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許許下意識想拒絕,沈之珩的媽媽婚禮那天她對待她的方式真的不怎麼樣,但畢竟是媽媽,禮貌應該要有。
上了車,許美靜一路優雅沉默,莫許許緊挨着車窗邊,看着車駛離鬧市,越行越偏僻。
心漸漸不安,剛要問去哪裡時,車已經停在安靜街邊的咖啡館前。
莫許許下車,初冬的傍晚,路上沒幾個人。
許美靜戴着墨鏡進了咖啡館。
莫許許跟上。
剛落座,許美靜就發問:“之珩出國了?”
莫許許點頭。
許美靜擡高了下巴,審視她,她沒摘掉墨鏡,擋住了視線,但莫許許感覺到了那份深深的厭惡和鄙夷。
“我也就不繞圈子了,莫小姐,你開個價,多少錢願意離開沈家?”
莫許許聽得發懵,但又覺得好笑,之前對這位婆婆的禮貌,真的不需要。
“你能嫁進沈家,是因爲之珩的爺爺想要一個曾孫,你肚子裡剛好有,但,能給之珩生孩子並且無論外在內在家世背景比你好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你,配不上他。這是一百萬,夠你撫養孩子……”
莫許許這次是真的笑了。起身:“許女士,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許美靜攥緊手裡那張支票,墨鏡後的眼睛,厲芒毒蛇一樣看着莫許許。
冷笑:“給臉不要臉。”
拿出手機:“她出去了,動手吧。”
莫許許出了咖啡館,望着掌心摳進去的指甲印,平息顫抖的呼吸,想起奶奶說,不用把許美靜當做婆婆,摸.摸尚且平坦的肚子,實在不明白許美靜是如何作爲一個人活在這世界上的,再怎麼討厭她都可以,但她怎麼能連帶自己的孫子一起厭惡呢?
但她萬萬想不到,許美靜對她和肚子裡的孩子,遠不止厭惡那麼簡單。
這裡沒有公交站牌,只能橫穿馬路去對面等着看有沒有計程車經過。
莫許許走到馬路中間,兩邊沒車,她放心地低頭從包裡拿手機想打電話給藍小霜,但就是那一瞬,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輛車橫衝直撞過來,莫許許就那樣呆呆立在那裡,瞪大眼,什麼都來不及——
一聲巨響,人已經被撞飛倒地。
感覺到疼痛的時候,她的一隻胳膊和腿已經動彈不得,那輛車飛速駛離,莫許許擡頭,沒看到車牌,稍一動,兩條腿之間有熱乎乎的東西流了出來,孩子!
疼痛迅速波及全身,艱難地翻開手機,哆嗦着撥了過去。
奇蹟般的,這次接通了,莫許許從沒有哭的這麼絕望過:“沈之珩,救救我……”
那端沉默了幾秒,有聲音傳來:“不好意思,他在洗澡,需要我進去給你轉達嗎?”
如同柔風清淺的女聲,字裡行間的歉意,那麼真誠,真誠到刺耳。
沈之珩。
你說你是我丈夫,給我避風擋雨,危難時第一個要想到你。
你說,別害怕。
他們說你出差,你出差出到了一個女人的浴室?
沈之珩,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手摸着正在流失的肚子無力倒下,漫天的血泊中,看到的是咖啡館櫥窗映出來的那張帶着墨鏡正在微笑的臉。
劇痛,絕望……
誰來救救她的孩子……
……
美國心理疾病治療中心附近,單棟別墅內。
望着來電顯示‘老婆’二字,握着手機的皙白纖手狠狠緊了緊,扶柳般婉約的面容上,漂亮的杏仁眸子裡,厲色閃現。
他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他沒有告訴她,西西也沒有透露半分。
女子定了定,接起,電話那頭是虛弱的慟哭:“沈之珩,救救我……”
眸色一閃,女子轉頭看了看浴室緊閉的門,裡頭傳出朦朧水聲。
她眼尾緩緩上.翹:“不好意思,她在洗澡,需要我進去給你轉達嗎?”
然後,那頭手機重重摔落在地,接着是忙音。
再也聽不見,名爲‘老婆’的那個女子的聲音,女子淺笑嫣然,笑意不及眼底。
聽到浴室裡水聲停止,刪除通話,把手機原封不動放回沙發上。
輕輕踱步過去,浴室門正好打開,熱烈的霧氣氤氳着男性氣息撲面而來。
壁燈下,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軀,浴袍腰間繫帶勾勒出緊.窄筆挺的腰身,微敞的領口下大片清瘦結實的胸膛,精緻的鎖骨凹凸着男人味,再往上,黑黑的短髮垂着,是那張朝思暮想的英俊面龐。
她三步並作兩步,在男人還沒看見她之前,小跑着衝上去,柔軟雙臂掛住他脖頸,擁抱,呼吸他沐浴後的清冽氣息。
“之珩!”
細柔的聲音裡,難掩雀躍:“前兩日早晨跟你打電話說想你,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我好開心。”
擁抱持續到第三秒,她主動鬆開他,自矜,在這個男人面前尤爲重要。
沈之珩有一瞬間的錯愕,黑色髮梢低落的水珠流入眼眸。
他低頭看着面前那張臉,目色恍惚,接着變得深幽呆滯,眼前年輕柔美的臉與十五年前她的一顰一笑重合,令他攥緊掌心。
不過須臾,眼裡的霧氣退散,眼前女子的臉也變得清晰。
不是她。
沈之珩神智漸漸清明,與她錯開兩步,眉頭皺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女子將他眼底眼眸底淡淡的失落看得分明,卻仍舊竭力模仿着記憶中那個人的微笑:“你忘了,你回國前給我留了這房子的鑰匙。”
沈之珩手拿着浴巾擦頭髮,徑自繞開女子走到落地窗前,遙望窗外陌生的夜色,神情不太安定。
剛纔在浴室洗澡時,不知道爲什麼,心口驀地痙攣抽疼了好一陣,莫名其妙的慌亂不安,不知道是病發固有的情形,還是因爲別的什麼,總之,忐忑難安。
聽到身後有靠過來的腳步聲,他回頭,神色冷淡:“我要休息了。”
女子聞言一頓,臉上是尷尬和失落,但轉瞬又恢復到了波瀾不驚的微笑狀態:“好,你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拿了包走到門口,想了想回頭:“之珩,我爸媽說,湊巧你來了,要你挑個日子,我們一起去看姐姐。”
說完,也不走,順利看到窗前男子驀然僵直的背影,隔着這麼遠,都能感覺到他身體微微的不可控制的顫抖。
女子莞爾,果然,只要提起姐姐,他就還是他,結婚了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