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惡,性相近,習卻遠。
我看着大師驀然道:“大道之始也,天下爲公,但開天之前,萬物混沌,毫無生機,想來,歸真之後,也不過如此了。”
大師起身,伸手於房樑之上接下半點雪水,融於茶水之中方纔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繼而嘆道:“好茶。”
我效仿而爲之,雪水融於茶水,澀氣仍存,且多了絲許冰涼感。
一口下去,彷彿整個人霎時之間都清醒了許多似的……
一番談論後,心境開闊,彷彿一剎那間嚐遍了辛酸苦辣,這樣的滋味交雜一起,總是讓人回味。
“大師,此番前來,是爲一人。”
我還是提到了那人,實在是牽扯到的人太多,我不得不尋求解救之法。
靈禪子看了我一眼,握着手裡佛珠正色問道:“施主可知道,一人抽身逍遙自在,一生一世一雙人也可,盡數如施主所願。”
此話意蘊明顯,我倒是搖了搖頭,脣角帶了些苦澀。
“逍遙與我無緣,自在只待來生,一生一世,今生也值得虧欠。”
想到這些就會想到靈兒,自從第三次比試之後就未曾再見,難以想象,下次再見會是何等模樣?
“唉,孰生孰死,孰滅孰落,施主,終究是泥足深陷,蒼氏孽根早已深種,想要一舉拔除難於登天,施主可知,稍有差池,死南、神農墨、鐵牛、還有劉司事,都將是你的終點。”
我聞聲不怒反笑,望着靈禪子坦然道:“大師焉知這又不會是另一種重逢?”
靈禪子也笑了,深深看了我一眼,從佛珠之中摘下一株,放於我身前。
我見狀頓感驚訝,大師手上佛珠珍貴之處自然不用言明,自古以來僧人掌中佛珠便有除妖降煞之用,作用堪比我那鬼刀了。
一顆佛珠卸下,整串珠子也算是廢了,我心下駭然之際,望着大師卻是不解。
“大師此舉,何意?”
“二十七顆念珠之效,皆具此一株,施主前路忐忑之時唯願此珠能助施主一臂之力,也算是了卻貧僧與死南施主所願。”
我更是覺得驚訝,望着靈禪子疑惑道:“我爺爺?”
靈禪子頷首方纔解釋道:“死南施主與貧僧乃是故交,多年不見,再見卻已天人永隔,知曉他還有一稚孫,也算是幸運。”
我看着桌子上的一顆佛珠心下不住發燙,所以爺爺早就將一切都算好了?
想到此我心下仍是禁不住驚訝,爺爺手裡並沒有葬書,可他是如何得知這麼多?
算得出未發生的事情,知曉自己壽終之時。
“施主不必困惑,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煩憂,施主要做的,唯有一樣,朝前看,方得始終。”
說罷,竹林間白霧四起,日頭也早已消散,我心下卻是豁然明亮。
是啊,煩擾之事衆多,要一味砸在上面豈不是整個人都該活不下去了。
但日頭還會照升不誤,第二天,仍是會來。
起身感謝靈禪子之後,方纔頭也不回的出了竹林,一方清靜,自然我不能驚擾。
合該塵歸塵,土歸土,我與他並非第一次見面,但每次一見,總有我意想不到的心理安撫。
出了寺廟,我徑直回了住的地方,許是廟會的緣故,來了許多異鄉人。
大廳裡桌椅之間觥籌交錯,光影散亂而迷茫。
我單是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只想回房間去休息。
但正要前行,背後凌軒忽然竄了出來。
“哥!!”
我聞聲頷首,看着這小子眼底驚訝就知道等的久了。
“等久了吧?怎麼不去休息,玩了一天不累?”
凌軒腦袋垂着但眼睛裡卻是異常明亮,近乎冒着精光。
瞧着這小子這般模樣,我心下知道肯定是有事的。
這纔看了眼周圍,朝他問道:“發現什麼了?”
凌軒這才視線抵了抵那些坐在大廳裡喝得正歡實的人朝我說道:“哥你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人嗎?”
我瞧着他的模樣試探着問道:“來遊玩的遊客?”
“當然不是!!”凌軒登時得意地看着我蹙眉道:“尋常遊客之間不會這麼熟悉,可這羣人卻是熟捻得過分,我仔細調查了一下,這些人裡大多,都是同行,而且,此番趁着廟會前來,貌似也是與蒼龍有關!!!”
我聞聲霎時心下一顫,再度回眸看着這些人驚訝不已。
“與蒼龍有關?這麼多人有何干系?”
凌軒撓了撓後腦勺看着我淡淡道:“這具體的我不是很知道,但今天也是無意之間路過其中幾人,他們提到了蒼龍,雖然知道此蒼龍是否非彼蒼龍,但我覺得還是要注意點的好!”
順着凌軒的話我回眸望着這羣人,葬師齊聚蒼龍之處,這小子,是要造反嗎?
這麼多葬師可以發揮的作用難以想象,必須得知道他們具體要做的事情。
我看了眼凌軒方纔說道:“先回去,等他們喝得差不喝得差不多了半夜行動!”
凌軒也蹙眉應下,忽然一人趴了出來,一把抓住我肩膀揚起腦袋滿眼惺忪渾身酒氣。
凌軒見狀瞬間抓住這小子就要將人甩開。
我登時咳了咳,看了眼凌軒方纔望着身側之人問道:“先生?先生?”
他沒說話,擡起腦袋滿眼惺忪,眼珠子都在打擺。
“你,你是誰啊?怎麼不喝酒啊?不慶祝?”
我與凌軒相視一眼,方纔打着哈哈望着眼前之人怪異道:“先生認錯人了,我只是來玩的,廟會確實不錯,耳聞不如一見啊。”
那人聞聲登時擺了擺手,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聲音裡帶了一些不滿。
“裝什麼啊,誰問你廟會啊,都是些市井小玩意,這些人還當個寶,沒意思,我要說的是蒼龍,咱們明天可是要……”
“啪——”
不等他話說完,忽然背後竄來一巴掌抽在男人腦袋上。
繼而一腳將人踹了出去,看人連滾帶翻地滾出去又抓住酒瓶子開始猛灌。
我看着眼前忽然走出來的人笑了笑,故作尷尬地說道:“先生這力道可是有點猛啊,這兄弟怕是明天早上起來得屁股痛了。”
走出來的人深深看了我一眼,眉眼之間盡是冷漠。
分明渾身酒氣,眼神裡還是猩紅,但卻仍是保持着清醒。
“不勞閣下操心,我們自家兄弟向來如此,皮糙肉厚的,沒什麼痛不痛的!”
說罷朝我靠近,身上氣息陡然變得冷瑟。
凌軒在我身側欲要站出,我方纔退後一步,望着眼前之人淡淡道:“閣下這是何意?”
他看着我,眉目裡帶着些打量:“剛纔我兄弟醉酒胡言亂語,不知道先生可聽到了什麼?”
我淡定點頭,看着男人果斷承認。
“那麼大的聲音,就算我是聾子也該聽見了,那位朋友說什麼蒼龍什麼玩意的……”
如我所料,對面之人眉眼頓時幽深數分,望着我更爲湊近。
“那閣下,就沒有什麼想法嗎?”
我面帶疑惑,仔細想想,方纔看着男人說道:“我記得今天廟會上倒是有個舞龍的老頭,他確實是本事不錯,雖然年紀大了,但手上力氣卻在!很不錯,看來閣下這位朋友與我興致十分相投啊。”
說了一番,眼前之人更爲湊近,我卻沒在後退。
只因,退無可退,再退,該掉下去了……
“真的喜歡舞龍?也只覺得是舞龍?”
聽到這話我望着身前男人眼神裡倒是存了一些疑惑。
“那不知道先生所言是有什麼意思呢?希望我聽到什麼?就或者,想到什麼嗎?”
“自然沒有……”男人果斷回到。
我攤開雙手緩緩擺手,肩膀顛了顛正色道:“那就不奉陪了,玩了一天,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