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歷史系,是全國院校中最著名的歷史系,可謂是歷史學科的泰山北斗。
左慶明教授身爲京大歷史系的博導,在全國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當韓君帶着唐丁敲開了左慶明教授辦公室的大門。
其實也不算敲開,而是韓君敲了門,門裡喊了聲“請進”,門半掩,韓君帶着唐丁直接進來了。
左慶明教授辦公室倒是挺大,但是擺設的東西卻很簡單,唯一的特點就是書多。書架和書佔了左教授辦公室最重要位置。
不過韓君和唐丁到的時候,左教授屋裡正好有人。
左教授也並沒有招呼韓君和唐丁,而是正在一堆書的書桌上,揮毫潑墨。在左教授的對面還站着一個帶着眼鏡的中年人,他正在凝神看左教授宣紙上行書。
唐丁越過左教授桌上的一摞書,看到左教授寫字。
左教授的字俊秀,灑脫,一氣呵成,跟左教授的人一樣,充滿了知識分子的書卷氣。
“老師,好字啊,藏鋒處微露鋒芒,露鋒處亦顯含蓄,懸針收筆處有正有側,或曲或直,提按分明,牽絲勁挺。好字,好字!”
中年人毫不吝嗇自己的溢美之詞。
左教授聽了中年人的稱讚,他微微一笑,“詹青,你呀,你呀,稱讚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太誇張了,太誇張了。”
“不誇張,不誇張,真的,真的,老師的字是我生平僅見。姜部長就是喜歡您的字。”叫詹青的中年人連聲應是。
“說實話,我自己對我這字並不滿意,總感覺哪裡有欠缺,但是卻說不出來自己到底差在哪裡。我也見過大書法家舒海的字,比我更有縮放有效,欹正相生,我也試着模仿過他的字,可是似乎總是感覺缺點什麼東西。”
“老師過謙了。”
左教授擺擺手,示意自己並不是過謙。
“左教授的字寫的倒是沒問題,差的並不是功力,而是缺少了一種自然韻味。”
唐丁的插口讓一旁的韓君大驚失色,她沒想到唐丁在這種情況下還敢開口,而且品評的還是左教授的字。
左教授在京大可是出了名的學問家,而且還是京都博物館的客座研究教授,更是著名的書法家,雖然左教授並不是以書法聞名,但是私下裡向他慕名求字的人可不少。
包括今天來的詹青,就是左教授的學生,不過現在在文化部任職。今天詹青來就是因爲領導要過生日,他特意來跟左教授求字來的。
詹青的領導有次說過很喜歡左教授的字,就讓詹青聽在了心裡,這次詹青特意來找老師求字。
但是有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竟然敢當面質疑老師的字,這讓詹青很惱火,他上下看了眼唐丁,“簡直胡說八道,你懂字嗎?你懂書法嗎?”
跟詹青的大怒不同,左教授並沒有發火,反而露出了深思的模樣。
詹青繼續質問唐丁,“你是京大的學生?哪個系的?導師是誰?”
在詹青的心中,唐丁敢於這麼說話,肯定不是一般的本科生,因爲他們面對左教授沒這個膽量,所以按照詹青的估計,唐丁應該是研究生,因爲看年紀也像。
不過詹青的話,被左教授阻止,左教授看着唐丁,語氣平和的問道,“不知你覺得我的字差了些什麼韻味?”
唐丁聽左教授詢問,他剛準備說,旁邊的韓君就拉了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亂說。
“斧鑿痕跡太明顯,沒有自己的東西。”
唐丁這句話有些重,比起剛纔的缺了自然韻味更重,但是左教授卻並不生氣,繼續問道,“斧鑿?”
“對,斧鑿,左教授應該是臨摹過很多人的書法吧?但是書法最開始在臨摹,但是要成爲書法大家卻一定要有自己的東西。”
唐丁對書法的認識也今非昔比,自從拜入舒老門下,唐丁雖然跟舒老學習的時間不多,但是自從舒老搬來煙城,住到別院來,唐丁就經常聆聽舒老教誨,而且在舒老教授婉君的時候,唐丁有時候也會在一旁靜聽,所以,對於書法一道,唐丁並非吳下阿蒙。
唐丁的話,讓詹青非常生氣,因爲唐丁的語氣太不客氣,彷彿自己是書法大家一樣,如果這話換做大書法家舒海來說,還說得過去,但是你,恐怕還差得遠。
但是左教授並沒有生氣,他點頭道,“對,我的確臨摹過很多人的字,我也感覺自己臨摹過多,似乎丟了自己,但是怎麼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東西呢?”
“字要隨心意,就算是王羲之寫《蘭亭序》不也是寫的當時的心境嗎?王羲之也承認如果再換個地方,換個環境,他也寫不出來當時的字了。對了,左教授見過賽馬嗎?”
“賽馬?”左教授驚訝道。
“對,賽馬。把馬固定在跑道里,賽馬雖然速度很快,但是跑的千篇一律,但是把馬放在遼闊的大草原上,馬跑起來纔會無拘無束,不受束縛。脫繮的駿馬,騰空而來,絕塵而去。蛟龍飛天,流轉騰挪,來自空無,又歸於虛曠。”
“空無?虛曠?”左教授一下就把握到了唐丁說的這句話裡的重點。
空無,虛曠,其實就是講不受拘束。自己臨摹了一輩子別人的字,王羲之的行書,張旭的草書,顏真卿的顏體,柳公權的柳體,甚至還練過瘦金體,但是這個年輕人說的很對,自己模仿的太多了,太多的侷限在自己給自己圍的框框內,卻失去了天馬行空般的自在。
衆人看左教授在思考,就連氣憤的詹青也沒敢打擾。
不過唐丁只感覺旁邊的韓君在拉扯自己的衣襬,唐丁轉頭看韓君,韓君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
其實韓君也沒想到自己臨時起意帶着唐丁過來找左老,會成現在這種局面。
韓君這個學心理的高材生,看不透唐丁,對唐丁有種神秘感,所以她纔想跟唐丁多接觸下,藉此看清唐丁的心理。
本來韓君領着唐丁到左教授門前就夠意思了,沒必要自己敲門,更沒必要帶着唐丁一起進來,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韓君在想,如果自己惹的左教授發火,自己這個考察留校的名額是否會產生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