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斷斷續續,並不清晰,但是似乎偶有有迴音產生,彷彿說話之人身在一個十分空曠的空間之內。
蕭隱身形微側,後背緊貼在牆壁之上,目光緊緊盯向前方那一絲絲微透出的光線。
微一沉吟,蕭隱收劍入匣,以防手中短劍反射光線暴露自身,同時保持着背貼牆壁,開始緩緩向前方挪動過去。
光線逐漸明亮,聲音也開始漸漸清晰。
蕭隱的心頭不禁開始有些縮緊,右手也在不知不覺中摸向了身後的黑匣。
就在此時,一個兩人高的漆黑石門赫然出現在蕭隱視線當中。
這石門虛掩而開,那聲音和光線正是從此投射而出。
透過石門那虛掩的一絲縫隙,蕭隱憑藉自己驚人的目力,赫然發現石門背後竟有大量人影閃動,其中摻雜着些許回聲。
蕭隱頓時目光一閃,正打算潛至門後探查一番。
突然,蕭隱眼角餘光發現石門上方的巖壁之上竟然橫生出數塊犬牙狀凸石,其中一塊凸石所在之巖壁竟然鑿有數個拇指粗細的小孔。
蕭隱見狀,頓時心頭一喜,隨即單足輕輕反點背後牆壁。
蕭隱整個人猶如鬼魅一般,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斜刺裡飛上了那塊凸石,隨後,整個人微蹲而下,目光正好透過那幾個小孔可以看見內裡情形。
想不到這石門上方竟然有這等絕佳的探查所在,蕭隱不禁暗暗叫絕。
然則,微一凝視內裡狀況,蕭隱卻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石門後方,竟然是一處極爲廣闊的地下空間,方圓足有數畝大小,裡面整齊劃一地站滿了數百身着黑甲,跨騎黑馬之勁裝騎士,這些黑甲騎士圍繞場地正中一個巨大祭壇,整齊地排出大大小的數十個方陣,每名騎士目光肅然,胯下黑騎更是靜默森然,一眼望去便知都是訓練得極爲有素,整個地下空間此刻看上去顯得極爲莊嚴肅穆。
“黑甲死騎!數量竟然如此之多!”
蕭隱瞠目結舌地望着這巨大的地下空間,以及這數百名黑甲死騎,面部不禁抽搐了兩下。
蕭隱強忍內心的震撼,再把目光看向了中央處的那個巨大祭壇。
“九龍棺!果然在此!”
只是一眼,蕭隱便立刻認出了中央祭壇正中擺放之物正是自己心心念唸的九龍棺,驚喜交加之下,幾乎險些就要脫口而出。
然而,待蕭隱看清中央祭壇處的情形,蕭隱心頭卻是一沉。
只見祭壇之上分列九盞白森森的燈燭,將九龍棺圍在當中,九龍棺旁正站立的一名身着白袍,面罩惡鬼面具之人,這白袍人倒背雙手,一語不發,看不清楚神色,然而一股毫不掩飾的龐大渾然氣息正從其身上逸散而出,同時整個人在這九盞白森燭火的映照之下,更顯一絲神秘和恐怖。
四周靜立的數百黑甲死騎看向這白袍人的目光,似乎都隱隱透出一絲敬畏之色。
“真晶境!”
蕭隱立刻就做出了判斷,隨即,面色立刻凝重了下來。
九龍棺就在眼前,活死人完顏昊必定還在其中,只是如何將其帶走?
且不說這數百名真氣境巔峰的勁裝黑甲死騎是一股何其龐大力量,單就是祭壇上那真晶境白袍人,便足以令蕭隱徹底陷入絕望。
想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從這羣人手中帶走九龍棺內的活死人,那簡直是天方夜譚了。
一念及此,蕭隱堪堪浮起的一絲驚喜立刻消失無蹤。
怎麼辦?
蕭隱隱藏在巖壁後的身軀幾乎在這一刻直接僵硬如冰。
就在此時,那中央祭壇上白袍人突然開口道:“一隊二隊,爲何還未迴轉?”
聲音沙啞,猶如粗礪砂石互相摩擦一般,令人聽了極不舒服。
祭壇下一名似乎是黑甲死騎頭領模樣的人向前一步,略一猶豫,垂首道:“稟大人,一隊和二隊皆是本次行動之先鋒人馬,這六人之身手和反應在乙等黑甲死騎之中,皆屬上等水準,除非遭遇真元境後境以上高手,否則即便是遭遇不測,也絕無可能無一生還。可如今看來,只怕是凶多吉少。屬下擔心……”
說到這裡,這頭領不禁遲疑了起來。
白袍人目光一閃,道:“你擔心什麼?”
微微一頓,這頭領一咬牙,擡頭道:“屬下擔心城內有變,否則這六人爲何至今未歸!按時間來推算,現如今城內應該已經大亂,教主和暗夜、暗影大人此刻定然在與大周軍方周旋,若是此刻有何變故,屬下只怕會耽誤國主和教主大事!”
說着,這頭領猛地單膝一點,半跪於地,朝着祭壇上拜伏道:“大人,是否是要提前出發,以儘快馳援教主他們?”
白袍人聞言,雙目一眯,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黑甲頭領見狀,不敢出言打攪,只是繼續保持着半跪姿勢,有些戰戰兢兢地等待了起來。
地下空間極爲寬廣,回聲也大,蕭隱自然將這一切聽入耳中。
蕭隱靜靜地聽着這一切,目光不時閃動着,待聽到黑甲頭領建議白袍人提前出發之時,蕭隱聯繫起方纔自己遭遇的兩隊黑甲騎士,頓時心頭一動。
隨即,蕭隱立刻將目光集中在了白袍人身上,目光之中露出了一絲熱切的期待。
雖然蕭隱此刻依舊不知道這暗藏在地底的數百名黑甲騎士到底從何而來,又到底要做什麼,但是顯然這羣人所謀不善,與今日雪淵城“二次結盟”之事也定然大有關係,而且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這羣人定然是要跟剛纔那兩隊黑甲騎士一樣,要秘密潛出地底的。
若是這羣人潛出之後,那九龍棺能否依舊放在這裡?若是的話,那這九龍棺豈非唾手可得?
如今聽得這黑甲頭領建議提前出發,蕭隱那顆絕望之心不禁又再度活絡了起來。
蕭隱屏住呼吸,強忍內心的期盼,等待着那祭壇上白袍人做出決斷。
終於,良久之後,那白袍人雙眼微微一睜,說道:“臨行之前,教主曾再三叮囑我等必須探查清楚城內狀況之後,再行舉事,否則這修建了三年之久的雪淵城秘道一旦暴露在大周人的眼皮底下,一切都要前功盡棄!要知道,爲了修建這條秘道,本教耗費了多少心力,教主三年前所謀劃的一切,便就是爲了今日將我等從城外大營之內直接通過此秘道秘密送入城中,從而給予大周致命一擊,若是我等提前擅自舉事,一旦事敗,只怕你我都擔不起這責任!”
黑甲統領聞言,頓時一驚,隨即連忙低頭應道:“屬下莽撞無知,妄自提議,實在萬死,還請大人降罪!”
躲在巖壁後的蕭隱此刻心頭立時一沉,整個人如墜冰窟。
然則,就在蕭隱再生絕望之心之時,白袍人突然話鋒一轉道:“只不過,你方纔所言也並無道理。須知,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
如今雪淵城內情況不明,黑甲死騎的兩支先鋒小隊便蹤跡皆無,其中內情實在詭異。
本座擔心,只怕是大周冥府那邊另有什麼動作!
教主功參造化,可謂舉世無敵。然則,那冥府府主卻也是深不可測之人,連教主都看不透其真實來歷,所以這才親赴摘月臺,想要一探虛實。
可按原定計劃,教主此時應該已經派出暗影來此通知我等行動。以暗影的身手,絕無可能會出紕漏,可如今卻也和那兩支小隊一樣,毫無蹤影,本座擔心,城內怕是真如你所言,出了什麼意外。”
這黑甲頭領聞言,心下略微一寬,隨即有些試探說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白袍人微一沉吟,隨即目中精芒陡然一閃道:“罷了!本座此次權且賭上一賭。”
說着,白袍人目光看向四周一衆黑甲死騎,沉聲道:“爾等聽令!”
一衆黑甲死騎頓時齊聲喝道:“在!”
白袍人冷冷道:“局勢危急,爾等即刻出發,照原定計劃,分別從十八路‘地網秘道’之中依次潛入城內,一旦入城,按照原定路線,直接攻向大周行宮,務求一擊即中,直接拿下大周天子!”
“是!”
數百名黑甲死騎立刻齊聲應道。
巨大的應和之聲迴盪在這地底空間,匯成一股巨大氣流,直將祭壇上那九盞白森森的燭火震盪得搖搖欲墜。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這巨大空間的一處不起眼的巖壁之上,一雙眼睛正死死盯向了這裡發生的一切。
蕭隱此刻,可謂驚駭萬分。
蕭隱萬萬沒有料到,這潛伏在地底的數百名黑甲死騎的最終目的,竟然會是城內大周行宮中的天子姬牧!
回想起摘月臺上,道衍假扮姬牧,以及泣夜假扮大金國主完顏絕的情形,蕭隱立時恍然了。
兩國天子既然都不在摘月臺上,那定然依舊還在各自的行宮和軍營之內。
泣夜顯然早已經算定大周天子不會親臨,故而這泣夜纔會派遣出這一衆黑甲死騎通過秘道潛入雪淵城中,如此一來,城內明面上是泣夜率領一衆大金甲士攻伐城內大周軍士。暗地裡,則卻是利用秘道之便,暗中將精銳的黑甲死騎聚集城中,直搗黃龍,意圖以迅雷之勢直接滅殺大周天子。
“好毒的計!”
蕭隱暗嘆一聲。
只不過看着馬蹄開始擺動的一衆黑甲死騎,蕭隱心頭微微一寬。
這羣人終究是要離開了,那九龍棺自然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而且自己已然知曉了羅剎教之謀劃,自然便可以立刻去通知大周軍方,早做提防。
只是,在時間上是否還來得及,蕭隱心裡是沒有底的。
然而,就在蕭隱還在盤算,如何儘快在這羣人走後,悄悄偷出活死人,然後再趕在他們之前通知大周軍方之時,白袍人突然又說道:“只不過,爲策萬全,本座還是留守此地,一來照應這九龍棺,二來,萬一城內情況再有變動,本座在此也可策應一二。”
蕭隱聞言,頓時只感如遭雷擊。
本以爲這一衆人等會盡皆離去,豈料這白袍人竟然謹慎至此。
即便只有其一人留守此地,蕭隱想要偷走活死人,也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蕭隱再一次地感受到了無力般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