鳳夙聽極其厭惡的退後一步,藉着宦官拿上來的燈籠,往那老婦臉上一照。
只見這長溝壑縱橫佈滿歲月痕跡的臉上,確實能找出一絲熟悉的感覺,尤其她左耳下那一塊紅色的胎記。
鳳夙道“是有些印象。”
蘇嬤嬤抽泣一聲,繼續道“不知陛下是否還記得當年,娘娘臨盆前的那一個晚上。”
她聲音帶着低低啜泣的幽咽,於這清風朗月之下,顯得異常恐怖。
“那時正值三月初,也是如現在一般的月色,她突然腹部劇痛,卻不讓我去叫產婆,歷經了兩個時辰,七殿下便生了出來,當時對外宣稱,娘娘因受了先皇后的恐嚇,驚了胎,早產。所有人都以爲七殿下在孃胎裡受了驚,所以生下來時,渾身青紫,其實,只有奴才知道,那並非是早產受驚的原因,而是他在肚子裡延遲了三個月纔出來的……”
她話音一落,周遭便死一般的寂靜,除卻殿外的那風聲,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許久之後,宸妃淒涼的笑起來,眼角兩行冰涼的淚水落下,她神色悽絕,像是被遺棄於荒蠻之地的孩子,那悽絕裡包含着信任被顛覆,至親之背叛,至愛之孤立……
宸妃擡起頭,悲涼的看了一眼鳳夙,後對着澹臺櫻說“如果你今日來是誅心的……那麼,你做到了。”
那老婦看着宸妃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悲慟之情,蒼老的臉上,有了一絲的動容。
她大口的喘息着,平復自己如驚濤駭浪的心情,眼前出現襁褓女嬰,眉清目秀,後那孩子緩緩長大,甜甜的笑着,笑起來時,嘴角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她叫着自己乳母。
一年年見她長大,一年年老去。
不是母女,勝似母女。
經歷那一番變動,再見她時,這樣憔悴蒼白羸弱……
跪在地上的蘇嬤嬤渾濁的眼睛裡,有一絲晶亮的東西在隱隱扇動。
澹臺櫻將蘇嬤嬤眼底那絲動搖看在眼裡,她心道不好,這老貨要臨陣倒戈。
暗影裡,她做了個手勢,很快便聽得宸妃身後一陣極快的利刃破空之聲,衆人還都沉浸在驚訝裡,只聽一陣地動山搖的響聲。
那幾個緊緊圍繞在鳳夙身邊的木訥死士,挺身而出,擋在了鳳夙面前。
鳳夙一驚,那個方向,是宸妃。
皆着聽見一聲女子的尖叫聲“宸妃你殺了蘇嬤嬤。”
一陣混亂裡,只見宸妃身後的某處陰影一動,閃入人羣。
剛剛他從灌木叢裡找到一個位置極佳的地方,由於黑夜,看上去那暗器是宸妃發出去的。
這樣一來,便能引起不小的混亂。
鳳夙不可置信的看着宸妃一眼,又看了看,躺在一邊血泊裡還在抽搐的蘇嬤嬤。
這般拙劣的伎倆,這般拙劣的演技,奈何在這天時地利的條件來,顯得那麼真實。
這周遭宮人甚至都懶得動腦子去思考,皆被眼前這副情景給震住了。
所以有的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宸妃娘娘惱羞成怒,殺了揭發她陰謀的乳母。
躺在地上的蘇嬤嬤在某個轉頭的瞬間已經看到了那個對她射暗器的人,她蜷縮着自己,努力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不讓疼痛來得那樣撕心裂肺。
而此時的澹臺櫻早已不顧蘇嬤嬤的死活,直接上前對鳳夙道“陛下,娘娘惱羞成怒,當場殺人,事情真相已出,請陛下聖裁。”
鳳夙站的那個位置正巧是那死士擋住的視線,他甚至沒有時間來得及去思考剛剛那件突然發生的殺人事件。
宸妃目光空洞的看着蘇嬤嬤,兩行清淚如雨落下。
此時,雖然鳳夙還沒有下令,單憑一項御架面前行兇已足以讓她被控制起來。
嶽淅揮手示意幾個御林軍上前,一把將癱倒在地上的宸妃拉起來,輕喝一聲“宸妃娘娘得罪了,你們幾個還愣着幹什麼,帶走。”
“慢着!”
一女子清麗之聲於半空之中傳來。
衆人只覺得眼前一陣風起,半空裡,一女子身形流麗如燕將一個着宦官服的人扔了下來。
嶽淅立刻如臨大敵人“快來人護架!”
雁丘極適時宜的站在了鳳夙對面,因爲她知道這皇帝老兒身邊的那幾個死胖子,她打起來真的很費勁。鳳夙也是一驚,似是沒想到這個時辰,這個地點,這女子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他當然認得雁丘,半年多的時間不見,這丫頭改了不少。
“是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鳳夙的聲音裡透着不容質疑的威嚴之聲,縱是在病中,依然顯得有震懾力。
她笑了笑,跪下行了禮道“陛下,民女先行請罪,因民女最近在追捕長寧叛亂餘孽,而故深夜到訪深宮。”
鳳夙吸了口氣,仔細的分辨的她話中的真假,他只記得當初賜婚之後,便中了風,對追捕餘孽之事,似乎不甚清楚。
雁丘見他面露疑惑方纔道“陛下,長寧叛亂之後,還有一夥餘孽未伏法,但是他們極擅隱匿,故而已女追了大半年,方纔尋得一絲下落。”
她說這話時,緩緩起身,將剛剛自己丟下來的那個宦官服的人的衣服一扒,露出了土黃色的袍子。
雁丘上下打量着這人的臉,片刻冷笑一聲,手緩緩伸到了他的脖子之處。
衆人以爲她要當場殺人,皆發出唏噓之聲。
鳳夙呼吸一緊,趕忙道“你幹什麼!”
話音未落,只聽得刺啦一聲。
只見雁丘手中拿着一個類似於人皮頭套的東西。
而這東西正是從這宦官身上扒下來的。
雁丘起身極嫌棄的將那東西一扔,拍拍手道“陛下請看,這種長相與山魈極相似的人,便是傳說中已經滅族的魈人族。”
鳳夙順着她的指向看去,只見蜷縮於地上的那人,瑟瑟發抖,鼻樑扁平,前顎突出,鼻孔向上翻着……
這哪裡像個人,像個猴子還差不多。
雁丘瞥了一眼一旁發抖的澹臺櫻,笑道“喲,原來是蘇姑娘啊,好久不見,不知您這復國的計策籌劃的怎麼樣了,山林裡是不是沒吃的了,餓的受不了,自己跑出來了?”“你!”澹臺櫻沒想到這女子竟然當着這樣多的人極其無恥的揭穿他,登時氣的渾身發抖。
鳳夙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雁丘笑了笑,上前一把將那欲掙扎起身的魈人族中人的胳膊給卸了下來,將他袖口間的那些暗器往地上一扔。
“陛下請看,這傢伙僞裝成宮人企圖御前行刺,還好沒傷到陛下您,否則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啊。”
有人見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那暗器,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裡的蘇嬤嬤,方纔道“陛下,剛纔出手傷蘇嬤嬤的並非是宸妃娘娘,而這個怪物。”
嶽淅看了一眼身旁這樣說話的男子,眉心一蹙,喝道“裴述,你逾越了。”
那名喚作裴述的男子,悻悻後退。
鳳夙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地上的暗器,又看了一眼老婦身上的傷口,緩緩揮手。
那些將宸妃拖起的人,緩緩將她放下。
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
雁丘正想着該如何打消這皇帝老兒的疑慮時,只聽一聲低低的啜泣之聲,於角落響起。
蘇嬤嬤,拖着鮮血淋漓的身體,緩緩向着宸妃爬去。
“娘娘,老奴對不起你啊,這個女人將老奴家的唯一的孫子給抓了起來,聲稱若是不按她說的話來,就要殺我們全家,老奴不得不按她的教給我的做啊……”
宸妃神色微動的看了一眼,並未言語。
“陛下,陛下,七殿下是您的親生骨肉,老奴剛剛說的都是這女人教奴才的,奴才活了這麼多年,從沒見過晚生三個月的胎兒,當年娘娘早產,因爲先皇后指使御膳房在她的藥膳裡放上紅花啊……”
她字字泣血,一寸寸向前爬着。
宸妃悽然的笑道“嬤嬤你不必說了,陛下是不會信的,他是不會信的……”
蘇嬤嬤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忽然站了起來,她揮舞起雙手,直直掐向澹臺櫻的脖子大喝道“你這個妖女!”
“嘭!”
澹臺櫻一掌將蘇嬤嬤打倒,後退兩步道“你這老狗,竟然亂咬!”
蘇嬤嬤哇哇的吐了幾口鮮血,掙扎了想起來,她渾濁的雙目之中竟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她的手指着鳳夙的方向,一字一字道“陛下,七皇子,是您的骨肉,是您的骨肉,這麼多年,你委屈他們母子了!”
她說完便倒了下來,嘴角含着一絲笑意。
小姐,我親手養大的孩子,我沒有背叛您,我這一生的使命,終於在最後一刻完成了……我可以安息了,好累,真的好累啊……
鳳夙看着眼前的突變,瞳孔狠狠一收,極其憤怒的看了一眼澹臺櫻“來人,把這個妖女給我抓起來,快!”
然,並無一人動。
他茫然的看了一眼不爲所動的嶽淅“嶽淅,你在做什麼,沒聽到朕的指示嗎?快將這個妖女給我抓起來,快啊!”
嶽淅非但沒向前,反而退後一步。
澹臺櫻見此,仰天大笑起來“怎麼樣,沒想到吧,鳳夙,你也會有今天,嶽統領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哪順我,如今,我到要看看,今日除了你身邊這幾個死胖子,還有誰能救得了你!”
“嶽統領,陛下累了,請回宮裡吧。”
嶽淅面無表情上前一步,盔甲發出琳琅之聲。
不遠不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與此時同,那些手持利器的御林軍將他與身邊那幾個死士團團圍。
鳳夙眼睛通紅的看着這一切的變顧,只覺得渾身冰涼刺骨。
他相信,若是他一意孤行,今日這未央宮前,怕是要變成修羅場了。
但,這又能怪誰,是他醒來之後聽信讒言,是他醒來之後撤換御林軍頭領,也是他封鎖了帝京城。
他緩緩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一瞬間老去了十幾歲。
澹臺櫻冷笑的看着雁丘道“你,想好怎麼死了嗎?”
雁丘學着她的樣子,齜牙一笑道“你,想好怎麼死了嗎?”
澹臺櫻怒罵道“你以爲學我說話,便能逃過今日。”
雁丘笑着,圍繞着未央宮前轉了幾圈,那些御林軍警惕的看着她。
“我說,你好好呆在山林不行嗎?爲什麼總是喜歡到人類的地界上來,猴子難道不是應該在樹上生活?”
澹臺櫻登時氣的渾身發抖“你說誰是猴子!”
雁丘心情極好的笑道“你這張臉整的到是不錯,只是,當初給你動刀的那個人,難道沒有告訴你嗎?”
澹臺櫻下意識的伸手摸自己的臉,這一出手,方纔知道自己中計了,她道“你胡說什麼?”
雁丘心情極是不錯的笑道“我是否胡說,你心裡清楚,其它地方動的確實不錯,只不過你這雙鼻孔着實的那麼一點點的噁心!”
澹臺櫻怒極,反手便是一掌,直衝着雁丘眉心。
雁丘冷笑的看她出手,只到那掌風將額前的一縷青絲震飛,方纔出手。
她一手抓往了澹臺櫻的手腕,只聽一陣骨裂的聲音,澹臺櫻痛呼一聲,便如風箏一般飛了出去。
還是嶽淅半空之中將她接下。
但她那手腕卻以極詭異的角度翻轉着,這輩子怕是再也修復不好了。
雁姑娘拍拍手“這麼重的香粉都遮不往身上的狐臭,你那些屬下跟着你每天都是一場嗅覺盛宴啊。”
澹臺櫻早已被她氣的雙目赤紅,她大喝一聲“嶽統領,還不快將她給我拿下,沒多少時間了!”
嶽淅揮揮手,緊接着三十個手持弓弩的人,將雁丘圍在一起。
而此時,一聲冰涼的聲音於身後響起“嶽統領,看看這是誰?”
“爹爹,救我啊,爹!”
“將軍,將軍!”
鳳蕭一身月白衣衫緩緩從殿內走出,玄林緊跟在他身後,手中控制着一個婦人,一個五歲的孩童。
嶽淅的瞳孔猛得一收,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他明明,明明將他們母子送回了長寧老家的!雁丘環抱手臂,笑道“喂姓岳的,你是不是想着明明將他們母子送到了長寧,怎麼會在此刻出現在這裡對吧,問我呀,十兩銀子告訴你!”
身後控制着婦人的玄林差點沒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上,您抓了人家的妻兒,還想讓人家出錢……
嶽淅的呼吸急促起來,厲聲道“堂堂一介皇子,竟然以婦孺來要挾我,你還要不要臉。”
雁丘隔空對着嶽淅的鼻子一拳過去,罵道“媽的,這明明是老孃的功勞,你憑什麼往他身上安。”
嶽淅因爲走神並未注意,只覺得面前一步掌風而過,接着鼻子痠痛,鮮血嘩嘩流了出來。
他憤恨的看了一眼這女人,暗暗咬牙,總有一日,要將她碎屍萬段。
雁丘笑嘻嘻的將他那殺人目光拋在一邊道“你不是喜歡串糖葫蘆嗎,你說把你媳婦和兒子放在第幾個,我等下排好隊,按你的要求來。”
嶽淅聞言更是暴怒,轉眼一瞧只見未央宮中緩緩出來一羣黑壓壓的人,這些人都是被帶着黑色的頭套,但從那身形來看,這些正是他留在府上的族中之人。
只見這些人皆被一四五個黑衣人押送着,以麻繩連在一起。
“怎麼樣,精彩嗎?我看你那弓弩也就穿兩個人,這些人加起來馬馬虎虎能串十串糖葫蘆了,我說岳統領,你這也太扣了吧,連棺材錢都省了,若是你實在拿不出錢來,我來借你吧,利息嗎,以咱們兩個人的關係,都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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