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麻終於來了,小天等了麻麻一天哦。”小小的腦袋上面光光的,參差不齊的毛髮呈現出一股病態的黃,軟軟的像鴨絨。
今夏走過去吻了吻他的額頭,摸着他柔軟的發只覺得很踏實,“寶貝有沒有乖乖吃藥打針?想不想媽媽呀?”
“想,麻麻不來,小天好無聊,不過我吃了很多很多藥,今天的藥被護士阿姨施了魔法哦,一點都不苦,我全都吃下去了,一顆都沒有吐出來。”
今夏難過地凝視他,他總是太懂事,明明那些中成藥那麼苦,他的喉嚨太小,每次吃藥都會卡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藥一遇水就化,化了就更加苦,難以吞嚥,就是她可能也吃不下,她根本無法想象一個四歲多的孩子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她只知道,每次他小臉上洋溢着很勉強還要裝作很開心的笑容面對她,和她講起這些的時候,她的心就像插進了數根針,密密麻麻的痛。
她又忍不住要落淚,暗暗責備自己最近真是夠多愁善感的,趕緊轉身把眼淚憋回去,然後把他抱在懷裡,輕輕地拍着他的背脊,哄他入睡。
柳媽也溼着眼眶走過來,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等小天入睡,柳媽拉着她走到門口,一臉難色,“少奶奶您就說句實話,小少爺的病情到底怎麼樣?我每天看他逼着自己吃藥,逼着自己打針輸液,尤其是你在的時候還不敢大聲喊疼,有時候他還會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說不疼,不疼的,我這心坎就跟插了刀子似的難受,他還那麼小呀,怎麼受得了?”
說到這裡,柳媽啜泣起來,今夏被她這麼一鬧也跟着紅了眼睛,“小少爺實在太可憐了,我斗膽提一句,若是病情沒有轉圜的餘地,只會越來越壞,少奶奶,您可不可以讓他回家,高高興興過完剩下的日子,也好過時時刻刻躺在醫院,整天被迫吃那麼多藥,打那麼多針啊,你瞅瞅他的小手背,根本沒有完好的地方了,都是針孔,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今夏轉身不着痕跡地抹掉眼淚,再回頭,目光已是一片堅硬,“柳媽,我知道您是爲了我們好,我也知道小天的病情不樂觀,今天趙大夫還給我看了片子,他恐怕又得動手術了,可是我不能就這麼放棄他,要是他沒了,我是活不下去的!”
柳媽一震,“呸呸呸!少奶奶您說什麼喪氣話!無論您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您照顧您和小少爺!我們同心協力,我就偏不信邪了,如今科技這麼發達,總會有辦法的!”
今夏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柳媽,我愛小天,很愛很愛。
柳媽愣神,這句話的分量有多大,她聽得很明白。
九點半,今夏收到緊急傳呼,往重症監護室跑過去,姓樑的犯人情況很不樂觀,加了十單位的嗎啡,還是一直叫疼,傅冷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上了一套警服,配槍拿警棒和另外兩名特警站在玻璃門外。
今夏推着樑建東出來,傅冷琛攔住她,眉頭緊蹙,面無表情,“你們主任已經聯繫另一名醫生了,這個死刑犯不在你的管轄範圍之內了。”
“在我面前沒有死刑犯,只有不同嚴重程度的患者,那個醫生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來,再拖下去他肯定得癱瘓。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嗎?”
傅冷琛面色一變,今夏以爲他躊躇了,可實際上傅冷琛確實是猶豫了,但他絕不是往好的那方面想,他要這個姓樑的混蛋永世不得超生,一定要當着他的面被處決,他決不允許他死在醫院這麼神聖的地方,那簡直是玷污了醫院!
傅冷琛看了一眼陷入昏迷中的樑建東,鬆了手,但怒氣還是沒見少,“進手術室吧。”
今夏剛要走,傅冷琛拉住她,面色怪異,“夏夏,一定要把他整活,不能讓他癱瘓了!”
她蹙眉,他的表情絕對不是好心好意希望一個患者被救活,相反的,那種恨在他慣常面癱的臉上表現得很明顯,今夏點頭,直覺裡,這個樑建東和傅家好像有什麼血海深仇,要不就是更深的隱情。
手術很成功,牙刷成功取出來,病人沒有癱瘓,樑建東被戴上手銬腳銬,重新推入重症監護室,今夏摘穿着灰藍色的手術服揉着額頭出來,傅冷琛走過去,邊拿着電話邊問她,“怎麼樣?沒癱瘓吧?”
“沒有,手術挺成功的,但他的腦部受傷也挺嚴重的,治療過程還很繁瑣。”
傅冷琛把她的話對着手機重複了一遍,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冰山似的表情並沒有緩解,“是,我知道了。媽媽,您就算睡不着也要早點睡,現在都凌晨三點了,您的身子熬不住的。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我們再執着她也回不來。”
他講完電話也坐在她身邊,一句話都不說,今夏看他的表情,還是沒問出口。她枕在他肩上,想着總有一天他會親口告訴她是怎麼一回事。她最在乎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這件事帶給他的影響太深,從知道樑建東進醫院開始,他太過專注,精神高度緊張,恐怕到現在還沒吃飯吧。
第二天上午,樑建東醒了。今夏聞訊趕到重症監護室,細心地詢問他感覺怎麼樣,可他六十幾歲的老頭子還是那麼吊兒郎當,笑容很噁心。
傅冷琛穿着警服站在門外,一臉鐵青。
“美女醫生,給我亮亮你的胸牌唄,喲,顧今夏,好名字,配美女正合適。”
今夏第五次拿着鼻頭去碰樑建東的兩隻腳,“樑先生,有感覺嗎?”
樑建東眼睛瞄着俏護士,今夏加大了聲音,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手銬,“樑先生,請問有感覺嗎?”
“你湊過來,我就告訴你有沒有感覺。”
今夏沒辦法,心想着快點交差好去陪小天,就湊過去,樑建東賊眉鼠目的笑着,“再近點兒。”
玻璃門外,傅冷琛闖進來,護士趕緊攔住他,他一把推開,套上專用制服,拿了一個口罩遮着口鼻,悄悄移步到今夏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