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進永順府是沒時間到處逛的,葉信和花皓月乾脆帶上了飛車,雖然飛車在永順府內也不能任意馳驅,但總要比走路快得多。
進了永順府後,葉信坐到了空相紫魅的位置,不停掃視着主路兩側,尋找那個讓他產生感應的痕跡。
沿着主路走了半天,遠方一座高大無比的石碑進入了葉信的視野,葉信的呼吸突然停頓了一下,隨後直接躍下馬車,向着警世碑走去。
警世碑周圍縈繞着一種奇特的力場,神念沒辦法滲透,視線也被隱約的霧氣所遮擋,必須要走進一定的範圍,葉信上一次已經有所瞭解了。
到了警世碑近前,葉信突然發現,滿篇的碑文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兩個足有幾十米方圓的大字:斬業。
原來的碑文洋洋灑灑數萬字,葉信認爲太過囉嗦,用兩個短句做了個總結,殺生爲救生,斬業不斬人。
而現在的碑文也葉信的兩個短句再次凝練,最後變成兩個字。
葉信呆呆的看了片刻,突然笑了,隨後嘆道:“他悟了……”
花皓月從後湊近,他看到了碑文的變化,也聽到了葉信的話,不解的問道:“主上說誰悟了?”
花皓月這句話就象炸雷,在葉信的腦海中炸響。
是誰?膽敢抹去大劫者留下的碑文?!
葉信剛剛驚覺,陡然發現周圍的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他莫名其妙置身於一片看不到邊的草原之中,天地之間陰雲滾滾,他皺起眉頭冥思苦想,發現自己的大腦好似變成了漿糊,什麼東西都想不起來,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下一刻,無數人影出現在前方,其中大部分都是女人,還有年紀不等的孩童,都在草原中拼命奔跑着,時間不大,一羣快馬加鞭飛馳的騎士出現在後方,他們向着奔跑的女人和孩童追來,距離拉近之後,那些騎士舉起了雪亮的馬刀。
這是一面倒的屠殺,那些女人和孩童都是手無寸鐵,就算有,他們也不是騎士們的對手。
而騎士們各個都顯得心如鐵石,面對女人和孩童們的嚎哭、哀求,毫不猶豫的揮舞着馬刀。
葉信只感覺胸膛中陣陣翻涌,殺神刀也已出現在他手中,不知道爲什麼,他很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出手,便能在瞬間把所有的騎士全部殺死,不過,他就是沒有出刀的衝動。
感到憤怒與出手干預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他有憤怒,可沒有衝動。
思維能力受到了影響,此刻的葉信沒辦法對自己進行剖析,也許是因爲看過了太多悲劇,如果說世事變幻是汪洋大海,那麼眼前的慘景只是其中一朵微不足道的小浪花。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而葉信這兩種都不喜歡,獨善其身太過寂寞,兼濟天下又太過辛苦,他取的是中庸之道,與一些有緣人結伴前行。
換句話說,只要不動他的緣,他可以一直保持漠然,冷眼旁觀,可如果動了他的緣,殺神刀便必定會飲血。
直到那些女人與孩童都被殺光,葉信始終沒有動,接着畫面突然一轉,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座高大的城牆上。
城牆外排列着無數士兵,還有一架架高大的投石車,投石車在不停的投擲着,把一顆顆巨型火球投入到城內,而他身後的城市已經化作一片火海,無數人影在火海中奔跑着、哀嚎着。
如果他出手,可以把城外的軍隊徹底摧毀,挽救一個城市的生靈,可是,葉信依然沒有出手的衝動。
整座城市在一點點化爲灰燼,而城外的士兵們狂笑着、吶喊着,恍若被附身的魔鬼,而葉信只是在靜靜的看着那些士兵。
畫面再一次發生了變化,他看到一羣殭屍樣的東西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們是修士,雖然已失去了生命,但保持着生前的強大,隨後殭屍羣涌現一座雄壯無比的高樓。
無數修士從高樓中涌出,迎向了殭屍羣,大戰瞬間爆發,那些殭屍沒有什麼戰鬥技巧,可勝在肉身堅韌無比,不怕損傷,而且只要有修士被擊殺,肉身就會逐漸腐化,隨後爬起身,加入殭屍的陣營。
葉信的心臟收縮了一下,屍修?!這一次與之前的慘景不同,之前的慘景影響不到他,也不傷害他的緣,可如果讓屍修氾濫,或許會使得整個世界陷入毀滅。
葉信長吸一口氣,隨後揮刀,向着殭屍羣的後方捲去,他知道屍修就隱藏在那裡。
轟……在震耳欲聾的轟響聲中,畫面再次發生變化,他發現自己來到了河邊,在河的下游,有幾十個面容嬌美的女子正玩耍着,突然,有一羣嚎叫的野人從密林中衝出去,衝向那些女子。
那些女子四散奔逃,但她們根本跑不過那些野人,逐一被野人擊倒,野人們毫無憐憫之心,就像獵人對待自己的獵物一樣,把女子一個個穿在木棍上,而遠處還有野人開始點燃篝火,似乎要把那些女子當成食物。
這一次,葉信又變得沒有出手干預的衝動了,他只是靜靜的看,毫無表情。
他所置身的世界在不停的變化,一次又一次,而他的記憶力也出了問題,想不起以前,也不知道未來,只有當下。
各種各樣的慘景在考驗着葉信的神經,但他始終都可以保持絕對的理智,只有發現某種變化足以或者可能危害到整個世界時,他纔會出手。
“主上,主上?!你怎麼了?!”當一個畫面不是象以前那樣突然消失,而是逐漸分裂成碎片時,葉信突然聽到了花皓月的聲音。
他的身形打了個哆嗦,隨後睜開了雙眼,在這一剎那,剛纔所經歷的所有畫面全部重現,涌入他的腦海,讓他感受到一陣劇痛。
接着,葉信感到渾身發寒,他流出的冷汗已經打溼了胸襟和後背,每一個畫面都恍若一次重生,短短的時間,他就像活過了幾十世一樣疲憊不堪。
“我們走……”葉信咬着牙說道,他的眼神閃爍不定,瞥向了那座警世碑。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花皓月問道。
葉信根本沒有心情回答花皓月,他面朝着警世碑,一點一點向後退,連轉身都不敢,好像只要轉過去,警世碑中會有魔鬼立即撲出來,把他撕扯成碎片。
這裡隱藏着一片永順府的修士根本無法洞察的世界,上一次與葉信說話的那個老者就站在虛空之中,永順府的行人與車馬不停的從那老者的位置上穿過,可兩個世界並不能相互構成影響。
那個老者一直在盯着葉信,直到葉信慢慢爬上飛車,然後飛車走遠,他才輕輕籲出一口氣。
“怎麼樣?”那個老者低聲說道。
這片虛空之中還有兩個人影,但他們應該不是真身,身影在不停的閃動着,好似產生了漣漪的水面。
“還好。”其中一個人影說道。
“前後三十六劫,其中有六道死劫。”那個老者說道:“他不多不少,只出手六次,都擊破了死劫,這樣……只是還好?”
“他的修爲太差。”那人影說道。
“修爲差沒關係,總歸是會長大的。”老者說道。
“你等得起?”那人影說道。
老者沉默了,隱隱顯得有些爲難。
“而且你現在要改,已經晚了。”那人影說道:“既然你已決意要重入輪迴,大劫者理應由明佛接任,這個結果大家可以接受。”
“我的事情,還輪不到明界做主。”老者說道。
“這不是你的事,是我們的事。”那人影說道:“明界無足輕重,但明佛還是值得信任的。”
“你是在逼我?”老者皺起眉頭。
“好了,這麼爭下去沒有結果。”這時,另外一個人影說話了:“我說幾句公道話吧,這確實是大家的事,但更是他的事,改或不改應該由他來決定。”
說完,他又轉向了老者:“這雖然是你的事,可你也要顧及大家的感受,何況你現在就要改,有些太早了吧?要知道你只能諸位虛空行走之中挑選自己的繼任者。”
老者默然片刻,點了點頭。
“過三十六劫,只是劫者之門的第一關。”那條人影說道:“你要繼續看,我也要繼續看,如果你同意多等些年,我會支持你,如果你堅持現在要改,那我只能反對了。”
“好吧,百八十年我還是等得起的。”老者說道。
“百八十年可不一定夠。”那條人影說道:“明佛在五千年前就過了第一關,現在也僅是諸路督查,他爲了坐上虛空行走的位置,這些年送了我不少豪禮,恐怕他們也得了不少,明佛付出這麼大努力,暫時也只能望洋興嘆,你以爲百年之內,那個後生就能成爲虛空行走麼?”
“他沒有出現差錯,就像我當年一樣。”老者說道:“而且,殺生爲救生,斬業非斬人……他擁有一顆劫者之心。”
“也可能是巧合。”那條人影說道:“還是多看看、多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