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到了立秋,白天的時候桃花峪的黃河岸邊就開始熱鬧了起來,整個祭祀的活動已經開始了,有人燒香拜河,也有人放着河燈,多數都是沿岸的村民,旁邊則是看熱鬧的遊客,今年又逢上了三十年一遇的擺九曲黃河燈陣的年份,人比往年可要多了不少。
王驚蟄人一直就待在岸邊遠處的一處小坡上,依偎在樹下看熱鬧,他的正戲還沒有到來,至少得要到夜間才行。
濤濤黃河之水自天上來,奔騰到海不復回,桃花峪這裡地處黃河中下游交匯處,水流得算是比較平緩的了但看着遠比一般的江河還要湍急,特別是河水裡還翻滾着泥沙,看着就讓人望而生畏,王驚蟄忽然想起了渭河上,和小草泛舟的那段日子,渭河水蕩阿蕩的,心裡就悽哀的嘆了口氣。
自己想着得儘可能的把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在另一半的眼前,所以再見姑娘,得是要身上的濃瘡都淡下去才行了,不然和小草不管是並肩逛街還是坐船暢遊,人家一伸手拉着他時就摸到一手的瘡,這屬實是一件很尷尬和大煞風景的事。
更何況晚上躺在一起,摟着更難受。
“再堅持,堅持,就差不多了……”
正午時分,祭河的第一個正式環節就來了,岸邊擺了一座簡易的河神廟,老漢領着衆河工開始祭拜,香爐裡插滿了點燃的長香,前面黑壓壓的跪了一羣人。
“九宮八卦黃河燈,火樹銀花通夜明,織女輕彈流水曲,雅章歌舞樂昇平,一拜河神龍王求五穀豐登”
“二拜風調雨順,求安康,河神請長眼啊……”
“三拜……”
三拜過後,河邊殺豬宰羊,牲口被推進了河水中,順着河道向下遊飄去,宰殺的牲口飄了沒多久就沉到了水下,岸邊傳來一聲聲地歡騰,這種死祭的方式挺有說法的,如果扔下河的牲口沒能沉水這就說明是河神,龍王不太高興,不收這一年的祭拜,來年之後這河兩岸真就得要靠天吃飯了,搞不好就是河水氾濫,田地受災了。
以往,很久以前,這種祭祀的方式其實特不人道,有時甚至都會用上童男童女,古時如果黃河一直不太平的話,那可能就會扔下不止一對的童男女了,三對甚至更多都有可能。
黃河古道下,不知埋了多少的冤魂厲鬼,有些是人倒黴,但有些真是人爲的。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候,遊人少了一點但兩岸的村民越來越多,來見證這難得一見的祭河儀式。
到了掌燈時分,先是鞭炮齊鳴,震天響了足足能有十來分鐘,煙花升空映出一片絢麗的色彩,九曲黃河燈旁敲鑼打鼓,霸王鞭二鬼摔跤,唱戲的各種節目層出不窮,燈陣裡的燈還滅着,未到真正點燃的時候,這氣氛都已經要達到頂點了。
老漢今天累得夠嗆,他是祭河的主事人,幾乎身影就一直遊蕩在河邊沒有停歇過,到後來明顯已經額頭冒汗氣喘吁吁的了,特別是今年活動整的很大,場面多少年未見,這就讓他有點吃不消了。
晚上八點左右,距離點燈陣的時間還有一會,老漢全都安排妥當了後,纔來到一旁歇息,裹着旱菸袋擦着汗,跟王驚蟄說道:“今年的燈陣有些不一般,也不知道點上後,會出啥場景。”
王驚蟄打聽道:“您老以前也看過九曲黃河燈,有見過什麼?”
老漢目露回憶,想了想後又抽着菸袋,說道:“那還是我小的時候,跟我師父來點燈,不過那時燈陣也是殘的,但卻真出現了我到現在都忘不了的一幕,有時我想着想着都覺得真是妙啊,就是不知道是真還是假。”
“嗯,您說說”王驚蟄當即來了興趣。
老漢說道:“當時天色很黑,人也沒有那麼多,就是附近的村民吧,九曲黃河燈點上後大概過了沒多久,這河水就開始翻騰了起來,就跟蛟龍鬧海水被煮開了一樣,忽然之間我們就聽到河裡憑空一聲炸響,嚯,那聲音震得人耳朵都嗡嗡的好半天沒回過神來,我師傅就說可能是河神顯靈了,趕緊讓我們都跪了下去開始叩首,我當時記得腦袋都被我師傅按着磕到地上磕出血來了,但我們都沒人敢擡起腦袋,我師傅說看河神是不敬的,我那時小啊也不太懂事,我就偷偷地擡起頭來,看見河道中間彷彿漏了一樣,河水止不住的就往下泄,都形成了一道旋渦,當時的天也太黑了,也不知道是我看錯了還是沒看清楚,我就覺得那旋渦下好像有一條滾滾的黑河流過……讓我冷得禁不住直打哆嗦。”
老漢說到這裡明顯還心有餘悸,從他的眼睛裡王驚蟄已經品出來了,他不是看錯了也不是沒看清,是看到的一切自己壓根就不信。
有時人對自己眼睛裡看到的,也是保持着深深地懷疑的態度。
“後來呢?”
老漢說道:“後來啊,漸漸的河水也不滾了,慢慢的就平息了,我就問師傅那到底是怎麼回事,真是河神顯靈了麼?我師傅卻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跟我講,對於這條河我們永遠永遠都要保持着一種敬畏的心態,只當是它哺育了黃河兩岸的萬千口人吧”
老漢跟他聊完了以後,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拍了拍王驚蟄的肩膀,說道:“過來,跟我一起點燈吧,這九曲黃河燈陣今年擺成了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咱倆一起點中間的點將杆,謀個彩頭,這要是點好了的話,誰點了明年誰有大運啊”
王驚蟄也沒推辭,隨着老漢走向了燈陣裡,兩人拿着個火把來到點將杆下的時候,四周不少河工也站到了幾處方位,就等着吉時一到開始點燈了。
這個點,觀望的人羣也不是很多了,除了附近的村民外,還有一小部分外人在看着熱鬧,當王驚蟄和老漢走進燈陣的時候,人羣就都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