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驚蟄悽悽切切,兩眼無神,王風饒初始怒其不爭,後來就是一聲長嘆,爺孫兩人之間忽然就寂靜下來,八拐裡坡中依舊陰風陣陣,吹得人瑟瑟發抖。
良久以後,王風饒忽然蹲下來,習慣性的想要伸手摸一下王驚蟄的腦袋,手還未放到他頭頂就想起來,人在眼前卻是無論如何也摸不到的,他就收回手輕聲說道:“這世間最難泯滅的就是親情,特別是血脈至親,你不願意看到王仙芝,冬至和我爲你不辭勞苦奔波,而我們又何嘗願意看見你挺不過而立之年?所以,我們得盡其所能的爲你努力一番,能過得去了那就最好,過不去了心中也不會太芥蒂,你爸要是落得個早年喪子的經歷,白髮人送了黑髮人,你猜他下半輩子還能過得安生麼?冬至從小將你拉扯大,你若走了她的心得揪成什麼樣?驚蟄啊,生爲王家人死爲王家鬼,你即已投胎到了朝歌王氏那就得受了這個因果,我們賒刀人爲人鐵口直斷預知身後事,本不該太信命,但其實呢,這就是你的命,不信不行……”
王驚蟄茫然的看着老爺子,他並沒有蠢得問出,我若是死了你們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勞苦這種不長腦子的話,那都是苦情劇裡最狗屁不通的橋段,因爲王家三人都已經爲他奔波多年了,他這時要是還敢這麼想的話,那王風饒他們的一片苦心豈不是都餵了狗了,那可比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要讓人心碎了。
剛纔的哭訴就是苦悶到極致了的發泄,就像大便乾燥了好幾天屎都堵到了腸道里,你不拉出來能舒坦麼,哭完了該怎麼樣還得怎麼樣,就像王風饒說的,這就是你的命,得要面對才行。
天要下雨孃要嫁人啊,人死卵朝天,只要不死總有熬出頭的可能。
要死要活,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那是能作的小女人!
但是,王驚蟄的心裡真的就能如此輕易的看開了麼,未必的,這個念頭就像是紮在他心頭的一根毒刺,刺不拔疼,拔出來了毒還在,剪也剪不斷,理也順不了,除非真的能到他邁過那個坎爲止,也許一切纔會好起來。
可那一天在哪,他不知道,王風饒和王冬至還有王仙芝也在一直努力着。
抹了把眼角的淚水,王驚蟄撐着站了起來,剛要開口問話,王風饒就說了一聲跟我過來,祖孫兩人就往八百里坡深處走去。
王驚蟄進來之時,纔到第一個拐,不過才走了一里地就被攔了下來,再往後這八拐裡坡中是番什麼景象,他還沒看得到。
直到第二個拐,這八拐裡坡都像是個普通的樹林,只是更加陰暗森然了點,看不出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到了第三個拐往裡有三裡地的時候,前方豁然開朗起來。
王驚蟄看着眼前的一幕,瞬間瞠目結舌起來,張大着嘴巴,僵硬的轉着脖子,良久後冒出一聲驚歎。
八拐裡坡的第三拐,忽然之間就熱鬧起來,這裡彷彿是個村落,放眼望去鬼影重重,這就好像是個專門給鬼物生活的地方一樣,於人世間的村子大同迥異,區別在於人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裡的鬼東西們,則是完全晚間活動的。
幾道不算太友善和驚異的目光從王驚蟄的身上掠過,王風饒淡淡的瞥了他們一樣,然後鼻子裡哼了一聲,招呼王驚蟄既然往前走,就無鬼搭理他們了。
再往前經過第四和第五個拐彎處的時候依舊如此,直到再往裡深入到六七裡地的時候,王驚蟄豁然看見,之前那四頭殭屍正直立在地上仰着腦袋,從他們頭頂上空,一輪圓月上灑下一抹光輝落向了他們微張的嘴中。
傳聞,殭屍修煉到極致,是可以吞吐日月精華來增加修爲的,爲啥說是傳言呢,因爲從古至今都少有人看見過能吸食日月精華的殭屍了,可能也有見過的,但夠嗆能活的下來了。
殭屍是個很特別的物種,人身不是人,說鬼不是鬼,跳出三界中不在五行內,陰曹地府都無權管轄,據說一旦殭屍修煉成精就可飛天遁地從此不受任何拘束了,當然了這個可能行會有但絕對很小,殭屍就算不在三界和五行中,那也是在這片天底下,當殭屍修煉到一定地步的時候,還得經過天劫才行。
似乎感覺到有生人接近,四頭殭屍全都同時低下腦袋,呲着獠牙望向王驚蟄,他瞬間“唰”的一下就冒出了一層冷汗,這殭屍哪怕就是一頭他對上都得落荒而逃。
“不用緊張,他們若要吸了你的血早就吸了,我救不救的也不重要,因爲……我也打不過他們”王風饒忽然回頭解釋了一句,然後朝着那四頭殭屍點了點頭,領着王驚蟄繼續往前走。
至於爲何這幾頭殭屍會給王風饒的面子,他也沒有解釋。
當他和那幾頭殭屍藏身而過的時候,就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了充沛的精力,氣血相當旺盛了,甚至他還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一絲人性化的味道。
“快成精了……”王驚蟄在王風饒身後,低聲說道:“爺,世間怎麼會允許這種東西存在,真要是成精了,誰還能管得了?”
“老天爺的事誰能摻和?他們存在了那就是道理,成精也有成精的道理,就像我們賒刀人爲什麼每逢三代就得要被天譴一次,這又是什麼道理?”王風饒平淡的說道。
王驚蟄頓時無言。
“嘩啦……”王風饒領着王驚蟄往裡走到第八拐,也是八拐裡坡盡頭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陣很古怪的動靜。
初時他沒有聽出來,後來歪着腦袋仔細聽了片刻,他覺得這動靜有點像是在搓麻將,洗牌時候的聲音。
等他看見一棵老柳樹下,擺着一張方桌,旁邊坐着幾個老人,正在打麻將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真沒聽錯,四個老人三男一女,臉色慘白一副鬼相。
王驚蟄當即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