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劉清有些驚疑不定地後退了兩步,上下打量了蕭隱兩眼,有些遲疑道:“小哥,你……”
蕭隱一笑道:“老人家不用緊張,我是一名殮師,專門跟死人打交道。朝廷不管死人,我想管。”
劉清一驚道:“小哥莫要開我老頭子的玩笑。”
蕭隱收起笑容道:“不開玩笑。”
劉清轉頭看了一眼四周的村民,又看了一眼四周的墳冢,猶豫了片刻,有些試探問向蕭隱道:“小哥如何幫我們?”
蕭隱一指四周的墳冢道:“老人家,你們是不是想送他們回鄉,落葉歸根,重新入土爲安?”
劉清輕嘆了一聲,道:“本來是這麼想的,可是,你看看我們這羣孤兒寡母的,哪有這個能力?算了,這些天我們也想開了,哪的黃土不埋人?如今我們活人連口飽飯都吃不上,哪還管得了死人!罷了罷了……今天本來打算給他們上完最後一炷香,我們就回村了。哪想到碰上這羣官爺連這三尺黃土都不給……唉……剛纔老頭子也是氣不過,跟他們爭了幾句。可憐村裡的這羣孩子了,爲國出征,死了還不得安生。”
說着,劉清樹皮般褶皺的眼角滾落下兩串渾濁的淚水,四周的村民婦孺也都偷偷掩面抽泣了起來。
蕭隱看着衆人,沉默了起來。
劉清抹了抹淚水,搖頭道:“落葉歸根,入土爲安……算了,不想了,我們這就走。京城終究不是我們平頭百姓能來的……”
劉清朝着蕭隱微微一揖道:“多謝小哥好意。老夫替全村老小謝謝小哥了。”
說罷,劉清轉身便要招呼衆人走。
蕭隱一把拉住劉清,道:“老人家且慢!”
劉清一怔。
蕭隱道:“大家先別走。我還有幾句話說。”
蕭隱朝着老者劉清一抱拳道:“老人家,能否等我幾天?”
劉清一愣,道:“等你?”
蕭隱點頭道:“是。老人家,你們現在在哪裡落腳?以何爲生?”
劉清擡手一指西邊道:“就在城郊五十里的蓮花庵。我們沒有太多盤纏,住不起京城的客棧,就找了座荒廢的庵堂棲身,每日採些野菜地瓜爲食,倒也能果腹。”
蕭隱看着衆人枯黃無血的面色,那一雙雙沾滿爛泥的雙手,還有那一雙雙近乎絕望的眼神,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
蕭隱強忍內心的激盪,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放入老者手中,緩緩說道:“老人家,這些銀子你先拿着,給大夥買點吃的,別餓着了。”
劉清一驚,正欲推辭,蕭隱卻不由分說將布袋硬塞入劉清懷中,道:“拿着。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幫你們料理好他們的後事。”
劉清看着蕭隱那決然的眼神,一時間似乎不知說什麼好。只是呆呆地望着蕭隱。
就在這時,一張雪白的銀票突然被塞入了劉清手中。
劉清又是一怔,卻突然發現銀票上赫然印着“大通錢莊”以及“一千兩”的字樣。
劉清大驚之下,卻發現身旁不知何時站着一名頭戴紫金冠,身着錦衣華服,手搖摺扇的俊美少年。
不是謙謙,又是誰?
謙謙有些不屑地瞥了蕭隱一眼,道:“也不看看這有多少張嘴?就你這點碎銀子還不夠人吃個兩三天的,夠個屁!”
蕭隱看着謙謙,一笑道:“對!我怎麼忘了我們的少主大人!”
謙謙一瞪眼,罵道:“去你的!”
蕭隱不理謙謙,道:“老人家,收好。大通錢莊是大周朝規模最大,信用最好的錢莊,他們家的銀票寶鈔大小商戶都認的。拿着它去多買些吃的,然後這些天帶着大家就待在庵裡,千萬別亂走,等我。一定要記得。”
劉清握着銀票有些瞠目結舌。
謙謙拍了拍劉清肩膀道:“遇上他算你們運氣。聽他的,沒錯。”
蕭隱朝着劉清以及一衆村民微微點了下頭,便領着謙謙星朧等人飛快地朝神都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干目瞪口呆的村民。
……
夜幕已降,神都郊外的一個山洞內,蕭隱一行人圍坐在一個火堆旁,人人面色肅穆,一語不發,這情形似乎持續了許久。
謙謙看了衆人一眼,輕咳一聲:“咳!又只能我來暖場了。”
謙謙一拍蕭隱肩膀道:“喂,有什麼想法?說出來吧,大家可都指着你呢。”
蕭隱沉吟道:“嗯,想法是有,但是我還是想再想想,多考慮點細節。”
謙謙扇了扇天機扇道:“你要是有想法了,那多半是有戲。不如先說出來,讓大家知道知道,說不定也能出出主意。雖說我們這羣人的腦子加一起也未必及得上你,不過有道是旁觀者清,應許能給你些啓發。”
衆人聞言,也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蕭隱,顯然是同意了謙謙的意思。
蕭隱點了點道:“也好。”
蕭隱拾起一根枯枝,撥了撥面前的火堆,緩緩道:“第一,神都我們是一定要進去,只不過如今我被各大派通緝,明目張膽地入城並不明智。我們得另想辦法。”
“第二,入城之後,我們應該儘量收斂行藏,避免與各大派的人直接照面。否則一旦有人識破我等,對我們羣起而攻之,我們就只能等死。”
“第三,我來神都的首要目的是爲了找我爹孃,以如今的形勢來看此事絕不容易,一方面我們要收斂行藏,一方面又要主動去找人,非常很棘手。所以必須想一個辦法既不容易暴露自己,又能方便我們找人。”
“第四,原本來神都只爲尋我爹孃,可是依我判斷,事情似乎並不簡單,我爹孃的失蹤絕非偶然。如今還未入城便出了剛纔的事,我想更不是偶然。看來一切都是衝着我來的。既然如此,那麼好,我接下了!”
蕭隱撥動火堆的動作陡然一停,目光現出一絲凝重。
衆人對視了一眼,都明白蕭隱所說不錯,只是衆人知道蕭隱接下來的話纔是最後的重點。
“我想來想去,找我爹孃的事不能假手於人,必須我親自來。然而,只要我想去找人,就不可能不露面,各派耳目衆多,想要瞞過他們,基本不可能。他們都算計得很好,自以爲我會乖乖入彀。只是他們忘記了一個地方。”
蕭隱沉默了片刻,深吸了口氣道:“那個地方,也許可以讓我一試。”
蕭隱擡起頭看向衆人,一字一頓道:“鬼域,你們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