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求您,如果還不行,我給您磕頭行嗎?我和我兒子永生永世感激您和您丈夫的大恩大德!”
今夏說着,當真把頭重重的磕在冷硬的地板上,先前好不容易結疤的傷口又被敲破,滲出了血,在蒼白的地板上塗成一抹一抹悲傷。
旁邊的醫生於心不忍,垂頭喪氣地想要拉起她,今夏甩開他們,就是不依,一個勁兒的磕頭,一聲比一聲響。
年輕女人終究於心不忍,走到她面前蹲下,“醫生,我也求你別這樣,給我和我丈夫一個最後的安靜的環境好嗎?我可以告訴你,就算你把頭骨磕破,我還是不會答應的。爲了我丈夫,我可以違背道德,可是我們本來就不在器官捐獻的名單上,所以,我們也沒錯。你可以理解我嗎?我的丈夫前兩天還是個活蹦亂跳健健康康的人,此刻就躺在牀上毫無知覺等同與死亡,你爲什麼這麼狠心還不給他一個全屍呢?真的做不到。”
今夏愣愣的停下來,淚水打在地板上的血泊中,交融交融,像極了她內心的絕望和悲傷。她知道,這一次,真的無力迴天了。
她的小天,真的再沒有任何可能會回來她身邊了。不到三小時,器官共享網絡即使有了器官,運輸的時間也不夠。
她攀着牀沿慢慢地把自己僵化的軀體拉起來,匆匆忙忙鞠了一躬,拖着兩條失去了意志的腿往外走。
今夏出了門,顫抖着腿走到牆邊,把身體依靠在牆壁上,捂住眼睛,嘴張得老大,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宣泄。
她念念有詞,眼淚從掌心裡遺落,最後她的身體摩擦着牆壁,漸漸蜷縮在了地上。在沒有任何希望進入絕境的情況下,人類的思考是會遲鈍很多的。心臟上的那種痛,叫鈍痛。今夏想,也許她前世真的做了什麼造孽的事,不然今生不會所有人都斷了她的後路,就連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也拒絕了她。她真的是個世紀大悲劇啊……
被淚水浸泡的視線中,她看見一片白色慌不擇路的衝她涌過來。
“顧醫生!顧醫生!快醒醒,您的兒子……”
“怎麼了?他怎麼了?”今夏仰頭,捂住地揪住那片白色,像是揪住最後一點光。
“您還是趕緊回去看看吧。”那個聲音在嘆息,她不懂爲什麼要嘆息,爲什麼?難道是……
狂奔回病房的時候有醫生攔在外面,不讓她進去,她掙扎着往玻璃門裡面看,淚瞳和幾個醫生正手忙腳亂進行搶救。
她趴在冰涼的玻璃上,只覺得心也泡在了深淵下的寒潭中,抽搐着抽搐着,一直在滅亡的邊緣遊走。餘光裡從玻璃上的影子裡看見不遠處呆呆佇立着的傅冷琛,還是一身皺巴巴的警服,面容蒼老頹唐了不少,她匆匆一瞥,馬上轉移視線。
“顱內壓還在升高,二氧化碳分壓是30。”
“快,把他的牀豎起來!”
“我可憐的小天啊!寶貝!我的寶貝!你要堅持住,你必須堅持住!媽媽在這裡,媽媽一直在,媽媽那麼愛你,你怎麼忍心丟下媽媽呢!”今夏泣不成聲,還要往裡面衝。
醫生攔住她,“顧醫生,請你堅持一下,不要進去,你這樣會妨礙治療的。”
從眼角垂落的水花灑在醫生的手背上,他渾身一怵,驚覺竟然會那麼燙!今夏絕望地仰頭,伸直了身子,窗外陽光依然明媚,可她心裡的光卻跟着小天頭頂上的點滴瓶一點一點逝去,世界沒了小天還在旋轉,可她沒了小天會怎麼樣呢?
“再加一袋血漿!”淚瞳拿着小手電查看小天的眼睛,聽到今夏的聲音,難受地往外側了側身子,終究沒敢看她。
“小天,寶貝,求你了,要爲媽媽堅持住,要爲我堅持住啊!求你了,寶貝,我的寶貝……”
醫生把今夏攔到牆壁之間,輕輕地穩住她顫抖得過分的雙肩,“顧醫生……”
“如果不能碰他,至少讓我看着他啊,不,我不能離開他,我要在他看得見的地方,這樣他一醒來就可以看見我!”今夏不停地掙扎。
“他還是個孩子,世界上最可憐的孩子,他沒辦法一個人出去玩,他還不會騎車,他沒在別的小朋友家裡過過夜,也從沒和同學們一起出去春遊過,他甚至……”今夏捂住臉,“他甚至連那麼想吃的漢堡都沒嘗過,我的小天啊……怎麼可以那麼可憐呢?你說,他怎麼可以可憐到這個程度呢?我受不了了,我也真的承受不了了……你知道他和我說他的願望是什麼嗎?他說他要在天上種漢堡,種漢堡啊!你能想象嗎?你能嗎”
“顧醫生…”醫生淚流滿面…“倪醫生來了,恐怖您兒子…”
今夏回頭,那人頭都沒擡,眼睛一直慌亂地轉着,她突然覺得一切都轟塌了,這次……是真的……塌了。
步伐很凌亂,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除了她的小天,光線很亮,照的他臉上的病態的黃更加明顯,今夏知道,那已經不是她的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