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珏被這兩個天衣無縫的配合逼得胸中氣血翻涌。
他不管向任何方位躲避,那女子只輕巧一動,便可輕意堵截住自己的退路,一時之間他竟然無從着力。
雖然如此,但他好歹是個身經百戰的高手,在九洲大陸之上參與了多次刺殺,其中不乏有武功很高的江湖高手,亦或是有統帥之才的將者。
龍珏看一眼地下的屍橫遍野,想着這兩人彪悍而迅速的作戰手法,顯然是想速戰速決。
他找準一個空隙,躲過了雁丘綿密如雨的攻擊,真氣方纔得以流轉。
不想不過片刻功夫,便覺得頭頂一陣劍光如劈裂的長空,日光傾瀉而下,將他籠罩於那股劍光之下。
龍珏大驚,只見頭頂那劍光裡,那舞劍男子淡漠而疏離的笑意,眼中冰冷的殺氣竟讓他脊背發寒。
這眼神,這眼神竟像是在哪裡見過。
他恍惚間想起在西樑玉梨山下,那個偏僻的官道上,原本安排的天衣無縫的狙殺,竟然被那男子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他以絕妙的陣法,力挽狂瀾,將自己的人給殺的片甲不留。
那時自己還在天衆殺手裡,損失慘重,還是少祭祀出面,親自帶着剩下的死士,截殺他,方纔將那人手下一隊精騎斬於馬下,只可惜還是讓他給跑了。
那般心智,真是常人難及。
想至此處,不免有些懊惱,他向來自負這次出任務之前竟然沒將這女子身邊底細查清楚,便匆忙前來。
想起半個月前,大祭祀憤怒的神色,以及對少祭祀的怨懟,想到此處,不免有些膽寒。
龍珏真氣下行,施展全力接下那漫天如雨的劍光,他手中的那柄碧色的劍,竟然在他的指揮之下,變成了血紅色。
只見天空之中兩道劍光瞬間相撞在了一起,電光火石之間,只聽得一陣轟隆隆的悶雷之聲從天際之端升起,一道橘紅色的閃電,劈裂長空。
鳳簫大喝一聲“落”
只見他手中握的銀劍登時金光大升,鏡面的劍刃之上,真氣流轉宛如活物,那劍光逐漸成金色。
彼消彼長,向來是這世間萬事萬物的定律,他一劍劈下,被龍珏血劍一橫擋下胸前,而金光大盛的同時,血劍也綻放出耀眼之光,兩劍相撞之瞬間竟分不出上下。
不過片刻功夫,只見龍珏的身形緩緩下降,而那血光沖天的劍氣也漸漸弱了下來。
雁丘心中一喜,三步上前,縱身一躍玄鞭一出,手腕一翻,鞭身如同一道黑色的游龍,霎時間向天空之上衝去,靈活的纏繞在了龍珏的腳踝之上。
她冷笑着奮力一拉,力道狠狠的向着兩邊相對出的懸崖絕壁上一摔,龍珏本已在劍勢對峙時已失了先機,如何能經受得住兩人的夾擊。
只聽轟的一聲悶響,紅色的身影被於空中劃出一道弧度。
龍珏身體撞向山壁之後,滾落下來,他嘔了幾口鮮血便暈了過去。
鳳簫貼肘執劍飄然而落,眉心之間還泛着淡淡的金色,於半空之中宛若神祗,隨着他落下,眉心之間的金色逐漸淡去,只覺得他周身竟然隱隱生出風來。
雁丘想他的功夫竟然比上次見時又高出了許多,隨即笑道“恭喜恭喜。”
鳳簫嘴角一勾,拉起她的手便向着龍珏走去。
雁丘不解,這是要拉着她一起去將那個手下敗將給宰了的節奏嗎?
她雖然貪生怕死,又有許多小毛病,但在武學方面一向自詡爲百年後的宗師的,今天讓她這個未來的宗師以多勝少……有那麼一丟丟的掉價……
鳳簫不知這短短的十步距離,身邊這女子的腦子又開始胡思亂想。
他緩步行至龍珏身前,指尖一彈,一道淡白色的煙氣直直衝向龍珏的眉心。
須臾之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龍珏緩緩抽動了下身軀,但看得出他傷了極重,想來自己最後那一摔,已震碎了他的五臟六腑。
鳳簫緩緩蹲下身,右手伸至龍珏眉心之間。
只見他雪白的指尖開始泛起淡淡的銀光,那光初時有些黯淡,後來逐漸強盛,隨即慢慢轉變成銀紅色。
他指尖顏色突變裡,龍珏的身體猛然抽動一下。
雁丘一直立在鳳簫身後,並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見龍珏安靜的身體突然動了起來,心中一驚,怕他暴起傷人,趕忙上前拉他起身道“小心,有危險。”
鳳簫趕忙揮手製止,示意她不要亂動。
而此刻雁丘方纔看清楚,鳳簫右手離龍珏眉心處三指的距離中,一顆血紅色的珠子,正緩緩脫離他的身體,隨着鳳簫指尖流出體外。
隨着他指尖的光越來越盛,那珠子脫離的速度也逐漸加快。
雁丘發現他的眉心之間已隱隱出現了汗珠,而他手下的龍珏的身體正極速的抽動的,在那珠子破體而出的同時,他的身體竟然像脫水的蘿蔔一般,迅速蔫了下去。
縱是沒見過這般情形的她似乎也明白了,這紅色的珠子似乎應該是龍珏命門之中的練氣之寶,丹元之氣。更是習武之人一生的精華所在。
若尋得與自身氣路吐納練氣之法相同者,取之丹元,便要使其功力徒增數倍。
只是尋常人所練的氣路不同,武功路數更是不甚至相同,若貿然吸收別人的丹元之氣,極會造成走火入魔的境地。
況且這處做法極損陰德,被奪丹元之氣的人輕者成爲廢人,重者身死。
但凡有點追求的武者都不屑用此法。
雁丘正欲尋問,但見鳳簫極是認真,便忍住了。
須臾之後,鳳簫緩緩起身,他雪白的掌心之上浮着一片雲似得血霧,呈到雁丘面前道“我與他交手之中,竟發現他與你的練氣路數竟然出奇的相似,更加奇怪的是,我察覺他體內也有一股類似於你的體內的不明真氣,卻被他加以利用,甚至高超過了他本尊之氣……”
他說這話時,便將那一團血霧似的東西,往她眉心一放,雁丘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覺得周身一股極熱的氣流,如洶涌的大江一般涌入自己體內。
霎時間經脈如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而真氣如同碧海潮生擊打在岩石之上,掀起滔天巨浪。
她的眼白,一瞬之間竟然成了血紅之色,額頭之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彷彿是須臾之間,又彷彿是一萬年那麼久,待體內的經脈趨於平靜,那股暗流也蜷縮於洞口,她方纔醒悟過來。
只覺得此刻異常輕快,身體末端的微熱在提醒着她剛剛發生的一切。
雁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鳳簫一眼,只見他臉色極是蒼白,甚至有些鐵青。
兩人目光相遇,見她無事之後,緊緊貼於她後心的手方纔收了回來,他緩緩一笑,抹去嘴角滲出的黑色血跡。
雁丘心中一驚,難道自己能如何快速的融化龍珏的丹元之氣,是因爲鳳簫給自己輸送的內力嗎?
見他身形有些踉蹌,一把將他扶住道,轉念又覺一怒,這人竟然沒有得到自己的允許將別人的丹元之氣硬硬過給自己便罵道“這種極損陰壽的事情以後還是少做,本姑娘不需要藉助別人之力來提升自己,你又何必自做多情。”
她嘴上罵的厲害,可是眼睛卻極不聽使喚的酸澀着,這種強盜的行爲,普通人都不屑於做的,沒想到驕傲的他竟然因着自己而下手……
鳳簫虛弱的扶着她笑了笑“我只是希望你能在遇見危險時,能有活着逃跑的力氣。”
雁丘破涕而笑,這叫什麼,什麼叫活着逃跑的力氣……
她拿起鳳簫身上的衣袍,一把抹下自己不知何時流下的鼻涕和眼淚,心想,說不過你,也要噁心噁心你,讓你下次再替俺亂做主張……
轟隆一聲平地而起的聲響,一陣劇烈的地動山搖。
雁丘擡眼望去,只見遠處連綿的雪山之上,一道如同脫繮的野馬般的銀線正以萬馬奔騰之姿向着這裡涌進。
她腦中轟然一響,雪崩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那振聾發聵的聲響幾乎在瞬息之間便充斥近耳側。
四面白雪茫茫,如千軍萬馬風馳電掣般的覆蓋過沿途的樹木,野獸。將那些百年的參天古木連根拔起,順雪勢而下。
而那些驚慌失措奔弛的梅花鹿,雪豹,野兔,甚至來不及前奔便被掩埋在了雪下。
雁丘一把攔着鳳簫的腰,提氣上行,大喝一聲“起”
瞬間便躍至奔騰的雪野之上,只見她緊緊足尖輕點,幾乎是踏着雪浪前行,而身後的雪速度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高。
不知奔了多久,她竟覺得有些體力不支,冰冷之氣穿透脊背,只是須臾之間,只覺得手上一鬆,她驚呼一聲“鳳簫!”
隨即掉落下去。
她在極速下落的過程之中,一把將虛弱無力的殿下撈起,剛鬆了口氣,便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只見排山倒海的雪勢向自己兩人涌下。
在最後一刻,她只覺得有人用力的將自己按了下去,溫熱的身體替自己擋下了鋪天蓋地的刺骨之寒。
……
許久之後。
那鋪天蓋地的巨響不知過去了多久,天地間一切歸於平靜。
雁丘只覺得四周冰涼,而手腳早已被凍的麻木,她試着動了動身體,擡手一摸,只覺得鳳簫身體早已冰涼徹骨,她只覺呼吸瞬間停,心狂跳起來,她用足了力氣鑽出雪堆,大力的搖晃着鳳簫。
雁丘趕忙將手放在他頸動脈之上,只覺得皮膚冰涼透骨,但那冰涼裡,還有一種穩健的溫熱在跳動。
方纔冷靜下來。
一邊看着他鐵青了臉色,一邊大喊着,片刻之後,他微微動動了睫毛。
劇烈的咳嗽兩聲,坐起身來,茫然的看了一眼所處之地啞聲問道“這是哪裡?”
雁姑娘一見他醒了,方纔鬆懈下來,趕忙環顧四周,只見頭頂是拱形的石頭,而埋在兩人身邊的雪並不是很深,所以纔沒有被憋死,想來是被雪崩之後衝到了此處。
她起身向外一瞧,瞬間覺得眼睛一陣生疼。
只見外面一片白茫茫,除卻天上的日光,並不能辨別出任何方向,趕忙退回洞穴之中。
“咱們真是大難不死,被雪衝到了這裡,因着地勢力,雪勢威力有限,只將咱們送到了洞口,並沒有埋死。”
鳳簫起身,看了一眼洞頂的青石又復看了看洞口之外不辨別方向的雪野,方纔道“那麼咱們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
雁丘哈哈一笑“你瞧,辦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就會引起天怒,以後你可要小心些吧。”
鳳簫緩緩一笑,臉色已恢復了血色,想來經過幾個時辰的鬼息之後,已經調理的差不多了。
“走吧,再呆下去,我可以怒了。”
兩人相互扶持着趟着齊膝深的雪,緩緩向着洞口深處走去。
不多時,雁丘便發覺了此處山洞的不尋常,往常這處自然情況下形成的山洞的洞壁並沒有這樣光滑。
越往裡走,竟然發現山壁像是被後天人工打磨出來一般。
而穹頂之上隱隱有些突兀的雕刻。
她目力極好,自入了臻化之境後,縱然在漆黑的屋裡,目依舊能視物。
只見那穹頂之上的浮雕栩栩如生,竟與現在敦煌莫高窟裡的壁畫有些與曲同工之妙。
只不過這些更像形象化。
雁丘一邊小心翼翼的仰着頭看着,一邊給鳳簫解釋道“若我沒有猜錯,此處應該是一個千年墓葬,而這裡應該是個墓道。”
鳳簫攔着她,以妨她看的入神被摔倒“這些東西你很熟悉?”
雁丘想也沒想下意識道“常年與這些地下文化打交道。”
她看着那些飛天神女的雕像有些出神,全然沒有想到自己在說的是什麼話。
鳳簫先是一驚繼而問道“都見過哪裡?”
雁丘一邊驚歎的仰望着那飛天神女旁邊的浮雲,竟然以鏤空的雕刻技藝,將雲彩的層次分明展現,一邊想着這該是何等文明時代弄出來的產物,這種精緻的技藝,縱然放在現代,那似乎也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且不說這還不是簡單的壁雕那樣簡單。
她看的出神,想也沒想脫口便道“大西北,雲貴川一帶,這樣的墓葬多不勝數,還有一些借山之勢的墓葬,懸棺,經我手的共有十個左右吧,只是從來沒見過一個墓道還修的如此精緻的地方,想來定不是個小人物的……”
她說這話時,恍然驚覺,緩緩轉頭,看到一臉驚愕的鳳簫,以及他眼底那股震撼之色,一時之間竟然語塞。
她剛纔說了什麼?
這傢伙會不會以爲她是個瘋子?
不認爲她是個瘋子,那肯定以爲她是個怪物?
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殿下緩緩道“原來左相發家之前,都是盜墓爲生的。”
一面說着一邊極其無奈的搖頭。
“……”某人無語望天
隨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老爹啊老爹,沒辦法了,只能先犧牲一下您老人家的英名了。
誰讓殿下的腦洞如此出奇呢,而你姑娘我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應對。
你就等着被他提審吧。
在西樑挖墳掘墓是要被誅九族的,雖然這傢伙可能會看着俺的面子上不會這樣,但少不了會沒入財產充公。
你這些年存的小金庫啊,收的下級送的文玩字畫啊,估計全數會被這傢伙當成你挖墳據墓偷來的……
雁丘極其猥瑣的想着,他老子在被誣陷盜墓時的模樣,以及有冤無處伸張的樣子,一時之間竟有種報復的快感。
誰讓你當初想辦法坑我來着。
也許是她想的太入神,竟然曖昧猥瑣的笑了出來。
直至鳳簫以那種你不會腦子被砸傻的眼神看她時,她方纔冷靜下來。
一轉頭,恍然一驚,只見前方赫然一座朱漆大門。
門外兩座似獅子,似麒麟的東西以奇怪的姿勢蹲在那裡。
雁丘登時一驚的睜大了眼睛,驚呼一聲“地獄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