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短短的相會,不到一天時間,傳遍整個天海閣。
不知有多少人,將他們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反覆咀嚼,試圖找出其中潛藏的訊息。
其一,看廉貞公子的態度,傳言不虛。如此一來,七真觀已經不可能和玉鼎峰舊事重提,玉鼎峰只剩下和天海閣結盟這條路可走。
其二,陸明舒與凌無瑕之間暗潮洶涌,這加重了第一點猜測的可能性。
其三,陸明舒與寇威曾有私交,是以她一到天海閣,便被寇威請去私人小島,結果卻連同行的師妹都沒管,不歡而散。這是不是代表着,兩人在這件事上無法達成共識?
天海閣一處客院裡,一名裝束華貴的女子邁步進入客房。跟在她身邊的侍女立刻將門窗關緊,一番檢查後,對其點了點頭。
這位就是薛意,遊船上幾位小姐口中的薛姐姐,登文薛家的繼承人。
薛意擡頭看向第三人。此人是個中年男子,一身幕僚打扮,論修爲只是爾爾,勉強進入出神的樣子。但薛意對他很恭敬:“先生請坐。”
有些人的價值,不在於修爲,比如這位許先生。他看着不顯眼,卻實實在在是薛家家主最信任的幕僚,此番特意點了他跟着薛意來天海閣。
許先生拱了拱手,在下首坐了。
“今日這事,先生怎麼看?”
這事指的當然是碼頭上的事。他們這些人來天海閣,有幾個是單純賀壽來的?任誰都看得出,古夏大變在即,豈能不來探一探形勢?
許先生道:“目前看來,大小姐宜靜不宜動。”
“怎麼講?”
“且問大小姐,若您是寇威,會選擇凌無瑕還是陸明舒?”
薛意毫不猶豫:“陸明舒。”
許先生拈鬚微笑:“正是。雖然凌無瑕名揚古夏,又有玉鼎峰在後,似乎比陸明舒更強一些,但,我們都知道……”
“陸明舒纔是關鍵。”薛意替他說下去,“若是能與陸明舒結親,那麼天海閣的危局便會直接化解。從她手中得到新的秘法,以玉鼎峰的根底,不必再懼怕七真觀,甚至能與其一拼。”
“正是。”對這位家主繼承人,許先生很滿意,有這麼清醒的頭腦,說明薛家最起碼還能穩當個百年。
他繼續道:“那凌無瑕呢?她最好的選擇,當然還是與七真觀重議親事,但可能性有多少?當初這門親事沒成,皆因玉鼎峰單方面認爲廉貞公子配不上凌無瑕。雖然,中州王妃不會因此記恨於凌無瑕,可是再議親就不可能了。”
“中州王妃愛子如命,對一個母親來說,總想給孩子最好的東西。當初的凌無瑕就是最好的,但現在未必。其一,有陸明舒橫空出世,其二,被那樣嫌棄過,這是對廉貞公子的羞辱。”
“不錯,但大小姐也要注意,還有另一種可能。”
“哦?”薛意想來想去,都不覺得自己漏了什麼。
許先生含笑:“廉貞公子自己的心意。”
薛意皺了皺眉:“他也更中意陸明舒吧?”今天的態度,簡直明擺着。
許先生搖頭:“萬事不可看表面。他與陸明舒同時失蹤,想來也是同時得到秘法。倘若他果真心悅於她,這事倒好辦了。可要是其中有什麼齟齬,必然是將對方除之而後快。”
薛意默然。
許先生補了一句:“兩份秘法,當然不如一份秘法價值高。大小姐應當明白這個道理。”
薛意沉默着點頭。
倘若只有一份秘法,古夏將來如何,就在廉貞公子一念之間。他曾經是個廢人,會不會更向往這種感覺?對有些人來說,****總是比不上野心的。
從寇威說到凌無瑕,再說到謝廉貞,最後,許先生提起陸明舒。
“這位陸姑娘不得了啊,半年前,血洗了九瑤宮,其下手之果決,手段之狠辣,絕非一般人能做到。”
薛意輕嘆一點,點頭稱是。她從小處處優秀,總是被人拿來和凌無瑕比較,說她輸上半籌。久而久之,薛意也就認了,天下這麼大,有個人比她優秀,也沒什麼奇怪的。但陸明舒橫空出世,她的感覺就複雜了。
和她們相比,陸明舒空有掌門大小姐的名號,實則自己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這何止難上數倍?再說突破這件事,凌無瑕老老實實在融合境熬到二十七。陸明舒呢?去年迴歸,她才二十二,一個二十二的出神境,古夏聞所未聞,這已經超過了天才的層次,反而令薛意難以生出嫉妒之心——也許就是因爲那份秘法呢?這個陸明舒,最讓人嫉妒的就是她的好運道。
“如果大小姐是她,會怎麼做?”
這個問題,讓薛意卡住了。
如果她是陸明舒……可問題是,她不是啊!她可以輕易想象出凌無瑕的心態,但想象不出陸明舒的。比如血洗九瑤宮這種事,自己就做不出。這簡直就是無視了世間禮法,毫不在意名聲。
“不知道。”她只能老實承認。
許先生笑了:“不知道就對了。陸明舒此人,縱觀其經歷,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從九瑤宮開始,她一直在做出人意料的事。今日之局,如果給外人來看,不管是七真觀還是天海閣,都有選擇的理由,但這些理由在她面前完全不成立。是以,我們根本猜不出,她會如何應對。”
說完了,許先生一個個數過來:“大小姐請看,這四個人,寇威必定會傾向於陸明舒而非凌無瑕,凌無瑕只有天海閣這條路可以走;廉貞公子,正常情況下,他也會選擇陸明舒,但也存在非正常的可能性。而陸明舒,則是什麼可能性都有。”
薛意琢磨着這番話:“這麼說來,竟是一局亂棋。”
許先生點點頭:“亂局纔好使力。對我們而言,哪種局面纔是最好的,相信大小姐已有成算。”
薛意緩緩點頭。
許先生又提醒:“另外,您也要注意,會在其中使力的,不止我們。三大派都太大了,並不只有一種聲音,天海閣內部,肯定也會有不同的選擇。”
這樣的對話,不止發生在薛家的客院裡。僅僅只是會個面,天海閣內已是暗潮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