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實在是有幾分清涼,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從心底傳來還是來自天際。
我望着眼前之人,手下匕首飛速輪轉,幾個轉動之間,那身影竄到我身前彷彿是帶着廝殺意味。
他身影落到我身後,眸子裡映襯着的,是我的模樣。
髮根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到了耳邊,眼神淡然而清冷。
手上有刀,不算很長,但也不算短,刀刃上正在往下滴血。
面色冷酷,如九十月即將大雪之前的第一次早霜。
雖然比不上冬日裡那樣的苦寒,但到底是冷,徹骨的冷。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這般模樣,時隔許久,也是覺得新鮮備至!
“大哥!!”
我正要動手,恍然間身後像是竄出來一條毒蛇似的,幸而我腳步後撤半步,渾身上下方纔急轉得到迂迴的瞬間。
長刀從我腰肌一側轉過,那人看着我眼神裡充滿了殺氣。
刺痛霎時傳來,腰際之間留下鮮血,血紅色瞬間順着衣襟暈染起來。
我微微輕笑,再度衝前,一把將鬼刀甩出去。
先是鬼刀,再是我,我周身僅僅是血腥味就足以讓他們喝一壺的了……
“哈哈哈,你知道什麼?在我這裡還當真是從未有人如此囂張,我們蒼氏一脈可都是勇士!!”
我聞聲只覺得實在是不屑,勇士?怕不都是莽夫吧!
那人回眸看我,我亦是看向他,他伸手要攔着鬼刀,但刀刃避開,下一瞬在他眼前站着的,可就是我本人。
“啪——”
他一把將鬼刀利用自己手裡匕首甩出去,繼而順着我眉眼之間帶動飛輪旋轉。
耳邊卡卡聲響貌似是在不知不覺之間散入血脈,我望着他,手下霎時展開。
一拳砸中他腹部,此人登時後退,本是在手裡囂張地轉動着鬼刀,這時候整個人飛出去,只好伸手捂住肚子滿眼倉皇。
鬼刀亦是脫手而出,我翻身一把將其握在掌心,瞧着對方那模樣,我只是覺得嘲諷!
我伸手將鮮血抹在了刀刃之上,霎時閃過的血光在眼裡宛如即將鵬發的火焰一般。
他站在原地渾身警惕地看着我,我自然也是在看着他……
安然之後,原地只剩下殘影,我在他身邊疾馳而過,那眸子裡染着的血色登時如煙花一般散開。
“老大!!!”
眼前之人飛出去的瞬間,背後衆人忽然齊聲高呼。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眉心之間一片冷瑟,擒賊先擒王,最重要的地方完成了,接下來,便是清場了。
我綱要轉身,忽然褲腳被拽住,回眸看着那躺在地上的小子,眼神呆滯而恍然地看着我。
彷彿剛纔那陣高昂是假裝的似的,渾身狼狽不堪,黑紗之下不用猜也是面如土色。
他看着我,視線都開始發散,這是彌留之際的普遍感覺。
“你,我,我見,見過你,你,你……”
這樣說着,我眯起眼睛緩緩蹲了下來,望着他脣角輕揚。
“見過又如何?沒見過又如何?閣下是否想知道我到底是在做什麼?難道你真以爲你帶着這些蝦兵蟹將就能殺了我?我在這一行數十年,輕易被你斬殺?那我豈不是白混了……”
他看着我,眼神裡盡是不甘,那樣子像是恨不得一刀捅死我似的。
只是造化弄人,來殺人的結果被人反殺,這樣的人,到底如何才能走到如今?
“閉眼吧,前塵往事,只當是沒發生過,對你也有好處!”
他終是沒在說話,整個人在那一瞬間顯得很是頹唐。
他所堅守的,正也好,邪也罷,如此一來,都是虛妄……
待到身側之人徹底閉上眼睛再無聲息,我也算是放下了,轉身望着其餘衆人,再看向身側刀刃上皆是染滿了鮮血之人厲聲道:“殺!!”
血腥味在整個不大的巷子裡傳開,像是久久不會消散一般。
那樣沉重的味道,瀰漫在被爬山虎沾滿了的牆沿之上,那人望着我,神色裡一片血色荒蕪。
我手下鬼刀自然也是絲毫沒有停下,人與人之間皆是如此,一正一邪,終是難以共存。
唯一的辦法,便是不可讓雜草再有春風吹又生的機會。
否則最後遭受磨難的,只有秧苗。
風聲四起,大雪將至,越發的靠近年關,本該是這樣祥瑞的日子,我卻總是覺得心裡不得勁。
望着眼前衆人,再看看自己,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都要以爲,原來我們都是同一種人。
長夜漫漫凜冬相隨,當夜色裡兵戎交接的聲響逐漸淡下,我方纔緩緩喘息。
許多人,在這樣的日子裡,死去,也算是重生!
“哈哈哈,我就知道他們肯定不是我們的對手,咱們這麼厲害,就他們?還想要我們死,簡直是在癡心妄想,都不好好想想自己幾斤幾兩……”
是啊,這些人確實不是我們的對手,但這場廝殺,終究是太過殘忍了。
我望着他們,面色實在是晦暗下來。
“這個新年,又有人不得團聚。”
人啊,都是這樣,貌似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但很顯然,在眼前擺着的這些屍體足以說明問題。
“接下來呢?我們應該怎麼辦?這些人要不要都處理掉?”
黑袍人在我身側悄然問道。
聽着聲音裡倒像是有些惴惴不安,但事已至此,我看着面前成堆的屍體擺擺手示意撤離。
“不用收拾了,因果自有定數,既然是蒼龍派來的,該來驗證結果的時候,他自然會來!”
說着轉身就先行離開,場面血腥太多,我就算是站在那種地方分秒都覺得渾身上下盡是在發麻。
我從未想過自己要成爲一個好人,但更是未曾想過要變成一個十足的惡人。
殺人不眨眼,眼下,已經成爲了我,我如此血脈,如此煞氣纏身,日後下場,豈會是比那些人好?
仔細想想,走在街頭我只覺得大雪之下一片茫然,是啊,人與人之間哪裡來的這些來往。
身份特殊,行爲特殊,能力也特殊,這樣的我,談何融入集市?
“多謝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也沒想到蒼龍竟然真的打算的殺了我?那小子真是蛇蠍心腸,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我自以爲他如今算是不會在多說什麼了,但沒想到竟然來了這麼多人,這次要不是先生的話,我只怕是要命喪黃泉了……”
我聞聲淡淡頷首,沒有回頭看他,仍是雙手負後,迎風而立。
“你覺得蒼龍是奸詐小人,那我呢?我又是怎樣的人?”
我雖然已經知道會從他口中說出怎樣的答案,但不知爲何,我還像是在期待着什麼?
他也像是有些困惑似的,下一瞬方纔望着我試探着說道:“先生聰敏過人,身法也實屬高超,想來自然不是普通人,您自然是行里人不錯了,眼下時局明顯,能和蒼龍如此對抗之人,普天之下,我想不出第二人,只是先生貌似看起來,好像是對於贏了這場比試沒什麼好感似的?”
我微微輕笑,我如今竟然已經出名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如今看來我這肅殺也算是惡名遠揚了。
“好感?贏了?比試?”我無奈苦笑,回眸望向這被我所救之人面色之上一片苦澀:“閣下認爲這只是好感?這只是一場爲我所贏了的比試嗎?你可知道,多少人在裡面喪命了?閣下卻是以爲,這只是一場沒什麼意義的比試?”
他像是知道自己話中有誤,方纔盯着我面色之上多了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