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青叫住她:“你感冒還沒好,上哪兒去?”
顧君齊拿上外套說:“去一趟‘忽夢’。”
她想找韓敬修問清楚,問他爲什麼這樣魯莽,拿自己的人生當兒戲,她根本就不值得他去這麼做。
慌慌張張的從家裡出來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便給韓敬修打電話,但是,他的手機關機。顧君齊只得打到“忽夢”問他的行蹤,到了現在“忽夢”的人又怎麼可能知道他在哪裡。
顧君齊坐在車裡,只覺得茫然。
她沒想到轉眼的時間外面的世界就已天翻地覆,彷彿等她一覺睡起來,再睡眼朦朧的走出來時,世界已然變成了她陌生的樣子。
這幾天一直呆在家裡,除了喝薑湯就是睡覺,雖然漫無目的,還是不想立刻回家去。
顧君齊直接把車開了出去。
沈青青今天休息,所以,刻意到宋家來找簡白玩。
簡白見人進來,拉着她到沙發上坐,然後叫阿姨去給她泡咖啡,洗水果。
沈青青笑着說:“阿姨,不用那麼麻煩了。”
簡白還是打發着家裡的阿姨下去,然後問她:“最近工作挺忙的吧?”
“事情的確非常多,所以,也沒時間過來看你。阿姨,你可不要怪我。”
“怎麼會怪你呢,感激你還來不及。若不是你現在操持着醫院的那些事,微然也不會有時間休息一下。”他嘆口氣說:“這些年他一直將自己逼得挺緊的,即便他不說,我也知道他一定是累壞了。現在終於肯讓自己喘口氣,我這個當媽的也跟着安心不少。阿姨知道這都是你的功勞,所以,一定要好好謝謝你才行。”
沈青青連忙說:“阿姨,你可千萬別這麼說,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轉而又說:“我知道前段時間微然被顧君齊的事鬧得心力交瘁,也是想着叫他好好休息一下。只是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事什麼時候是個頭,顧君齊到底要糾纏他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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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若有所思的看向簡白。
簡白只說:“他們的事情要他們自己去了結吧,畢竟都不是小孩子了,旁人說什麼,他們也不見得會聽。而我這個當媽的,畢竟一把年紀了,不想再操心他們的事了。”
沈青青吃了一驚,她沒想到簡白會是這個息事寧人的反應。以往每次提到顧君齊,她都一副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樣子。所以,她才習慣性的借刀殺人,想利用簡白將顧君齊驅趕出宋家。畢竟她是宋微然的母親,平時就對顧君齊百般的看不順眼,即便她真對顧君齊做了什麼事情,相信宋微然也不敢將她怎麼樣。
但是,換作別人就不行了。而且,沈青青心知肚名在顧君齊的這件事上,她不能表現得太過咄咄逼人了。否則不僅會在輿論上產生不利影響,還有可能引發宋微然的厭煩情緒,到時候只會適得其反。
只是,如今這個肯跟她站在一條戰線上的人忽然倒戈,一時間叫沈青青摸不清頭腦,不知道簡白今天是什麼意思,還是說顧君齊又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所以導致簡白的立場發生了變化,不再那樣急迫的將她驅逐出宋家了?
沈青青的心裡徹底不寧起來。
“阿姨,你的意思是,不再管微然和顧君齊的事了?”
簡白說:“不管了,微然什麼時候肯聽過我的話,即便我說了,他也從來不會聽取我的意見。而且我知道,其實你們年輕人都很討厭我們老一輩的插手你們的事。我不如干脆躲個清淨,何去何從任由他們自己決定去吧。其實平心而論,顧君齊嫁進宋家的這些年,雖然我們氣場不和,我對她百般刁難。她倒是沒真正的對我這個婆婆做過什麼惡毒的事情,大都是我刁難得過了,她纔會反抗一下。”
人想明白一些事情,有的時候只需轉念間。當簡白意識到她對顧君齊的厭惡只是源於自己的罪惡,想極力在別人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並且予以懲罰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些年分明是她在無理取鬧了。其實拋卻她對顧君齊的那些偏見,這些年顧君齊並未做過什麼對不起宋家的事。而且以宋微然的脾氣,肯那樣將就他,並能馴服他的女人,想來也不多。
所以,她再怎麼想要從自己造的孽裡逃出生天,也不能不承認,她們不是一類人,自己便不能在其他人的身上尋找自己的影子,來謹防別人作亂。
說白了,她這些年掙扎什麼呢?不就是害怕顧君齊會是另外一個自己,愛慕虛榮,日後會做出傷害自己兒子的事。所以,她要像個戰士一樣,隨時緊張兮兮的保持警惕。人一旦有了這樣的念想,篤定某個人會做爲什麼事來,偏見自然而然也就有了。
所以,這些年真正邪惡的人是自己,是她太極端了。
而且,沒有哪個母親不懼怕會被自己的孩子看不起。那天簡白分明從宋景彥的眼睛裡看到鄙夷和厭惡,滿滿的,從他的眼睛裡流瀉出。以至於他要咬牙切齒質疑她的人品,問她又哪裡比別人好呢?那一刻簡白的心裡真是難過極了,她是不好,可是,她從來沒想真去坑害自己的孩子。
但是,結果非她所想,到了現在,沒有哪一個孩子肯跟她談心。對着她,他們每個人似乎都充滿了無奈,彷彿她是一個叫人無可奈何的母親。這樣的挫敗瞬間傷透了她的心。
宋景彥離家的那幾天,簡白不斷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爲。在過去的那些年裡,她是多麼令人討厭的一個人。即便她對自己的孩子從來都是用心良苦,一心一意,可是,沒人肯領她的情。到頭來也僅是抱怨居多。有這樣的結果一定是她做錯了什麼事,纔會漸失民心。
簡白思及之後,發現自己最大的罪過就是太過咄咄逼人。她被別人質疑的時候會感覺委屈,那麼別人呢?
這些年她都在質疑顧君齊,從她進宋家之前,她就一直戴着有色眼鏡看她,在不曾瞭解她的時候就認定她的人品有問題。於是,她就像路障一樣躺在宋微然和顧君齊前進的路上。不要說顧君齊討厭她,自己的兒子肯定也不會待見她。
以至於宋微然很少回大宅,即便回來也是冷冰冰的,極少跟她講閒話。人生的鬧趣越近晚年的時候,反倒都一點點的流失掉了。如果到了現在,她還死不悔改的話,等到死去的那一天,可能連個守在她牀邊的人都沒有。
她哪裡是個值得孩子尊敬的母親呢。
沈青青徹底發現了簡白的反常,其實早在她一進來,就該感覺到的。簡白對她不似以前那樣熱絡了,恨不得立刻叫宋微然把她娶進家裡,讓顧君捲鋪蓋捲走人,也好叫她眼不見爲淨。
但是,這回一進來,她感到了距離感,更多的只是客氣。
沈青青又有意無意的試探了一下,確定簡白的態度是發生了轉變。
她再也無心坐下去了,心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反反覆覆想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顧君齊又回過頭來收賣人心了?
沈青青很知道宋家兩個女人就像兩個攪屎棍,破壞力一流。如果她們跟顧君齊站到一個統一戰線上了,對她絕非什麼好事。
她站起身說:“阿姨,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我改天再來看你。”
簡白留她吃中午飯。
“馬上就中午了,吃了飯再走吧,再忙也得吃飯啊。”
沈青青一點兒心情都沒有,只說:“不了,改天吧。”
她駕車從宋家出來,一路上大腦沒有停止過轉動。不停的思索到底發生了什麼,才使得簡白的態度發生巨大的轉變。
百思不得其解,矛頭自然而然指向顧君齊。
頓時安奈不住給她打電話。
“顧君齊,你在哪裡?我想跟你談一談。”
顧君齊剛到了一家餐廳準備吃東西。聽沈青青氣勢洶洶的,她有些厭煩的說:“我不認爲跟你有什麼好談的。”
說着就要掛斷。
“顧君齊。”沈青青叫住她:“有些事情我想應該叫你知道,這直接關係到你和宋微然的關係。如果你聽完我說了,還是執意要和宋微然在一起的話,我退出。”
她一副執意相見的模樣。
顧君齊說:“好吧。”她把餐廳的地址告訴她。
沈青青來的很快,踩着高跟鞋上來,老遠就聽到清脆的響聲。
由於在二樓,還不到吃飯的時間,所以,此刻除了顧君齊,這一層一個客人也沒有。
沈青青上來後,兩人沒有進包間,就直接坐在這裡說話。
顧君齊點的意大利麪上來了,她一邊吃着一邊問她:“你想跟我談什麼?”
沈青青一臉探究的看着她:“想必你已經聽說了,現在中創很多原本屬於宋微然的職責,卻都是由我在負責。”
那樣如火如荼的,顧君齊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沈青青儼然中創當家女主這件事只差在江城滾動播報了,宋微然對沈青青的看重衆所周知。所以,亦有很多人說她這個宋太太名存實亡,即便不離婚,也只是個擺設罷了。
顧君齊緩慢的吃着面,不知道沈青青跑來跟她說這個的目的是什麼,單純想要炫耀嗎?她勸她還是算了,如今沈青青的風頭已經夠盛了,顧君齊耳不聾,眼不瞎,不會不知道。
她吞嚥一口食物說:“莫非這就是你今天要對我說的話?”冷笑一聲:“你什麼時候這麼幼稚了,顯擺這種事由你沈青青做出來,只會越發顯得掉價。我知道你在中創做得不錯,宋微然也很信任你,但是,以此來勸我離婚,說服力不夠強大。”
沈青青從容的說:“我要說的當然不止這個,你知道宋微然爲什麼會將這麼重大的責任交給我嗎?”
“所以,你想說的是他對你有多信任?”
沈青青搖頭:“不是,我想說的是,有一種虧欠,夠宋微然用一輩子來彌補。”
顧君齊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擡起頭來看着她。
沈青青身體微微前傾,告訴她:“我和宋微然的糾葛,是要用命來計算與償還的。看到我這隻手了嗎?”她擡起自己的右手,繼而說:“這是我握手術刀的手,我這一輩子的理想都在這隻手上,也就是說,它承載了我畢生的夢想。夢想這種東西你一定不陌生吧?我出國這麼年,背井離鄉,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做一名出色的醫生。然後,爲了宋微然,現在我這隻手毀掉了,再也沒辦法拿手術刀。”
顧君齊默然的聽着,漸漸有些償不出嘴裡的味道。
只聽沈青青以一個非常自信飽滿的聲音說:“我們去韓國的時候發生了意外,有人想對微然不利,我爲了救他,替他擋了一刀,結果被傷到了手臂。去到醫院後,經醫生確定是傷到筋骨了,治療
後仍舊無力,醫生說以後再也不能拿手術刀了。那時候我的情緒很低落,覺得自己是個廢人了,連同我多年的夢想也一併毀掉了。但是,微然沒有放棄我。回來後讓我進入了中創的管理層,他的用心我懂得,就是爲了證明我的價值,讓我的生活充實而飽滿,不會因爲上不了手術檯就倍感空虛,甚至灰心喪氣。爲此,他還刻意說他累了,想休息,將醫院原本該由他負責的事情交給我,就是爲了證明我的價值。他想告訴我,即便不上手術檯,我依舊可以是個意氣風發的女人。他的這份良苦用心我很珍惜,同時也很感激他肯如此珍重我。好在我沒有讓他失望,到現在爲止工作還算順風順水。”
顧君齊垂下眸子,她受不了沈青青的目光,太得意也太刻意了。
但是,不得不說她的話很有震懾力,聽完後叫她的心尖陌名打顫。
顧君齊太瞭解宋微然了,幾年如一日的工作,從不叫苦叫累,哪怕加班到午夜,第二天早上起來仍舊神采奕奕。他不會懈怠,更不會翹班,所以,中創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裡,自他的手中起死回生後,蒸蒸日上。那些都是他親力親爲的結果,宋微然從來不是那個坐在高位上,指手畫腳的人。他比誰都懂得實踐的重要性,另一方面說明了他的多疑多慮,很多時候他只相信自己。
所以,當得知宋微然將大權交給沈青青的時候,難免不可思議。他會因爲想要休息,就讓別人來替他行使權利,這多少叫人想不通。但是,經沈青青一說顧君齊明白了。
原來中間存有一筆感情債,用沈青青的話講,需要宋微然用一輩子來償還彌補的情份,當然不一般了。
沈青青因爲宋微然變成“廢人”一個,宋微然當然也會竭盡全力來體現她的價值,讓沈青青不會因爲失去一隻手就悲觀絕望。
這樣的你儂我儂,難怪沈青青會拿來跟她炫耀。
彷彿救命之恩,就該以身相許,否則便無以爲報。其中這股子執拗想一想真是沒有辦法,就像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一樣。
所以,沈青青因爲這個“救命之恩”就能力排一切的碾壓她。於是,她來告訴顧君齊識相的話趁早離開,這一輩子想挽回宋微然的心是不可能了。
然而,顧君齊從來沒想要挽回宋微然的心,她不肯離婚的目的也不是爲了這個。按理沈青青說這些話該刺激不到她纔是,相反她應該慶幸兩人的感情日漸濃厚。這樣越是得不到,才越痛苦的吧。
但是,那一個瞬間顧君齊並未想到這些,內心深處是有些絕望。望着沈青青那一臉得意的時候除了刺目,還有滿心的悲憤。
像沈青青這種人,拿不了手術刀是她的報應,她有什麼資格做一名醫生呢?
殺父之仇油然心間,在沈青青離開的時候,顧君齊忽然叫住她說:“沈青青,這就是你炫耀的資本嗎?我當是你已經得到了宋微然的愛,原來不過就是仗着自己的可憐得到了一點兒憐憫與同情而已。可見你到現在也只是表面風光,並非像世人看到的那樣,已經成功虜獲宋微然的心,要指望加深宋微然心裡的愧疚才能呆在他身邊。沈青青,你真是比一隻流浪狗還要可憐……”
顧君齊的話就像一根根毒刺一樣刺到沈青青的心上,怕什麼,來什麼,她抑制不住的惱羞成怒。轉首推了顧君齊一把:“你胡說什麼?”
顧君齊身體向後倒去,撞到桌角後順勢滑到地板上,接着捂上肚子尖聲呼痛。
沈青青因爲惱怒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已經忍她很久了。顧君齊真的就像紮在她心上的刺,拔不掉,卻還讓她血肉模糊,甚至發炎潰爛。她真恨不得一下子打死她……怒意驅使,沈青青上前一步,抓起顧君齊的頭髮後又扇了她兩耳光,警告她:“馬上離開宋微然,他已經不愛你了,你再糾纏他是沒有好結果的……”
顧君齊也不反抗,只蜷縮在那裡一陣陣的呼疼。
沈青青很快被人拔開,店員已經聞聲擠了上來。看到顧君齊痛呼之後,拔打了急救電話。
沈青青真正感覺害怕的時候,是在看到顧君齊裙子下滲出的血跡之後。她的心口劇烈狂跳,有一刻甚至停止呼吸。
她站在那裡,腦子一片混亂,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嚴重的後果。她不過就是順手推了顧君齊一下,然後抽了她兩巴掌,總不至於要了她的命。
顧君齊被呼嘯而來的救護車拉着離開。
沈青青這才慌里慌張的發動引擎,不知是中了什麼邪,彷彿每次沾到顧君齊,都免不了的血光之災。
她駕着車的時候就在想,顧君齊的身下爲什麼會有血?
到底爲什麼?
沈青青突然一打方向盤,將車子打到路邊停下。不行,她的心裡實在太亂了,根本什麼都想不清楚。甚至沒辦法冷靜下來好好開車。她必須給宋微然打個電話,將心裡的疑問問清楚。
伸手去拿手機,發現自己的掌心已經出了汗。就連那隻手都是顫抖的,觸碰到手機的時候總覺得無力,連撥打號碼都變得無力起來。
比起害怕,更多的是緊張,有一些猜想令她感覺非常不安。
電話響了幾聲之後被宋微然接起來。
聲音懶散,問她:“怎麼了?”
沈青青一張口急迫不已:“微然,出事了……”
她顫抖着聲音將事情半摭半掩的說了一遍,最後只說是自己失手不小心推了顧君齊一下,哪裡想到她就摔倒了,然後就有了後來的事。不由問他:“微然,莫非……莫非,顧君齊懷孕了?”
電話裡靜寂了好一會兒。
沈青青一度以爲那端已經掛斷了,連着喚了幾聲,宋微然聲音異常沉悶:“那現在顧君齊怎麼樣了?”
沈青青說:“不知道,被救護車拉走了。”
“哪家醫院?”
“仁愛。”
電話裡再沒有聲音,這一回是真的被掛斷了。
沈青青坐在那裡仍舊無措,宋微然不過問尋了事情的經過,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說。所以,到現在爲止,她仍舊不知自己該怎麼做。
大約過了十分鐘,宋微然的電話打過來了。告訴她:“去那家餐廳調取監控錄相,不論用什麼辦法,都要讓對方毀掉。”
沈青青不傻,經宋微然這樣一說,她立刻就反應過來了。
問題真正的死角就是在這裡,如果顧君齊真要有什麼三長兩短,有了那些證據她是要負責任的。
沈青青立刻調轉車頭,開回先前的餐廳去。
店員認得她是肇事者,所以,看到她的時候都是一臉防備的古怪。
沈青青問:“你們經理呢?”
一個店員將經理叫過來。
到現在店內已經聚集了很多客人,沈青青拉着他到一邊去說話。
“你好,你們店裡有監控錄相吧?我想要之前二樓的監控視頻,你開個價吧。”
見經理遲疑,又說:“不會給你們帶來什麼麻煩的,到時候你只要說店裡的監控錄相壞了,沒人會將你們怎麼樣。”
經理說:“倒不是因爲這個,而是在去醫院的路上,先前那位小姐已經叫人來調取了錄相。”
沈青青心裡“咯噔”一聲,她真沒想到顧君齊會這麼陰險。
跑到車裡給宋微然打電話說:“微然,監控錄相已經被顧君齊叫人拿走了,我覺得她是有預謀的,實在太陰險了。”
宋微然沉沉說:“我知道了。”
孩子流產了。
其實不用醫生告訴她,顧君齊也預感到了。前三個月,本來就是敏感期,加上前幾天她一直生病,身體虛弱,碰撞之後流產的可能性就極大。
顧君齊臉色蒼白的躺在病牀上。
她用一個孩子來報復痛恨的女人,不知道值不值得。可是,當她撞上桌沿的時候,腦子裡心裡能想到的就只有宋微然的辜負,以及沈青青的作惡多端。她一度恨得這兩個人牙齦癢癢,早就想過要不惜一切代價討回來的。
現在報復行徑進行到了一半,等她再將監控錄相送到公安機關並且公諸於衆的時候,目的便達到了。
她應該高興纔是,畢竟這是宋微然的孩子,本就不該留。最後,又能拖着沈青青一起下水,簡直是一舉雙得。
可是,眼淚還是順着眼角悄然滑落。
顧君齊終於知道,原來所有的夢境並非子虛烏有,有的時候是種預兆。她的孩子最終的結果果然就是血肉模糊,她不敢想象他到底會不會疼。只是死死閉着眼睛想報復給她帶來的快感,拒絕思及一切有溫情的東西。可是,她的心還是一點點的冷卻至冰點上,有一種撕裂似的痛楚,叫她慢慢的,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顧君齊用虛弱的雙手抓緊被子,就像難捱的時候咬緊牙關便能夠挺過去一樣。此時此刻她隱忍着放聲痛哭的衝動,極力的要自己表現得平靜。她在心裡不斷告訴自己,她不難過,一點兒都不能過……真的,一點兒都不難過……彷彿說得次數多了,心就真的不疼了。
醫護人員叫她好好休息,他們已經通知過家屬了,孫青肯定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病房門打開,有人邁着大步走進來。
顧君齊本來躺在牀上,被人鉗制住手臂一把拉了起來。
她猝不及防的睜開眼睛。就見宋微然腥紅着眼眸,像只吃人的怪獸一樣瞪緊她。
惡狠狠的說:“顧君齊,你還真的是不知死活。”
顧君齊像一張羸弱的紙片,被宋微然殘暴的捏在手裡,疼意通過神經漫布全身。顧君齊不知道他所謂的“不知死活”是指哪一點,是她私自懷上了他的孩子,還是以此來摧毀沈青青。
隱忍着疼意,故意冷笑出聲:“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點,是我意欲用監控錄相里的內容讓沈青青名聲掃地這件事嗎?”
她呵呵的笑起來,樣子有些癲狂,其實非常可怕。
宋微然漆黑眼眸眯起來,定定的看了她幾秒鐘。這樣的顧君齊只是說不出的詭異,就像潔白無垠的雪地上灑下的一灘熱血,搭眼一瞧,觸目驚心。而實質上她的樣子非常虛弱,連嘴脣上唯一的一點兒血色都失去了,就像俏麗的曼陀羅花那細碎的花蕊,輕風一吹,就能散掉一樣。他仔細看清楚之後,覺得魄人的是她身上的氣息,像地底下竄出來的幽魂,那樣的淒冷而含冤。
他攥緊她的手掌微微抽搐,鬆開後,顧君齊立刻癱軟到牀上去。
氣若游絲的半爬在那裡,可是神色依舊倔犟。不由擡起頭來與他對視。
宋微然的嘴角浮現諷刺的弧度:“你覺得一個監
控錄相就能讓沈青青名聲掃地?”
“難道不會嗎?”
沈青青現在掌管着中創的日常要務,正是受人矚目的時候。而她的身上又有那樣多的敏感標籤,比如說第三者。如果叫媒介知道她不僅小三上位,還弄掉了她的孩子,到時候一定會激起一股討論的熱潮。對沈青青肯定有極大的負面影響。
而且,推打她至流產,已經構成故意傷害,這在法律上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顧君齊不認爲這些弊端宋微然會想不到。
宋微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的想象力還真是豐富,不過很多事情俱有反噬的力道你應該知道吧?就算沈青青會因此名譽掃地,你覺得你和韓敬修就能好過?”
顧君齊微微一怔,她不知道整件事跟韓敬修有什麼關係。
宋微然冷冷的提醒她:“如果你將監控內容交出去,我一樣會告訴媒介,你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我的,是韓敬修的。再說,誰又敢保證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呢?所有人都知道你們兩個不清不楚的,而且他選擇從事醫療事業難道不是爲了你?他肯在這個時候改變,肯定有個理由。如果我對媒介說是因爲你懷了他的孩子,他爲了你和孩子做出這樣的轉變,你說他們會不會相信?”他捏緊她下巴的手指不斷用力,一字一句:“反正到了現在,孩子到底是誰的,已是死無對證。”
顧君齊在聽到那句“死無對證”後驀然張大眼睛,或許是氣痛相加,致使她渾身發抖,卻積蘊全身的力量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宋微然,你不是人。”
宋微然接着回饋給她,那一巴掌的力道不輕。以至於顧君齊當即跌落到牀上,頭昏眼花。
宋微然只是提醒她:“如果你不想自己和韓敬修的前程盡毀,最好緘默不語。而且,我的耐心有限,遊戲結束了,你好自爲之。”
他摔門離開了。
身上徒留的香氣像毒藥一樣漫布整間病房。
被顧君齊吸進肺腑中,引發一陣陣想要嘔吐的不適感。
顧君齊蜷縮在牀上許久起不來身,腦海中反覆回放宋微然的那句“死無對證”,感覺猶如萬箭穿心。即便做夢她也沒想到,宋微然竟然冷酷如斯。
她本來不懼怕宋微然的威脅,魚死網破本來就是她一早打定的主意。只是,這一刻忽然無力起來。躺在那裡倦意來襲,很想閉上眼睛沉睡不起。
這一路走下來,忽然覺得那樣累。彷彿跋山涉水般的走了幾十年,以至於走出滿腳的血泡來。到了現在,再回想那段歲月,那樣遙遠,中間似隔了幾生幾世那樣久,久到情義消散,久到溫情褪去,久到恩斷義絕。顧君齊終於在遍體鱗傷之後醒過神來,想要回過頭來,闊別那段想忘卻不能忘的歲月,一個人走。
她悠悠的閉上眼睛,淚珠將睫毛打溼之後,順着眼角滲進枕頭裡。她躺在那裡默不作聲,不想打擾自己,亦不想再打擾曾經的好時光,只願它們和自己都能安安靜靜的入土爲安。
此去經年,再不會感念。
孫青過來的時候,顧君齊已經睡着了。她的睡眠質量不好,每次入睡都會做夢,要麼尖叫,要麼啜泣。好在這一回睡的非常安穩,眉頭舒展,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她站在牀頭看了她一會兒,沒有驚擾她。
一旁的韓敬修輕聲說:“阿姨,你放心吧,君齊沒事,一切我都安排好了。讓她好好的睡一會兒,我們去我的辦公室聊。”
孫青點點頭,這才輕手輕腳的跟着他走出來。
沈青青和宋微然在電話里約好了碰面的地步,她過來的時候宋微然還沒有到,心裡有事,根本坐不住,停好車後就在外面等他。
過了很長時間宋微然開車過來,沈青青遠遠看到吃了一驚。
等宋微然下來後問他:“怎麼了?你出車禍了?車頭怎麼劃漆了?”再仔細看,還有一個角變型了。
宋微然有些煩燥的說:“沒事。”
沈青青接着注意到他的手指上也有一塊塊的紅印子,像是錘擊所致。
她更擔心了:“手也傷到了?讓我看看。”
宋微然輕輕的一甩手,抽出手臂的同時,順勢將她推遠。
“我不要緊,只是以後這種事情不要再出,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對我的生活乃至中創的聲譽有影響的事情發生。我以爲安份這種事情你該懂,青青,你真叫我失望。”
宋微然已經離開了。
沈青青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最初回國的時候,她是打算用自己的自信與優雅來戰勝顧君齊的。不知在什麼時候亂了方寸,被嫉妒的火焰衝昏頭腦。不要說宋微然感覺失望,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怎麼會變成今天的樣子。
心情不好,晚上的時候去酒吧喝酒。
劉俊濤聞風趕來。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問:“怎麼一個人跑來喝悶酒,心情不好嗎?”
沈青青已經喝得幾分醉,撐着腦袋笑了一聲:“你來不就是陪我喝酒的麼,問那麼多做什麼。”
劉俊濤要來一個杯子,和她對飲。
“不是我八卦,只是,難過的事情憋在心裡會更難過,說出來反倒會好受一點兒。不用擔心我會說出去,我從小就被我爸說成豬腦子,聽話也是左耳聽右耳冒,想記住都很難。”
沈青青笑了一聲:“你還挺風趣。”可是,她真的不想說,今天發生的事情也不適合說出來給她聽,不由隨口說:“倒是沒什麼大事,就是這一整天實在太忙了,又忙又累,心情又怎麼好得起來。”
“那倒是,我要是太辛苦了,連話都懶得說,只想倒頭就睡。何況你一個女人,每天這樣也真是不容易。”
沈青青晃動着手裡的杯子:“我倒是心甘情願。”
劉俊濤看了她一眼說:“心甘情願好啊,精神上有支撐,就不會感覺特別累。”接着又說:“聽說中創在你的帶領下有了新舉措,而且內部反響不錯,祝賀你。”
沈青青跟他碰杯後說:“還不是有你的功勞,要不是有你這個軍師,時不時幫我出點子,我的工作也不會這樣順利。”
劉俊濤直接說:“合作伙伴,就是你幫我,我幫你,大家應該的。”
沈青青想了一下:“對於韓敬修掌舵仁愛,你有什麼想法?”
劉俊濤喝了一口酒說:“想法很多啊,想他一個門外漢如何撐得起仁愛的大局,想着如果仁愛垮臺了,中創和友順的效益應該會如日中天。”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聯合起來扳倒仁愛?”
“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
沈青青感嘆:“現在哪裡有簡單的事情呢。”側首又說:“可是,再難的事情,只要有心,都能夠辦成。”
劉俊濤微笑起來:“和你一起共事,就是痛快。”
兩人再次愉悅的碰杯。
喝到高興時,劉俊濤說:“你實施新舉措的這段時間,我倒是可以暗中幫一幫你。”
“將友順的病人趕到中創來嗎?”
“太明目張膽了,肯定不能這樣。”
沈青青失笑:“跟你開玩笑呢,來,喝酒吧,再喝一杯談正事。”
等寧夏結束手裡的工作,擡起頭的時候,新聞部裡的同事都已經走光了。
她靠到椅背上休息,並不急着離開。
事實上比起家裡的孤寂,她更想呆在這裡沒日沒夜的工作。這樣便能沖淡一部分的神思,不至於讓自己整顆心陷在一個逼仄的角落裡。
外面響起腳步聲,很快有人推門進來。是外出採訪的兩個同事,也是到了現在才結束任務。
看到寧夏還坐在那裡,就說:“寧姐,還沒下班啊?”
寧夏望過去,跟她打招呼的是吳靜。她開始收拾手邊的文件說:“這就回去了。”
另一個同事放下東西先離開了。
吳靜刻意慢騰騰的,見那個同事走了,她走過來說:“寧姐,我想跟你說點兒事情。”
寧夏說:“好啊,想說什麼,你說吧。”
吳靜問她:“你去見過李琛了嗎?”
寧夏沉默,知道她指的是李琛的墳墓,她沒有去過,因爲沒臉面對,亦因爲骨子裡的懦弱,惟怕收拾不好自己的悲傷,就會影響正常生活。所以,她寧願選擇冷漠,反正她從來都是無情無義的人。
吳靜看她沒說話,又說:“我喜歡李琛,相信你肯定也看得出。如果不是因爲李琛,這次我也不會志高奮勇的想去災區。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多呆一段時間……”說到這裡,她輕輕的抽泣了一下,眼淚已經出來了。將頭低下:“其實在災區的時候我跟他表明心意了,說我喜歡他。但是,他很乾脆的回絕了我,說他心裡已經有人了。我問他是誰,他便說是你。我說你不喜歡他,可是,李琛卻說,只要他喜歡你就行了……然後就轉過身去做其他事情了。寧姐,你知道我喜歡李琛什麼嗎?”
寧夏怔在那裡,機械的問她:“什麼?”
“喜歡他的正直,勇敢,和像水晶一樣清澈透明的靈魂。我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乾淨的人,可以帶給我正能量,我覺得擁有這些好品質的人,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寧姐,李琛他是真的非常喜歡你,去災區的那段日子很苦,但是我能感覺到是對你的喜歡一直在支撐着他。每次提到你的時候,他總是自然而然的微笑,也只有在說到你的時候,他纔會跟我多說很多話,雖然那些內容都是關於你的,但是,我喜歡聽到他的聲音。”
小姑娘極力控制,還是已經泣不成聲。
“寧姐,我將他的心意轉達給你,是因爲這些話本來應該由李琛親口對你說,可是,他再不能說給你聽了。希望你在知道他的心意後,能去看看他。我想,如果你去看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墓地那種地方寧夏平時就懶得去,感覺瘮的慌,覺得無形中那裡行走的都是各式各樣的鬼怪。
然而,這一回獨自一個人拿着手電筒上山去了。心裡半點兒恐懼都無,只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好好的跟李琛說說話。說她的悔恨,說她心裡的難過,說她的喜歡,說她的不捨……總之,她有那樣那樣多的話,要一一說給他聽。
寧夏走到山上的時候出了一身的汗,因爲不知道李琛被埋葬的俱體位置。她拿着手電筒一個一個的找,找到的時候已經徹底三更半夜了。
石碑上有他的照片,笑容綻在月光下,非常溫暖,完全是他平時的樣子。
寧夏擡起手來,輕輕觸碰他的臉頰,那樣冰冷的溫度,叫她的心裡一涼,同時掉下淚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