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衍發現的,是幾件散落在草叢中的飛梭,飛梭已變得黯然無光,只有尺許長短,就像廢鐵一樣,上面居然結成了蜘蛛網,顯然已經被拋棄在這裡很長一段時間了。
最先從飛梭上落下的葉信拾起一支飛梭,觀察了片刻,輕輕把飛梭放下,他發現墨衍的表情有異,順着墨衍視線的方向看去,發現幾十米開外的雜草環繞的山壁前,豎立着一塊巨大的石頭,那塊石頭的顏色、材質與山壁有着很明顯的區別,應該是被人移過去的。
“老大,我感覺這裡的氣息不對,好像藏着一隻洪荒怪獸一樣。”墨衍低聲說道。
“來都來了,總要見個分曉。”葉信淡淡說道,隨後邁步向着前方的山壁走去。
赤陽道中的生命,要比外界堅韌得多,也強大得多,連這種石頭也要比外界的更沉重,不過葉信好歹也是聖元境大能了,他只輕輕用力,便把巨石推倒,下一刻,他看到了巨石所遮擋的山洞,雙瞳驀然縮緊。
洞中有五對男女躺在地上,他們緊緊擁抱着,因爲身上沒有了衣物,所以葉信看得很清楚,他們的皮膚顯得非常粗糙,顏色也變成了一種灰褐色,象藥渣一樣,沒有氣息,也沒有元力波動,如果不是用眼睛看到他們,靠着感應,只會把他們當成一截枯木,或者是一塊石頭。
其他人葉信認不出,而最靠近洞口的那對男女,葉信是沒辦法忘記的,正是永逸和小晴。
葉信長吸一口氣,他的腦海中閃過了永逸和小晴的身影,那個性情開朗,經常與千代無雙鬥嘴的永逸,還有那個活波可愛,整天嘰嘰喳喳說個沒完的小晴,從此就天人永絕了麼?!
“永逸師兄?!”永業看到這一幕,發出驚呼聲,接着便向着永逸撲去。
“不要動他們!”葉信喝道。
不過葉信的提醒慢了一拍,永業的雙手已接觸到了永逸的背影,受到外力影響,永逸和小晴立即炸開,化作一團飛灰,飄揚在空中,接着又緩緩向下沉去,而永業變得呆若木雞,他保持着僵硬的姿勢,傻傻的看着飛灰在他眼前飄落。
“把他拉出來!”葉信又喝道。
千代無雙上前幾步,扣住永業的肩膀,把永業往外拖,而永業依然沉浸在極度的震駭之中,就像不會動的雕塑一樣,任由千代無雙把他拖出了山洞。
其他佛院修士看出山洞中的同伴都已死去多時了,露出悲憤交加之色,不過永業的教訓就在眼前,他們都沒有亂動。
“你們六個人返回佛院,向自在大師稟報。”葉信用指尖點了三對男女,又補充道:“分成三隊走,相距要在千米開外,如果有人遭受襲擊,千萬不要管,你們的任務是告訴自在大師敵人在什麼位置,與完成這個任務相比,其他都不重要。”
“明白。”其中一個佛院男弟子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接着他們三對男女馭動自己的飛梭,先後掠向空中。
“你們守在這裡。”葉信說道,隨後他邁步緩緩向山洞走去。
“葉信?你……”千代無雙欲言又止。
“你要留下保護他們。“葉信說道。
“葉信,敵人在裡面?”千代無雙到底是忍不住了。
葉信沒有回答,他已走到了山洞內,緩緩步入黑暗之中。
這條黑暗的山洞並不長,只是幾十息的時間,葉信便已走到了山洞的盡頭,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隻倒扣着的巨大瓷瓶,瓷瓶中有無數淺藍色的電光在往來穿梭,猶如一條條靈蛇,而在電光縈繞之中的,是一對男女,他們在緊緊相擁,靈蛇般的電光不停的透入他們的皮膚,但他們好像感覺不到痛苦,那種表情如同夢境一樣安詳。
旁邊坐着一個鬚髮斑白的老者,他雙眼死死的盯着瓷瓶,顯得很緊張,指尖不停的點動,每一次點動都有更多的電光在瓷瓶內生成,此刻葉信已停在二十餘米開外的地方,不過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葉信的存在。
而在瓷瓶的另一端,站着一對男女,他們已不能動了,應該是被某種法門所制,他們看到了葉信,眼中流露出哀求之色,只是缺少語言交流,沒辦法判斷他們的準確意思,不知道是哀求葉信救他們,還是哀求葉信殺了他們。
葉信靜靜看着瓷瓶中穿梭的電光,其實他早就猜出敵人在山洞內,佛院始終的弟子包括永逸在內共有十四人,外面只有十個,那麼缺的四個必定在裡面。
而且他也猜到此次遭遇的,應該是平生未遇之勁敵!永逸生性雖然平和,缺少戰鬥經驗,但畢竟是聖元境大能,境界不比他葉信差,而且還有境界相當的小晴相助,敵人能在極短時間內結束戰鬥,並且掠走永逸和小晴,實力很可能達到真聖。
葉信並不想在這個時候直面一位真聖,但他已別無選擇了,他們接近山洞,敵人肯定感應到了他們,剛纔讓那個六個佛院弟子返回佛院,就是一次試探,如果山洞中的敵人察覺他們想走,立即衝出來阻攔,他會拼死擋在前面,讓千代無雙等人逃出去,但山洞中的敵人完全不在意,代表着那六個佛院弟子已生機渺茫,幾乎不可能活着返回佛院,也代表着真聖級的敵人,不止一個。
既然走不了,那隻能死戰!
“您老這是在做什麼?”葉信用毫無情緒波動的聲音說道。雖然那老者完全不理會他,當他不存在,但他分明能感受到一種巨大的壓力,這種無形的威壓讓他不敢亂動。
尋常與人交手,該動用什麼法訣,殺神刀應該斬向哪裡,用什麼樣的速度與力量,屬於一種無需用理智去判斷的本能,可是,那側對着他的老者,給他一種全無破綻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出手,而且本能在告訴他,一刀之後,必將遭受對方毀滅性的反擊。
“我在煉丹。”那老者慢悠悠的回道。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煉丹的。”葉信說道。
“天下萬物都有其獨特的兩面,你所見過的金丹屬於陽丹,而我淬鍊的金丹是陰丹。”那老者說道。
“用他們來煉丹……是不是有些殘忍了?”葉信頓了頓:“他們都是與人無害的老實人,不應該落到這種下場的。”
葉信是要保持絕對的冷靜,以應付當前的危局,不過,他心中還是產生了波動,否則不會說這種廢話,在他眼中,永逸他們確實是老實人,連雙手沾滿血腥的他都不忍心去傷害,最後的結果居然是被人用來煉丹,太悲慘了。
“你吃過肉麼?”那老者說道。
“吃過。”葉信回道。
“吃過什麼肉?”那老者又問道。
“豬肉牛肉羊肉雞肉都吃過。”葉信說道,他已經知道對方要說什麼了,但爲了拖延時間,也爲了找到對方情緒波動的剎那機會,他只能說下去。
“它們都是與人無害的牲畜,爲什麼要吃它們?”那老者說道。
葉信沉默了片刻:“因爲我餓。”
“我也餓。“那老者露出微笑。
“可他們是和你一樣的人。”葉信說道。
“那更簡單了,只要我不把他們當人,就沒問題了。”那老者說道:“你很生氣,只是因爲你認識他們而已,這就像你養了一條狗,有人把你的狗宰了吃掉,你會非常憤怒,因爲你把那條狗當成了自己的朋友,但對吃掉狗的人來說,這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
葉信經歷過無數次談判,這是他第一次產生語塞的感覺,良久,他輕嘆一聲:“以前我一直以爲自己是個無可救藥的壞人,現在才明白,我壞不壞,到底有多壞,還要看和誰比。”
“在你眼中,如果天下是非黑即白、非好即壞的,只能說你的修行還很膚淺。”那老者再次露出微笑,接着他一招手,倒扣的瓷瓶慢慢升起,而在電光縈繞中的那對男女皮膚已失去了光澤,氣息也已斷絕,而瓷瓶中的電光緩緩向中央坍縮,凝成了一顆珍珠大小的青色圓球。
老者的衣袖甩了甩,那對已死去的男女象稻草般飛向一邊,接着慢慢落在地上,其實只要那老者的動作稍微快一點,或者用的力氣大一點,那對男女便會被震成飛灰,可不知道爲什麼,那老者好像很小心,不願意讓那對男女徹底灰飛煙滅。
接着,那顆青色圓球落在老者掌心中,他仔細的盯着青色圓球,眼神顯得很滿足。
“事實上我也做過類似的事情,沒資格指責誰。”葉信緩緩說道:“好吧,就按照您老的道理講下去,他們是人也罷,是狗也罷,總歸是我的朋友,您老害了我的朋友,應該付出一些代價吧?”
“你很放肆。”那老者終於擡起頭看向葉信:“知道我爲什麼和你說這麼多麼?區區聖元境,竟然能讓我感受到威脅,你算是第一個了,呵呵呵……你雖然沒有動,但就像毒蛇一樣讓我不安,我不想被毒蛇咬上一口,所以才和你好好商量,不過,這可不是你放肆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