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偶繼續說道:“人偶術,乃是昔日墨門最爲絕頂的一門機甲秘術。
聽聞墨門祖師,墨翟先師便曾經使用此術,製作了一個自己的人偶,代替自己前往上古之楚國,以巧計勸說楚王罷兵攻宋,消解了一場無妄兵災。
世人皆以爲,這不過是上古時代的一個憑空誇大的傳說而已。
但是,只有我們唐門歷任門主才知道,此事絕非虛妄杜撰,而是真實存在的。
每每遙想起墨翟祖師那神乎其技,吾便對那人偶秘術,心生嚮往。
原本,吾決然不敢想象自己可以達到祖師那般境界,研製出這般神物。
然而,此刻吾之機甲造詣卻因爲這段工匠經歷,早已今非昔比。故而,吾再三權衡之下,決定開始摸索這人偶術,並付諸實際。
然而,一番摸索下來,吾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有墨翟祖師那般絕頂天資以及鬼斧神工的技藝,單憑些許機甲材料,是斷然無法憑空製造出一個人偶出來。
可是,吾並未就此放棄,而是想出了一個極爲大膽的想法來代替真正的人偶術!
那就是採用死人爲原料,對其屍身進行改造,使之成爲貨真價實的人偶。”
說到這裡,活死人偶再次頓了一頓,雙目再次現出一絲茫然之色。
蕭隱聽到這裡,心頭也不禁一沉。
因爲蕭隱已然有了一個自己的猜測。
果然,活死人偶接下來的話語,直接應證了蕭隱的猜測。
只見活死人偶繼續開口說道:“爲了找尋合適的屍體作爲人偶材料。吾決定就地取材,直接在這大金國陵寢之中,尋找一名屍身保存完好的帝王先祖來作爲自己的人偶材料。
就這樣,吾利用工匠身份的便利,毫無障礙地穿梭於所有大金歷代帝王陵墓之內,尋找合適的屍身。
終於,在探尋多日之後,吾終於找到了一件心儀‘材料’。
那便是剛剛去世的,當今大金國皇叔,完顏昊。
這完顏昊,乃是大金國內出了名的美男子,爲人風流瀟灑,有着一副好皮囊。
更爲重要的是這完顏昊心性善良,且對中土大陸之文化,極爲嚮往,聽聞屢次作爲使者,出使大周國,深得大周和大金兩國臣民的愛戴。
只是可惜,近日,大周和大金因爲邊境國土之事,莫名交惡,刀兵四起。完顏昊苦勸國主無效,不忍眼看兩國百姓遭受刀兵塗炭,便獨自一人,站在兩軍陣前,自刎謝罪,以期可以打動雙方國主,各自罷兵。
豈料當朝大金國主,卻因此事,愈發遷怒大周國,兩國戰端非但沒有罷休,反倒愈演愈烈。
而完顏昊的屍身也被金國搶回,然後直接送至大金國陵寢之內,準備以國主之禮厚葬之。
當吾聽聞此事之後,心中大動,便連夜潛入陵寢之中,以自身的機甲手段,撬開了剛剛運送而至的九龍棺。
這九龍棺乃是採用北原大陸極爲稀有的一種樹木,名曰幽冥鬼樹所鑄造而成。一旦打造而成,這九龍棺內便可以自動生出一種幽冥寒氣包裹屍身,從而保證屍身千百年不腐。
原本這九龍棺是大金國曆代國主崩天之後,方能享受到的待遇,然而當朝國主感念完顏昊之功業,特例准許其喪葬之所有待遇皆採用國主之標準。
打開九龍棺之後,吾驚訝地發現,裡面完顏昊的屍身可謂保存得極爲完好,整個人猶如沉睡了一般,沒有絲毫異樣。
激動之下,吾便毫不猶豫地將其視爲自己人偶秘術的第一原材料。
從此之後,吾便在半夜時分,偷偷潛入完顏昊陵墓之中,撬開九龍棺,然後,偷偷躲在棺木之中,利用自己研製出來的人偶秘術,施加於完顏昊屍身之上。
就這樣,歷經數月棺中苦功,吾終於激動地發現,吾潛心研製而出的人偶秘術,竟然卓有成效。
大金皇叔完顏昊,在半年後的一天,竟然可以在吾之操控之下,睜開雙眼,並在操控之下口吐人言。”
說到這裡,活死人偶再次一頓,面上露出一絲複雜之色。
蕭隱聽到這裡,不禁再次仔細盯着面前這名面容極爲俊雅的男子看了起來。
聯想起剛纔唐簡故事中的那名大金皇叔完顏昊,蕭隱不禁隱約猜到,面前這名異族男子,也許就是完顏昊。
就在這時,活死人偶目中複雜之色閃過,繼續開始口吐人言起來:“當吾發現吾之苦心鑽研之人偶秘術竟然開始逐見成效之後,吾便斷定,吾所創立的這種另闢蹊徑的人偶秘法極有可能開闢出一個新的機甲秘術天地,雖然不及墨翟祖師高妙神奇,卻依然不失爲一種另類之高絕人偶秘術。一念及此,吾內心之狂喜,可想而知。
然而,就在吾打算繼續對完顏皇叔屍身進行人偶改造之時,有一個惡魔般的人突然出現了!”
說到這裡,活死人偶面上現出一絲恐懼之色。
蕭隱心中也是一驚。
活死人偶微微一頓之後,繼續說道:“吾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從何處而來。只知道,此人神通之大,修爲之高,用曠古爍今來形容,尤不爲過。
那天夜裡,吾正在九龍棺內繼續研製人偶秘術,豈料,此人突然出現,然後毫不費力地將吾直接制住,吾幾乎沒有一絲反抗之力。
想吾唐簡,身爲唐門第九任門主,修爲早已臻至真晶境巔峰境。
縱然面對真極境高手,也未嘗沒有一拼之力。
然而面對此人,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此人制住吾之後,言明沒有惡意,只是希望吾回答其幾個問題。
吾驚懼之下,只得同意。
豈料,此人接下來的問題,竟然全部跟人偶術有關。
從其所問之問題來看,此人竟然對吾之所有過往之事十分清楚,連隱匿在大金國陵寢的那段經歷,以及之後每夜藏匿於九龍棺中研製活死人偶之事,都瞭如指掌。
最後,此人似乎很滿意吾之回答,然而,此人接下來居然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吾可以跟隨其前往一個地方,並在他的要求下單獨爲其研製人偶秘術。
此人還做出承諾,說只要願意聽其安排,可以任由吾開出一切條件。
口氣之大,竟然容不得半分質疑。
吾震驚之下,並未立刻答應。只是虛以委蛇,搪塞說如今人偶秘術已然研製到了一個重要階段,若是現在就離去,定然會造成研製受阻,對今後繼續研製人偶秘術極爲不利。
故而,此人給吾七日時間來料理妥當一切,並告知七日之後,其定然會再次出現,將吾和完顏昊之屍身直接帶走,並告知吾不要妄想逃走,否則定然會將吾之行藏直接告訴吾之對頭,並將唐門乃是墨門旁系分支之事,大白天下。
吾驚懼之下,只得答應。
隨後,此人便飄然而去。
臨去之前,爲表誠意,此人竟然直接扔給了吾一卷玉簡,聲稱對吾研製人偶秘術定有幫助。
待其走後,吾拾起玉簡,赫然發現,這玉簡竟然就是已經失傳多年的《墨翟殘卷》!
吾驚喜之下,連夜打開玉簡,對其中墨翟先祖留下的各式手札筆記,詳加研習,可謂收穫極大。
然而,這卻愈發加重了吾之恐懼。
《墨翟殘卷》是何等絕世秘典,爲何此人竟能如此輕易拿出,並如此隨意丟棄給吾?
吾日夜寢室難安,對此人身份亦是多家揣測,卻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此人來時,身披斗篷,面有黑氣遮擋,無法看清樣貌,從聲音上來聽,應該是名男子,年紀卻無法判斷。
再從此人所施展的武學來看,似乎極爲古老,卻偏偏威力極強。想我唐簡遊歷天下多年,天下間各門各派武學,大多略知一二,卻唯獨從未見過這等驚世駭俗之武技。
反覆思量之後,吾判斷,想要擺脫此人,恐怕已經爲時太晚。
以此人這等通天修爲和實力,居然會對昔日墨家人偶術這般關注,其背後恐怕隱藏了一個極大的秘密,而且定然極爲兇險恐怖。
若是吾當真隨其離去,恐怕定然凶多吉少。
但是,從形勢上看,想要不去,也是不可能的。
最後,吾思慮再三,決定將吾之所有生平事蹟,以及有關人偶術之所有來龍去脈,還有這卷《墨翟殘卷》,全部用秘法藏入完顏昊這具半成品的人偶之中。
然後希望想出一個極爲安全之方法,將這具半成品人偶藏於九龍棺內,並安全送出大金,以待他日,這些隱秘之事可以重見天日。
爲策萬全,吾立即對九龍棺進行了一番改造,將其用唐門機關秘術嚴密封死,並在完顏昊屍身之上,塗抹上唐門密製毒藥,使其在九龍棺的幽冥鬼氣之催生下,可以產生大量陰寒屍毒,從而防止九龍棺一旦落入居心不良人之手,有被強行撬開之危險。
一切做好之後,剩下的便是如何將九龍棺安全送出去。
終於,就在昨晚,吾聽見了工匠同伴在討論附近有大周軍隊出沒的事情,於是,一個計劃便立刻出現在了吾之腦海中。
那就是,吾決定,就在今晚,也就是與那人約好的頭一天晚上,吾會偷偷離開陵寢,扮作金人士兵,暗中將附近遊蕩的大周巡邏軍隊直接引至大金陵寢之中!藉由大周軍隊之手,將九龍棺直接送出陵寢!”
蕭隱聽到這裡,頓時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驚訝,一雙清澈的雙眼頓時瞪得極大。
蕭隱萬萬沒有想到,當年獨孤焱月的先祖,獨孤宇所謂的無意之中探查到了大金陵寢,竟然是唐簡刻意爲之。
難怪當初自己心中早有懷疑,爲何陵寢這等最爲隱秘之所,竟然會這般輕易地被敵國軍隊偵查得到。
原來,這一切竟然都是唐簡的安排。
接着,活死人偶繼續說道:“若是吾所料不差,屆時,大周軍隊定然會對大金陵寢內的一切陪葬寶物搜刮一空。
只要吾在完顏皇叔陵墓之中的九龍棺周圍放足陪葬寶物,那九龍棺便定然會落入大周軍隊之手,從而脫離那人之掌控。
到時候,吾之夙願也算了卻。
待到明晚,就算是那人質問起來,吾也可以將一切直接推給大周軍隊。此人縱然修爲通天,只怕也是無可奈何。哈哈……”
說到這裡,活死人偶面部微微一扭曲,現出一絲笑意。
然而,在蕭隱看來,這一絲極爲彆扭的笑意之中,竟然暗含着一絲極爲悽苦的無奈和辛酸。
活死人偶乾笑了幾聲之後,繼續說道:“好了!有緣人,吾之過往一切,你已經知道。
吾不知道,明晚等待吾的,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後,這些隱秘可以重見天日。
也不知道,你爲什麼可以毫髮無損地見到這具未成全功的活死人偶。
吾只知道,吾現在將這一切,交給天意,上蒼會做出他的安排。
如今,既然你能夠聽到這裡,知曉這一切辛秘,那麼吾是否可以認爲,你乃是天命之人?
既然你是天命之人,那麼,吾希望你在知曉這一切之後,可以善待這具活死人偶。
若有可能,吾希望你可以代替吾,完成這具未完成的活死人偶,也算爲吾了卻一樁心願。
請不用擔心你自己不會墨門秘術。
我之所以要留下《墨翟殘卷》,爲的,就是幫助你修行墨門秘術。
這卷墨門絕世秘典之中,包含了墨翟先祖對於世間無數機關機甲的研習心得以及製作之法,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人偶術。
有此玉簡在手,想必,假以時日,天下間,再無任何人在機甲之道上,可以與你相媲美。
任何奪天地造化之絕倫機甲,在你手中造出,怕也只是須臾間事爾。
只是不知何故,這人偶術在這墨翟殘卷之中,只有心得體會,並未有具體的製作之法,故而那人空有此卷在手,卻也需藉助吾之力量。
所以,爲了幫你研習人偶術,吾特意在這玉簡之後,將自身創立的那套另闢蹊徑的人偶秘術,詳盡地記錄了下來,你依法而習,定然可以完成吾未盡之功,如此一來,吾也算對完顏皇叔九泉之下,有個交代了。
之後,若有機緣,你也許可以看懂《墨翟殘卷》中的墨翟先祖關於人偶書的心得體會。
屆時,也許你可以創立出猶如墨翟祖師煉製而出的那種真正人偶,到時候,便不再需要以死人爲軀殼來煉製這種違逆天道的活死人偶了。
時至今日,吾每每想起自己對人偶術之癡迷和沉醉,以至於不惜以死人軀體來研製人偶,吾之內心一直惶惶不安。
尤其是每次隱匿在九龍棺內,在完顏皇叔軀體之內設下種種人偶秘術之後,吾之內心愧疚,無以言表。
吾這一年以來,終日活在惶恐不安之中,幾乎每個夜晚,都能夢見完顏皇叔從九龍棺中醒來,然後直接將我拖入地獄。
如今,吾面臨這等險境,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因果報應。
現在看來,當真是噩夢成真了。
其實,這樣也好,徹底了卻此事,心中可謂大定。
至於明晚是生是死,便看天意了。
呵呵……好了……說完了。
吾要出發去引那大周軍隊前來了。
天命之人,我們後會有期。
也許有朝一日,你我會在冥冥之中相會,到時候,希望你能告訴我一聲,完顏皇叔,他在你手中過得很好。
這樣的話,吾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少許,否則,縱然歷經千百次的輪迴,吾也無顏轉世爲人。
謝謝!
再會……”
說着,活死人偶的聲音逐漸低沉了下去,直到最後一句話說完,便再也沒有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