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娉婷跟着白布齊一口氣跑出十里地,正喘息,一棵大槐樹後面轉出三個人。一個穿粉藍衣的女子,和另一個穿嫩黃衣服的女子,雙雙持長綢擋住他們的去路,一個灰衣老者則站在她們身後。
廖娉婷和白布奇哪裡會把兩個女子放在眼睛裡,雙雙攻上來。但是,就在兩名女子長綢被劃得片片寸斷之際,一股大力襲來,白布奇連忙抱着妻子往後趨避。但見那個灰衣老者緩步而上,站在了粉藍衣和嫩黃衣兩名女子前面。
這個灰衣老者身量很高,迎風而立頗有風流倜儻之態,只是臉上有三橫三縱六道疤,看起來十分猙獰,叫人一看之下心裡特別害怕。
他毫不在意如意門這對夫婦的厲害,越走越近。
白布齊嘴脣顫抖說不出話,廖娉婷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說得太急,引起好一陣咳嗽。
灰衣老者“呵呵”一笑,嘴一撇,目光乜斜。那三橫三縱六道疤痕扭曲,似乎這疤痕都在笑他們。
白布齊扶住妻子。
廖娉婷好容易直起身,然後對他說:“買賣做不成。吳家堡,我們不去了!”
灰衣老者“噢”了一聲,淡淡問:“這是爲何?”
“有厲害的大頭。”廖娉婷說完,長出好幾口氣,爾後又接下去,“原以爲沒有人能搶我們如意門的風頭,那什麼太行雙劍,也想進奇花谷,找紫煞,去六大門派請功,很輕易被我們夫婦一人幹掉。”
白布齊插了一句:“都是娘子一個人的功勞。”
都這時候了,他還耍貧,廖娉婷不由得瞪他一眼。
灰衣老者說:“我觀你們本事,確實也沒人將你們的風頭搶去。”
“現在就是不一樣。”廖娉婷說。說完這話,她實在氣喘得太急,說不下去,瞥了一眼丈夫,又拱了一下,讓白布齊說。
白布齊便說:“那個年輕人太厲害了。我的龍捲風和我娘子的金蛟龍合體,也沒奈何得了他。”
“居然有這事!”灰衣老者露出詫異的神色。
“對啊!”白布齊右手一拍大腿,“我和我娘子都沒法相信這樣的事。龍捲風捲住那年輕人,金蛟龍肯定一擊奏效。可是,我的鞭子捲住了一團很柔和的氣體,然後我娘子——”
“碰上那團氣之後就被彈飛了!”自打出道也沒遭過這樣的敗績,廖娉婷一張本就十分憂鬱的臉更增晦暗。
“噢——”灰衣老者邊踱步邊思忖。
“我們想回去了。”白布齊小心翼翼對他說。
灰衣老者正臉瞧他,二目中射出來的精芒如同鷹隼。白布齊很是害怕,廖娉婷也極收斂。
“雲老丈……”白布齊懇求着叫道。
灰衣老者冷冷一笑:“沒有見到霸王彪,也沒有順利進入奇花谷,我特別看重的你們現在居然想走?”
廖娉婷咳嗽兩聲,瞧了瞧粉藍衣和嫩黃衣兩名女子:“雲老頭,新的幫手你不是都找到了嗎?這兩位身手雖然不行,但是我分明聞到了她們身上一股子蛇腥氣,用毒一道,她們該是專家纔對。再說——”她突拔高了音量:“你是霸王彪手底下的人,要進奇花谷,直接去遊說霸王彪就是。說什麼霸王彪的二姨太白玉蓉喜歡暗香來,攛掇得我們去找張抗抗。張抗抗我們找了,前來搗亂的太行雙劍我們也料理了,遇到了強敵,我和我相公就是慫了,不打算再巴結六大派,也無意再在這裡耗時間,那不是我們的自由嗎?”
白布齊見識強過妻子,一個勁兒阻攔她:“娘子、娘子——”
“你閃開!”廖娉婷皺着眉將他推開。力氣用得大,又咳嗽個不停。
灰衣老者被說得沒了言語。
廖娉婷膽子更壯:“我也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一個下人而已,想巴結六大門派從霸王彪手下翻身不成?奇花谷就在那裡,你自己想進,掰扯了法子自己進去啊!”
灰衣老者“哼”了一聲,插口叫道:“白夫人!”
廖娉婷傲然以對。
“你的急癆得於少年,迄今爲止足足多少年了呢?”
廖娉婷一呆,不知他問這個有何深意。
白布齊雙手抱拳禮數週全:“雲老丈,勞您過問,內人得急癆已經整整七年了呢。”
“七年?”灰衣老者稍微計算,“那可是挺長一段時間。”頓了頓,接下去,“胸悶、咳嗽,盜汗,因爲需要靜養,還不能全力以赴練家傳的武學。”轉身凝望廖娉婷,“武學上雖有不俗成就,其實,如果沒有這個病症,頤山逸城百強榜上,光是白夫人,就可以佔一席之地。”
白布齊聽得臉上放光。
廖娉婷誤以爲他想當作交換,急忙開口:“你知道哪兒有人能夠治我這個病嗎?”
“治病?”灰衣老者反問一句,“哈哈”一笑,爾後說:“單單治病,無需求遠。”
白布齊頓時驚訝:“難道老丈?”
灰衣老者微微一笑,淡然道:“人如果死了,就什麼毛病也沒有。”一語說出,白布齊和廖娉婷一起變了顏色。
廖娉婷直接受到詛咒,勃然大怒,剛剛和程禕天動手已經傷了元氣,按捺不住,還是將金剪刀拿出來。“嗤嗤”兩聲,峨嵋刺探出。
白布齊也將軟鞭拿出來,舉起:“雲老丈,賣霸王彪的面子。你也太不把我們夫婦倆放在眼裡?”
灰衣老者說:“如意門自以爲是,以爲江湖之上即便六大門派也未必就能勝你們多少。”遊目看看四周,荒郊野外,端是半個其他人都沒有,“今天,不如就讓你們見見!”
這話說得好奇怪,廖娉婷詫異看白布齊,白布齊也驚疑不定回望過來。但是,霸王彪莊上的門客,和六大門派能扯上什麼關係?一個地痞的手下,年紀大點不過就是老流氓也。
廖娉婷嬌喝:“看招!”金剪峨嵋刺擺出進攻的姿勢,白布齊的軟鞭蛟龍一樣率先橫空,直刺而來。
這一招是如意門夫婦常用的雙打招式中最常用一招,軟鞭投石問路,金剪峨嵋刺順勢進攻。廖娉婷的特長便在身法,家傳一套“白衣香影”,除了沒法和大名鼎鼎的“空裡無蹤”媲美,輕功一道,算得上頂尖。白布齊是廖家的上門女婿,“白衣香影”練不到廖娉婷那麼好,但是,那條軟鞭下了功夫。只要廖娉婷進攻得順暢,接下來他必然會將對方能夠逃竄的活路一一封死。對手只能在金剪峨嵋刺的進攻範圍之內,這樣一來,憑藉金剪峨嵋刺的犀利,出招實可擊刺,擊刺不行,兩邊的金剪刀配以“白衣香影”的詭異身法,立刻可以給對方在任何可以近身觸及的地方開刀放血。
班素芳和丁承四在廖娉婷手下吃虧時,還沒有白布齊的幫助。程禕天依仗乾元混天功越加雄厚的乾勁,即使沒有受傷,但是反攻談不上。白布齊失態,廖娉婷受傷,都因爲自己內力不夠而至。
但是這一趟,他們倆總算碰到勁敵。
灰衣老者看着不起眼,來歷更是低微,然而,白布齊一招投石問路之後,廖娉婷就待展開全力攻擊,白布齊直擊灰衣老者中宮前大門的軟鞭受到一個很強勁的阻礙。
明明什麼都沒看見,但是,軟鞭就是擊打在了厚牆上一樣。接着,灰衣老者舉起一隻手,快如閃電,食指、中指一起夾住鞭梢。
廖娉婷沒來得及反應,人已經衝上去,還沒完全施展開身法,灰衣老者夾着鞭梢隨意一劃。白布齊手中軟鞭的黃楊木把手頓時被拽緊,而廖娉婷飛起在半空的身體真正好被他左掌的掌背貼中。
看似輕巧,隨着一團紫影從灰衣老者的手掌上迸出,廖娉婷好像被很粗很粗一根鐵棍戳中似的,“啊”的一聲,往後倒飛。一路上,血雨漫天。灰衣老者手腕轉圈,白布齊的軟鞭纏繞在他手上。白布齊要撒手,撒不開,眼睜睜看着自己跌跌撞撞向灰衣老者奔去。灰衣老者還是以掌背輕輕印之,依舊紫影如同雲團迸出。白布齊朝相同的方向的飛去,“啪”落在廖娉婷身邊,位置分毫不差。
白布齊的血吐得遲一點,落地才噴。廖娉婷的白衣、他的白衣,均紅梅點點。
廖娉婷當場氣絕。
白布齊死死盯着走到近前的灰衣老者,喉嚨裡還在往外噴血沫。
灰衣老者說:“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我是誰——對嗎?”
白布齊閉了閉眼睛,用盡了力氣微微點頭。
灰衣老者冷冷一笑。從白氏夫婦面前走過去,他稍側身:“你沒有見識,所以不能認得我這是什麼功夫。”
粉藍衣和嫩黃衣一起上來,粉藍衣說:“雲老爺,不用把他們埋葬了嗎?”
灰衣老者說:“若是她來到這裡,看到我的出手,會不會認出來?”
粉藍衣嚇了一跳,沒有說話。
嫩黃衣唯恐他發怒,急忙接茬:“自然是,雲姑娘可是從小在你身邊長大。”
“這麼多年了,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她竟然還好好活着的消息,大鬧嶽州,做下讓黑白兩道同時失魂落魄的事情,是被利用了也好,被陷害了也罷,或是她本性已然如此——總之,不枉我悉心教導她一場。”
粉藍衣、嫩黃衣凝神聽着,惴惴不安不敢再說。
灰衣老者乜斜她們兩個一眼:“若是想好好活着,就忘記你們的從前,你們宮主的手段你們可都清楚得很。”
兩個女子慌忙跪下來,衝他磕頭,粉藍衣說:“雲老爺,雲老爺,我們的命本來就是放在刀口上了,碰到了您,纔有轉機。”
嫩黃衣接着說:“只要是您的差遣,上刀山下火海,我們倆絕不皺眉頭。”
灰衣老者哼了一聲:“有你們表忠心的時候。”讓她們起來,又看看死在地上的白布奇和廖娉婷,揮揮衣袖,他帶着這兩名女子離開。
草鬼婆家。
草鬼婆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讓曉掩把程倚天給請過來。曉掩來到廂房裡,只見程倚天在和太行雙劍說話。
在武學上再也混不出什麼名堂的丁承四和班素芳,這一次當真受到莫大的打擊。曉掩來之前,丁承四一直在勸班素芳,主要內容是:回去太行山吧,你打獵,我種田,本本分分過日子得了。班素芳很不甘願,最終同意。
曉掩進來後,聽到程倚天對他們說的話:“太行山還是不要回去了吧。同樣都是種地打獵,去頤山如何?”
“可以嗎?”性子始終都很急的班素芳從牀上坐起來,扯動的傷口痛得她呲牙咧嘴。傷口敷了止血消炎藥,依然擋不住,她發起了低燒。
程倚天誠心誠意道:“從這兒出發,去頤山,馬車也只需要兩日。晝夜不停就行。城中有好大夫,保管將你們的傷治好,爾後還會有人安排你們的生活。”
“你不和我們一同去的話,裡面的人會認我們嗎?”丁承四拗起來一點問。
程倚天輕輕將他按下去:“說蕭尊者和殷尊者的名字吧,傳音閣的人知道這些事。”
曉掩叫程倚天出去吃飯,程倚天出去,草鬼婆又端了一盆濃濃的米糊上來。
草鬼婆對程倚天說:“你先吃。”米糊放在旁邊:“吃完了,去伺候裡面兩個沒用的。”
她的態度竟然變得這麼好?程倚天拿起筷子,不禁滿是狐疑。
曉掩說:“倚天哥哥,蕭尊者和殷尊者欠太行雙劍的情,你還沒有和我細說。”
程倚天“噢”了一聲,端着碗,不着急吃,放下來,對她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時候蕭三哥一路遊蕩,途徑太行山,遭,噢,那個——妖人的暗算,太行雙劍的太叔公帶上太行雙劍幫助殷十三哥一起救了他。”
“太行雙劍還有太叔公。”曉掩微詫。
程倚天笑了笑:“是啊,是太叔公。”
“太叔公幫的蕭尊者和殷尊者。”曉掩說到這兒,禁不住掩嘴偷笑。
程倚天明白她的意思。丁承四和班素芳這兩個人,敗了太行劍派的名聲,也敗了陰陽離合劍。從他們這一輩起,陰陽離合劍就基本要從這個武林消失。
“你收留他們去頤山,對他們來說,不失爲一件好事。”
程倚天端起碗,點頭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