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墨自然是聽得出來我話中有話,方纔側身盯着我滿眼鄭重其事。
“此言差矣,我見過的小人,會殺人……”
我怔了怔,一霎間沒反應過來。
神農墨盯着我忽然咧開嘴笑了笑,蹦躂着進了茶館。
這個半大的孩子,看着充滿了歡聲,但貌似,心裡也是藏了不少心事。
“十三?”
瘦猴在我身邊緩緩叫道。
我點了點頭朝前抵了抵下顎,淡淡道:“走吧,再等下去鐵牛就要變成牛魔王了。”
進了茶館這纔看着兩個不省心的已經點了一桌點心大口朵頤。
瘦猴一看到立馬四足並用的衝上去加入戰隊。
邊吃還邊口齒不清地說道:“你們,你們,不等我!”
老闆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到我身邊,順着我的視線看過去滿眼鄙夷。
“嘖嘖嘖,看着一桌平均年齡兩歲半的兒童,一個我都受不了,你竟然能帶三個?英雄!”
我聞聲無奈頷首,是啊,看着三個傢伙吃的幾乎是禍及蕭薔。
身邊人的桌子上只擺了兩杯茶水,但莫名總會有雪白的飛屑飄落。
“這場景,你覺得禮貌嗎?”
老闆娘忽然看着我低聲問道。
我看着三人微微搖着頭笑道:“當然不禮貌了,都影響到其他人休息了。”
說罷我就感到身側氣氛瞬間跌至冰點,我下意識腳步挪動了兩分。
曼娘餘光瞄着我,渾身冷淡,嗓音低沉地說道:“你要再不去制止他們,影響我的客人休息,我保證,你會知道,什麼叫做真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我身子一僵,看向方纔我們藏着的角落對面,一臺通體黑色的監控閃爍着紅光。
“嚓!!”
我低聲咒罵一聲方纔迅速朝三人走去。
分別伸手在吃的忘乎所以的三人腦袋上挨個拍了一巴掌。
“十三!”
“四公子!”
第三人被兩道稱呼夾在中間有些爲難,但還是不悅喊道:“十三,加四公子!”
我看着三人着實無奈,伸手指了指身邊一羣人緩緩說道:“注意吃相!別人還得休息。”
三人這才愣了愣盯着我抱歉似的發笑,呲着滿口被莫名食物染黑的大牙模樣委實一言難盡。
我撫了撫眉心一屁股坐下,看着神農墨問道:“你除了找繡羅衫就沒事了?”
神農墨吧嗒着嘴歪着腦袋想了一陣才淡定點頭。
“是的,可我找了太多地方了,沒什麼下落,繡羅衫是很稀有的藥材,萬金難求,還是要有耐心。”
我點了點頭,看着小傢伙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知道我是誰麼?”
神農墨故作困惑但眸子裡的星光閃耀得比夜幕的星星還要閃亮。
鐵牛反手一巴掌拍了上去悶聲斥道:“小孩子別想着撒謊,牛爺剛纔分明都告訴你了!”
神農墨被揭穿似的看着我撓了撓腦袋。
打着哈哈笑道:“啊,知道知道,葬師四君子南城的死氏後人,我爺爺應該認識你爺爺的。”
神農墨說得太過稀鬆平常,我卻大爲震驚。
盯着小傢伙一把奪了他手裡的糕點:“我爺爺,認識你爺爺?”
爺爺生前總是被請去做法,但從不允許我跟着。
所以對於爺爺的社交圈子我從不瞭解。
沒想到,爺爺竟然認識神農氏?
神農墨點了點頭皺着眉梢滿眼疑惑的似是在回憶:“應該是見過的,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是在我五歲的時候。”
話音剛落牛爺反手又是給了神農墨一巴掌。
皺着眉長輩似的訓斥:“小東西年紀這麼小別總是撒謊,五六歲的事情怎麼會到現在還記得?你牛爺我就只記得五六歲的時候偷了鄰居老陳家的鴨子,被脫了褲子打!”
神農墨倒是忽然正經起來,擠着眉心鄭重說道:“剛纔我們從窯洞出來到茶館拐了十三個彎道,有三十二個監控,這位死氏的大哥哥走了八千步,我走了一萬五千步,茶館裡有兩個服務員一個穿着格子外套上衣口袋裡插着一封信,信上寫着柳木親啓,茶館的老闆叫曼娘,紅色帶褶連衣裙,共有三十二道褶,十根手指的指甲染了三種顏色,分別是紅,粉,藍……”
說罷看了我們三人一圈接着問道:“還要我接着說嗎?”
鐵牛脖子挺了挺硬生生嚥下去卡在咽喉裡的一口的糕點。
“好傢伙,你這不是好記性啊,你這是照相機啊,看了就不忘了?”
神農墨無所謂似的點了點頭,顯然並不覺得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學醫的不都是這樣麼?我爺爺五十歲的時候還能想起來孩童時候的樁件的事情。”
鐵牛關注點奇怪,咂着嘴調侃道:“嘖嘖嘖,可以啊,五十歲就當了爺爺,現在該是老祖宗了吧?”
神農墨搖了搖頭,拿着糕點的手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沒有,五十三歲的時候就離開了……”
我聞聲長出一口氣,就知道會是這樣,神農氏鮮少有活過五十歲的。
鐵牛這才意識到自己戳中了小孩子的傷心事,連忙補救道:“別傷心,人有生老病死,很正常,還有父親母親嘛,只要有人在,家就破不了。”
神農墨轉身看着鐵牛,十分用心的吐槽。
“牛大爺,你真是不會聊天,我母親生我時難產離世了,到如今算起來有十三年零七個月二十三天了,父親也是彌留之際了,只怕,也就這些天了。”
我只覺得驚駭,連帶着牛爺和瘦猴都瞪大眼睛看着這孩子。
分明看上去才十二三歲的模樣,竟是需要接二連三地面對親人的離世?
“你們不是,什麼勞什子神醫麼?不會救人?”
鐵牛顯然是驚訝極了,手裡拿着的糕點握在掌心都快化了。
神農墨搖了搖頭亦是無奈:“神醫?不過是外人給的稱呼罷了,我們也是在和閻王搶人,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搶得多了,自然也就招記恨,神農氏,都短命。”
半大的孩子盯着我們看了一圈,笑道:“我也是一樣,十二歲了,像是我爺爺的話,還有三十年好活,像我父親,也就還有十餘年了。”
說着也就不再說話,悶頭開始狂吃。
像是要一次將一輩子沒吃過的東西一次性全部吃完。
鐵牛有些尷尬,手裡拿着糕點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神農墨將自己碟子裡的吃完了,轉頭看着牛爺手裡的糕點。
小眼睛轉了一圈眨了眨,低聲問道:“你不吃,都要化了……”
牛爺愣了愣後知後覺的一把將糕點扣在碟子裡。
“吃吃吃,想吃多少。”
說罷再看着老闆娘吼道:“再來三份點心。”
曼娘滿眼憤懣:“老孃不是聾子,再吼把你毒成啞巴!”
聽到下毒小傢伙擡起腦袋盯着我們幾人還不忘拍着胸脯。
“放心,我會救人,別看我年紀小,我們神農氏,到了我這年紀,已經算是成年人了。”
我們沒人說話,牛爺伸手撫了撫神農墨的腦袋,鐵打的殺豬匠眼眶也有些發紅。
“什麼成年人,趕緊吃,小孩子家家好好吃喝玩樂就行了!”
我看着神農墨身子僵了一下這才垂着腦袋接着吃。
想到神農氏的現狀,我鄭重地想了一番,這纔看着神農墨說道:“我是有繡羅衫的線索。”
小傢伙迅速放下糕點滿眼渴求地看着我。
我搖了搖頭無奈道:“不過現在也是未知數,你也知道我們葬師要舉行大會比賽,到時候,若是我贏了,可能最後的獎品,就會是繡羅衫……”
小傢伙看着我眸子裡的亮光像是煙火,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