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爺嘶了一聲這才起身甩着膀子看向我拍着胸脯說道:“南爺那是何等人物,在整個南城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就是這樣卻是天道不公,吃了一輩子苦卻沒個安享晚年,我不是那些喂不熟的狗,牛爺救我一命,那是過了命的,我這條命就是他的,牛爺不在了,我這條命,就是你死十三的!”
我心下一陣暖意涌了上來,儘管這樣的承諾說起來實在是過分了。
但凜冽冬日裡能聽到這樣的承諾,堪比提前看到春日了。
欣慰是欣慰,可我還是看着眼前之人溫聲道:“牛爺,切莫忘記了,誰也要不了你的命,你的命,真正應該歸屬的,是蒼鳳,她以後會是你的妻子,會是你孩子的母親,是你的老來伴,儘管離世後,那也是爲你掃墓上香的未亡人,保護我,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試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今有廉頗老矣,唯願你護的你小家和樂,飯,我可以許諾你,有我在,你一小家,餓不着……”
牛爺聞聲起身看着我神色恍惚,整個人身上都顫了顫,盯着我像是在洞察什麼似的?
“十三,你這是說得什麼話?怎麼聽着,聽着……那麼不入耳呢?”
聽着這傢伙的話我笑了笑,爺爺的眼光我一向是相信的。
想到當時爺爺救了牛爺我還看着這拎着大斧頭的傢伙覺得實在是無用。
現在想來,我看向夜幕裡陰雲微微無奈。
‘爺爺,人家都說一山更比一山高,看來,我的眼光竟是不如你?’
牛爺走到我身前仔細看着我滿眼都是打量。
他一向是不會動心思的,只是跟着我的命令行事。
如今這樣看透一切的模樣倒是讓我有些不太習慣了。
我索性坐的端正任他看,牛爺倒也是十分應景地盯着我不住打探。
“你這小子一向是心思深沉,我是個木頭疙瘩看不透你們這些勾心鬥角的傢伙都在想些什麼?看着年紀不大,心思一個比一個多,你們這樣不累嗎?十三,你憑心說,現在的日子,是你想要的日子嗎?整天像是活在古代那些皇宮裡的妃子娘娘一樣的,隔着牆都在勾心鬥角,不累嗎?”
不累嗎?我這樣問自己。
“累的。”我回答了牛爺,他一愣,看着我眼神裡又多了些不忍。
繼而深深長嘆一口氣,望着我眼底盡是晦澀。
一雙隔了年月的眸子在一剎那相視,我看到了滄桑的牛爺,與不堪的自己。
“唉,他媽的!!!”
牛爺禁不住一聲憤慨,一巴掌砸在石墩上這次卻沒在嘶一聲。
只是指桑罵槐的憤憤道:“你說你,小小年紀,快樂一些,再說了,你還有巫靈那小丫頭呢,你也會有你的家庭,你說小鳳是我這個那個,那巫靈呢?你置他於何地?”
我聞聲舒展的眉眼緩緩蹙了起來,忽而又身子抖了抖,這個初冬又像是涼了起來。
是從樹縫裡緩緩飄下來,繼而勢不可擋地落在我身上,霎那間順着衣物肌膚滲入骨縫,刺骨的寒冷,我剛陽之軀也遭受不住!
“牛爺……”我剛出聲,就發覺自己聲音有些慘淡,還透着股近乎詭異的淒涼。
我剎那收聲乾咳兩聲,彷彿剛纔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再看向牛爺再開口,一切都正常了。
“牛爺,你知道的,我五弊犯二是孤殘,父親死裡逃生如今心有餘而力不足,母親早逝,爺爺離世,這偌大的世界,留下來的,僅有小妹了和父親了,我不敢細想孤殘所指何方,但,我不想將這份可能讓我的親人承擔,你,懂嗎?”
鐵牛看着我身子都在發抖,大雪紛飛,夜裡安靜得很。
我身側之人呼吸濃重,一聲一聲聽不出個什麼情緒,我只看到一片雪花落到牛爺鼻翼之前時,也被那厚重的呼吸吹得飄向一邊。
我沉嘆了口氣,這才緩緩伸出手接了一手雪花。
繼而將手伸到牛爺面前:“現在的我,就是這個手掌,掌心裡的雪花就是我現下所有,或是我將擁有的,不過你看……”
我掌心緩緩用力,一陣溫熱順着手臂流向掌心。
連片的雪花都像是受到了山崩地裂似的毀滅性攻擊似的,連片的紛紛消散。
化成水,順着指縫消散,我試探着抓了抓,卻只抓了一片水漬,但也分秒之後就被烘乾了……
牛爺看着我瞪大了眼睛,像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似的。
“所以,所以,你這小子,時時刻刻,都抱着必死的決心?”
我聞聲沒多說,但牛爺卻不想放過我似的一把揪住我肩胛將我翻轉過來。
“你這小子,瘋了不成?年紀輕輕的就想死了?”
我被晃盪着身子整個人只覺得天旋地轉。
就這樣被抓着像是不倒翁似的晃盪了好一陣子,牛爺才頹唐似的停了下來。
他看着我,目光裡都帶着涼瑟和不解。
“你們葬師這麼厲害,五弊犯二,解不了?”
我笑着看向牛爺,剛要開口牛爺就憤憤道:“還笑得出來的?我該說你心大還是該說你不長心?”
我吐了吐舌頭笑着走向大雪裡,就這樣一會大雪已經將整片地面覆蓋。
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讓人看着彷彿是這天地重合,一望無際。
“大得很……”我悄然出聲牛也沒聽清再度問道:“什麼?”
我說:“這天,大得很,這雪,也大得很。”
牛爺呆滯地撓了撓後腦勺看着我像是在不解我到底是在說什麼?
我也無心解釋,朝着仍是站在槐樹下的苦惱人影說道:“牛爺,去睡吧,初冬了,天涼。”
牛爺卻是也沒點頭,只是看着我仍是不甘心地問道:“十三,真的解不了嗎?”
這次苦惱的換成了我,梅開二度接着規勸:“牛爺,人與天鬥?人生短短數十年,若都用來與天鬥,太累,太累。”
“可你是葬師啊,那麼好!”牛爺像是在爲我作證似的,但呈堂不在,也無原告,沒人斷定我好在哪裡,也沒人去說,我壞在哪裡?
我自嘲似的笑了一番,方纔回身看向身後那高壯的人影戲謔道:“牛爺,再不回去蒼鳳可是不讓你上牀了,人家給你暖牀你也捨得?”
說着就擺擺手朝屋子裡走去,別墅的大門是什麼關上的我已經不在乎了。
只是這一夜,註定無眠……
風起長林,萬籟俱寂,翌日清晨早飯桌上大家也都是靜悄悄的一片。
讓人看着都不像是吃飯倒像是再給誰默哀似的?
唯有小徒弟云溪倒還是有點活泛樣,看着我不住地發笑。
我與他雙親相視一眼紛紛被逗笑:“這傻小子,總是在看着我發笑。”
云溪母親亦是點着腦袋笑得慈眉善目:“是啊,小寶很喜歡先生,想來是上輩子註定的緣分。”
我聞聲恍然沉默,腦海裡神農墨和那客棧裡的小傢伙在腦海中浮現。
緣分?呵,若是註定的,那看來殘忍的,真是老天爺了。
“族長?”云溪母親連叫了兩聲我纔回神,繼而就看到云溪父親責怪似的戳了戳夫人,苛責道:“這是族長,云溪能拜在族長門下是他的福氣。”
云溪母親連連頷首,顯然將我剛纔的沉默當成以爲他們是高攀於我了。
我將云溪抱在懷裡逗弄了一番纔看着兩人說道:“兩位不用這樣和我客氣,這裡沒有族長,你們年歲還在我之上,我雖然是云溪的老師,但在年長的人面前,你們不用這麼客氣。”
云溪母親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似的看着我不住地頷首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