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起來的異變,此刻竟然就這般就被蕭隱給平息了下來。
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黑棺一旁的蕭隱。
就在此時,密林之中狂飛而出的大片血色凰影,突然速度一減,隨後相繼消失不見。
那沙啞聲音再次從密林之內響起。
“不愧是大周最強密衛,果然名不虛傳。公孫統領不僅一身修爲已臻真晶境大成,麾下更是藏龍臥虎!”
語氣之中略帶一絲不甘,更帶有一絲隱隱的憤恨。
公孫慕白見血色凰影消失,立時收劍而起,冷然說道:“唐老前輩過譽了,我天麒衛不才,卻身負護衛大周皇朝重任,行事不敢有絲毫懈怠,面對宵小鼠輩,自然要全力以赴!況且,今日有幸領教天地奇兵榜排行七十三的血鳳翎,以及~昔~日~唐門高手,當真也令晚輩大開眼界。”
說道“昔日”二字之時,公孫慕白刻意加重了語氣,毫不掩飾其中的嘲諷之意。
然而,密林中人聞言非但沒有絲毫氣惱,反倒嘿嘿一笑道:“好一張利嘴!早就聽聞公孫統領乃是半路修行之人,當年公孫統領未開氣府之時,乃是武帝十三年的金科榜眼,不僅寫得一手錦繡文章,一張巧嘴更是舌綻蓮花,年輕之時,單憑口中三寸不爛之舌,便將京畿之地的近千學子辯得無一敢言,名動京師。今日一見,當真不虛。”
公孫慕白麪色一變,說道:“想不到晚輩年輕之時的輕浮之舉,唐老前輩居然也打聽得這般清楚,看來背後指使之人,對我大週上下之事當真是瞭如指掌。”
密林中人輕哼一聲,沒有迴應,只是發出一聲響亮的哨聲。
立時,場上活着的黑衣殺手不約而同地各縱身形,鑽入了密林之內,眨眼間便消失得乾乾淨淨。
緊接着,一聲陰冷的話語徐徐從密林之中飄出。
“這次你們命大,逃過一劫,下次就沒那麼好運了!”
聲音漸漸遠去,看來密林中人已然隨之走遠。
嗖嗖嗖!
幾名天麒衛飛身來到公孫慕白身旁,躬身問道:“大人,是否要立即追趕?”
公孫慕白一擡手道:“不必!窮寇莫追!對方有備而來,如今退去也並非徹底潰敗,不宜冒進。”
話音未落,噗的一聲!
一口鮮血突然從公孫慕白口中噴出。
緊接着,公孫慕白身軀一軟,整個人立時站立不穩險些倒下。
一旁的天麒衛大驚,趕緊扶住公孫慕白,連聲問道:“大人!大人!你怎麼樣了?”
公孫慕白此刻臉色蒼白,一身龐然氣息立時萎靡了下去。
公孫慕白強行站住了身軀,面色慘然道:“無妨!不過是多耗費了些真力罷了!這唐血陽不愧是成名數十年的人物,一身修爲不僅早達真晶境巔峰,手中血鳳翎更是詭異莫測。我縱有易寒在手,力拼之下,卻也佔不到絲毫便宜!”
說罷,公孫慕白看了一眼場中遍佈的敵我雙方屍體,沉聲說道:“即刻原地修整,清理戰場,天亮之後,重新整頓出發。”
一衆天麒衛立即齊聲稱是。
隨後,場上活着的天麒衛開始各自尋找遮風擋雨之處,然後互相包紮塗抹傷藥,待略作休息之後,便準備開始有條不紊地清理起場上的屍體來。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風雨之中,一個瘦小的身影不知道何時,已經開始用自己瘦小的肩膀扛起一副副屍體,整齊地堆積在一棵粗大古鬆之下,並用一塊潔整的白布仔細擦拭着每一具屍體身上的血污泥垢。
看着那身穿粗布麻衣的少年極爲嫺熟的動作,以及那專注到近乎無視一切的眼神,所有人的眼中開始泛出了一絲極爲複雜的神色。
不解?震撼?又或是敬畏?
沒有人能說清楚自己此時此刻內心的真實感受。
但是,今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了眼裡。
破廟大殿、密林偷襲的及時預警,生死一線之間,對那機甲怪漢的精準致命一擊,這一切都處處彰顯出這名少年,看似尋常外表之下的不凡。
更重要的是,任誰都能感受到這少年身上修爲氣息全無,絕對是名氣府未開的普通人。
今夜的慘烈廝殺,這名少年雖然並未參與其中,然而仔細想來,這少年的每次預警和出手,卻無一不是整個狙殺之局的關鍵之處。
身無修爲境界在身,卻能做到對時機的把握如此精準,這少年的判斷力和執行力簡直可以說是可怕至極。
一個年紀不過十六的少年,在其看似稚嫩清秀的外表之下,竟然隱藏着如此強大的能量,這需要經歷多少次的生死考驗才能磨礪出這般強大的內心?
向來以行事詭秘,出手狠絕而著稱的大周朝天麒衛,此時此刻,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感到內心竟然莫名浮起一絲驚恐和敬畏。
看着這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沉默地扛起一具具屍體,然後小心地避開風雨,將屍體平穩地放於樹下,再面色肅然地仔細擦拭清理的動作。
所有人都沒有說一句話,更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只是默默注視着這少年的一舉一動,彷彿這少年在做一件極爲神聖的事情一樣,誰都不敢打攪到一絲一毫。
除了風雨交加之聲,場上一片寂靜,除了沉默,還是沉默,一如在場上來回搬運屍體的麻衣少年一般沉默。
良久之後,公孫慕白帶着獨孤焱月,以及數名天麒衛來到那棵古鬆之下,朝着蕭隱深鞠一躬,拱手稱謝道:“多謝蕭公子此番大力相助。”
蕭隱手中擦拭屍體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止,也沒有起身還禮,只是目不斜視地認真說道:“公孫先生不必客氣,這趟旅途,是我自願選擇的。我也答應過公孫先生,一路之上,定當竭盡全力護衛此棺。今夜之事,份屬當爲。”
看着蕭隱近乎虔誠般的舉止,縱然是公孫慕白這般人物,也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
沉默了許久,獨孤焱月終於有些忍不住地開口問道:“小隱,你氣府未開,但是我看你剛纔的身手……
蕭隱說道:“這都是一直以來,我跟着縣衙的捕快衙役一起追兇緝盜學來的。太平縣地處三州交界之地,山高路險,盜匪橫生,其中不乏一些身具修爲的匪徒,可惜,縣衙裡的捕快衙役也大多是些尋常武者,經常鬥不過這些剽悍兇匪,傷亡時有發生。爲了保護大家,也爲了保護我自己,我就自己慢慢想法子,把蟲蛇放在土陷阱裡、往沙包上面抹石灰,在盜匪必經之路上埋放塗了毒藥的捕鼠夾,把生鏽的釘子藏在鞋子裡……還有從縣裡武館武師學來的一點武技套路。總之,什麼手段對付這些盜匪有效,我就用什麼。慢慢的,縣裡橫行的盜匪也就越來越少了,義莊裡的屍體也就越來越少了。我這兩年,已經很少料理過盜匪的屍體了。”
蕭隱不緊不慢地緩緩說着,彷彿在說一件極爲平常的家常話一樣。然而,一旁聽着的衆人,卻不禁感到一絲寒意從脊樑升起。
任誰都能想象得到,蕭隱看似平淡無奇的訴說之中,背後隱藏了多少血淚汗水,以及無數次的生死掙扎。
衆人腦中彷彿浮現出,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身後揹着一個黑長匣子,一身鮮血淋漓地站在荒山野嶺上,腳下是一羣悍匪死屍,然後少年沉默地將一具具死屍帶回義莊,放在停屍臺上認真料理。
饒是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的天麒衛,此刻也不禁感到胃裡一陣抽搐。
獨孤焱月強忍內心的一絲震撼,繼續問道:“我看你身後的那個匣子好像很不尋常,不知它是什麼東西?”
蕭隱沉默了片刻之後,終於說道:“那是徐夫子找人給我打造的匣子,材質很特殊,裡面放着我精心挑選的殮師工具,還有所有可以殺死那些兇惡盜匪的工具。從我做殮師起,我就帶着它在身邊,是我最好的夥伴。因爲裡面放了很多東西,所以,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萬子天地匣’”
聽完蕭隱所說,所有人不禁把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蕭隱背後的那個黑長匣子上,好奇的目光之中不禁透出一絲恐懼之色。
這是個很神奇的匣子。從蕭隱第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使用了銀針刺穴,解除屍毒開始,所有人都對這個黑長的匣子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然而,這又是一個很危險的匣子。因爲,今夜,這個匣子表現出了極其猙獰的一面,一件件看似尋常的東西猶如百花齊放一般,從中彈射而出,在蕭隱手中用來,竟然無一不是起到了一擊致命之效。
萬子天地匣,這五個字,所有人立刻都牢牢記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