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 羣思獨行(上)
錢謙益頭一天就接到通知,知道天啓對他在報紙上發表的那篇文章有誤會,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誰知道見了面時天啓居然問起了另外的問題。好在錢謙益這一陣也在關心民選官一事沒有閒着,立即回答道:“臣認爲此事必成!”
天啓聽了這話有些奇怪了,心道我都沒有絕對的把握,除了幾個書呆子很多人也對此事心懷疑慮,你倒說得這麼斬釘截鐵,好像你老錢不是書呆子型的人啊。
心裡這麼想口了問道:“爲什麼你認爲此事必成呢?”
錢謙益說:“沒有其它原因,只因爲臣這麼多年還沒見皇上要推行什麼而不成功的。”
真是個會說話的好孩子!天啓聽了這個回答心中對錢謙益的好感頓時增加了不少,心道此人的話雖然有拍馬屁的嫌疑,但是也說的是實情。從最早的拆分內閣爲軍務院和政務院,後來的吏部和都察院合併,哪一樣不是在受到強烈反對的情況下搞成的?至於說其的就更多了,什麼經濟審察、南北移民、新型農莊、監政制度、輔政制度等等等等,雖不說都做得十全十美但都做得有一定效果,小錢因爲信任我而說事情必成也算是有眼光。??首發 天啓風雲446
天啓想起錢謙益也是個東林黨,於是問道:“劉宗周劉大人曾經說過民選官一事可以從上而下進行,也就是先從朝廷中的大員開始選起走,由下級官員選舉上級官員,你怎麼看這事?”
錢謙益不慌不忙地說:“臣也聽劉大人這樣說過,劉大人的意思是朝廷涉及的人少,怎麼做也就幾十上百人,地方上的人太多牽涉到千千萬萬,應該就少不就多避免影響太大。不過臣不贊同劉大人的話,朝中官員雖然少但是都是大明的棟樑,哪一點出了錯都會影響一大片。地方上牽涉到的人雖然多但是不一定要全面鋪開,先找幾處做試點就算一時沒做好也沒有什麼關係。”
天啓點頭說:“你的看法是對的,但是地方上做試點再怎麼做也比京裡官員做試點多,豈不是會增加更多的事務?”
錢謙益說:“在地方上做試點就算事務再多也累的是臣下,爲君主分勞是臣下的職責,但是在京裡做試點勞累的是皇上,其他人因爲避嫌想幫忙也怕人說閒話而只能作壁上觀。皇上日理萬機本來很勞累了,再給皇上添麻煩就是臣子的失職,兩相比較之下所以臣還是認爲在地方上搞試點要好些。”
錢謙益的這番話雖然是在維護天啓,但天啓聽了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心道老子本來就已經把什麼事都丟出去了,你現在還說我日理萬機不方便再添麻煩,你還不如干脆說我懶好了。想到此人把難聽話說得如此好聽,於是說道:“民爲國之本,假如在地方上因爲政策失誤引起百姓的不滿,那麼又該如何?”
錢謙益說:“如果是以前確實應該有此擔心,以前百姓已經非常困苦艱難,因生活所迫背井離鄉流離失所的不在少數,稍微有一些風吹草動都可能引起民變,安撫尚且來不及怎麼能夠隨意折騰他們呢?但是現在不一樣,皇上經過幾年的努力讓大戶退田不得再兼併土地,百姓無論是自買還是租做都實現了耕者有其田,土地就成了百姓生活的憑藉也是一種牽掛,人有了放不下的東西要做什麼事時都會考慮再三的。”
天啓點頭說:“這話說得對,就像一個衣不蔽體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漢,惹急眼了動不動就會跟人拼命,因爲他已經一無所有也不怕再失去什麼。假如一個人有了幾分薄產,過上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讓他隨時去跟人拼命他就會掂量一番看值得不值得。但是話雖然如此說,你怎麼就敢肯定在地方上折騰不會觸及百姓的底線呢?”
錢謙益說:“皇上這是在考臣了,這次在京郊各縣的試驗中臣在政務院也隨時聽聞其經過,無論怎麼動大鐵公司都對該縣的糧食和稅銀監管得很緊,只要錢糧不出問題百姓的吃穿服役等利益就不會受到損害,自然也不會觸及底線使其挺而走險。”
天啓問:“你怎麼看大鐵公司的作用?”
錢謙益說:“其實大鐵公司在地方上運作事務時很多也用的是當地官府,最多就是加派了一些錦衣衛來監督,讓所有人循規蹈矩不敢『亂』來。臣原來也奇怪爲什麼同樣的人名義不同做的事就不一個效果,後來才發現以當地官府的名義做事時要靈活些,以大鐵公司的名義做事時要刻板一些。不是說靈活不如刻板好,而是因爲刻板的人和制度更能讓百姓感受到公平,從而得到百姓的信任。”
天啓略感興趣地問道:“這事朕倒沒有多聽聞,你見到什麼具體的事有此言論?”
錢謙益說:“比如說賣種子和收糧食,官府做事一般都委託商人賣種子,也派衙役去各地收糧食,但是商人賣的種子很多以次充好百姓有苦難言。徵收糧食的時候大斗進小鬥出,就算一樣的量鬥平鬥尖斗的花樣也是盤剝百姓的常用手段。大鐵公司就不一樣,賣種子的時候就說明了跟收成相聯繫,收穫糧食的時候都不是自己人收自己人的,打下糧食先留夠口糧然後才說租稅,然後剩下的部分才幾家按比例分,進出的鬥也都用平斗大家都覺得公平。”
天啓問:“自己人不收自己的莊稼,難道那些錦衣衛還會幫百姓收割糧食?”
錢謙益說:“那哪能呢,都是各家出錢然後官府徵招人來一起收割,這樣做能保證短時間內收割完糧食不誤農時,自己出錢自己掙也避免換工時不好算帳。就算有人不願意辛苦也可以花錢,最多就是他出的那份錢他掙不回來而已,其實不僅僅是在收割糧食上,在興修水利上也是各自出錢統一派工完成的,跟以前那種服役白乾的情況不一樣。”
天啓問:“收割糧食和興修水利是怎麼出錢的?還是以往那種按家裡人丁派工的方式嗎?”
錢謙益說:“大鐵公司沒有按人而是按田算,就算一個人家裡家裡有十口人只要他沒有田就不用出錢。”
天啓有些不解地問:“如此說來地主豈不是很吃虧?他們就那麼心甘情願出份子錢收糧食和修河道?”
錢謙益說:“地主也不傻,他們在地租裡就把租金加進去了,只不過得先滿足租戶的口糧,這是皇上你定下的沒有人敢反對,加上常青樹公司提供的新種子絕對增加產量,地主也不擔心保證了租戶口糧他們血本無歸。至於說出修河的份子錢時他們是不是心甘情願臣就不知道了,只是聽說地主交錢時都很踊躍,有的甚至要多交一些。”
天啓聽到這裡更感到奇怪了,讓人交錢修河道水庫等基礎設施,對這種投入大產出少的事很多人都不那麼心甘情願,雖然說大江大河是由朝廷撥款,但是地方上出工那是跑不了的。小河小水庫的修繕那肯定是地方上出錢,地主們踊躍出錢就比較誇張了還有的會多交,這就有些讓人難以理解。??首發 天啓風雲446
天啓問道:“怎麼個踊躍和多交呢?是不是你故意如此說讓朕高興高興?我大明還有如此深明大義的地主?”
錢謙益說:“皇上誤會了,地主都是用地求財的人,屬於從別人口裡奪食讓自己富貴的那種人,可以說跟商人比起來他們纔是真正的爲富不仁,怎麼會深明大義呢?他們之所以踊躍交錢還要多交,是因爲錦衣衛有個規矩叫按錢定田,就是說誰家交了多少份子錢誰家就該有多少土地,假如有個地主有一百畝地只交了八十畝的錢,他馬上就會失去這二十畝,這二十畝被沒收的田就成了官田,五年之內的租金都歸錦衣衛得,所以錦衣衛盯得很緊。”
天啓還真沒想到這幫人還有如此壞招,他只是讓他們去全國各地監督各方勢力兼配合大鐵公司做事,沒想到這些人還有這一手。難怪幾年了也沒有人叫苦想調動,原來他們在地方上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的,老婆孩子都可以接過去一起住,平時沒事就是看着別人什麼時候犯錯誤,伸張正義的同時還能撈取實惠,確實是一個美差。
天啓說:“錦衣衛原來人數也不多,後來居然高達七八萬之數,讓他們去各地監督各地的勢力還有配合大鐵公司也算是人盡其用,地主怕算錯少交了錢失去土地,多交錢的事就可以理解叫有備無患。這些人都是有戰功的人朕也不好隨意處分,不過只要他們做了違法之事朕也不會任由他們胡來,天下大不過一個理字,真覺得受了委屈也可以跟他們講理啊,你們如果聽到有滋擾地方的事要立即稟報。”
錢謙益心道除了你這個皇帝誰敢跟那些見官大一級的錦衣衛講道理?就算一時講贏了但後患無窮啊!心裡這麼想嘴裡卻回答道:“臣一定不負皇上信任,無論是誰只要他違反國法臣一定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