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想要起來,然後便明白了許久不做夢,一做就是噩夢的原因,瑪瑙般烏黑晶亮的雙眼,目光閃了閃,想來是被他突然醒來給驚到了。
“早上好。”傅冷琛試圖友好一點,就是不知道臉上有沒有笑容。
汝汝站在牀邊,鉤花針線娃娃鞋,被厚褲子裹得肉乎乎的小短腿,漂亮的小棉襖,依舊是兩個小辮子,那麼認真地看着他,觀察他。
傅冷琛等她說話,撐着身體沒動。
“jenetaimepas。”她脆脆的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蹦出了一句法語。
之所以知道那是法語,是因爲傅冷琛總覺得法語就是嘴裡數不清的口水相互打架,饒舌又濃厚。
他不是文盲,但是討厭外文,之所以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那還得追溯到多年前和夏夏剛認識的時候,她拉着他去看當時轟動一時的法國電影,巨幅海報上就有這麼一句,當時夏夏興沖沖地指着這句話,嘟着嘴一直對他重複,逼他學,還騙他這是我愛你的意思。到後來一次偶然,他在發小聚會上因爲這句話鬧了洋相,所以印象特別深。
小小的剛夠牀頭那麼高的小丫頭片子對他說,我不喜歡你。
奇怪的是他一點都不生氣。這大抵是最直接最真實的她的想法,小傢伙還是有些怕他的,以爲他聽不懂所以用法語暢所欲言。
夠聰明的。
他眯了眯眼睛,一臉如常,心裡卻有點苦惱,“然後呢?”
“媽咪從不說起你,我問過很多遍,纏的她煩的時候她也從不生氣,然後把我抱得緊緊的一直不說話。你的照片在我的牀底下,我把你叫做撲克臉,你不生氣吧?”
他搖頭,細細品味她說的話,眉毛挑了挑,“所以?”
“所以其實我認識你很久了。”糯米一樣的童音,一瞬間填充了他日漸空洞的心窩。
傅冷琛看看長形餐桌那一側的色香味俱全,奶酪火鍋,蘑菇小牛肉,意粉,烤土豆餅,蔬菜沙拉。
再看看自己面前孤孤單單的煲湯鍋,無言。
今夏一邊給汝汝放好餐巾,一邊回頭瞥他一眼,“先把湯喝了,趁熱。”
傅冷琛很聽話的那勺子象徵性的舀一勺往嘴裡放,抿着脣半天,臉上毫無動靜,湯鍋裡清湯麪上的一層浮油,他光看着都飽了。
“可不可以加點鹽?”
“不可以。”
汝汝時不時擡頭頂着那張看起來秀色可餐沾滿奶油湯的小嘴偷偷瞧傅冷琛,見他眉頭蹙着,一臉苦不堪言的樣子,她把自己餐盤裡的一小塊牛肉夾了起來,撐着身子爬到椅子上想要遞過去,今夏伸出刀叉半路攔截,神色認真稍稍嚴厲,“拿回去。”
汝汝看一眼傅冷琛,深表同情,表示自己已經盡力,老實坐了回去大口大口吃得很香。
傅冷琛看她吃,脣抿得更緊,喉結卻在上下上下地動。
清湯排骨,當真就是清湯和排骨,他嚴重懷疑她有沒有放鹽,怎麼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