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清玄知與葉信交談的時候,不斷有三五成羣的修士走進來,太清玄知沒有理會他們,只是與葉信聊,那些修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分立在兩側,雖然廳中還有不少空位,但沒有人敢坐。
又過了一段時間,一個壯年人在幾個修士的簇擁下走了進來,看到坐在上面的太清玄知,他笑呵呵的施了一禮,隨後說道:“太上,今天可是好興致,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我早就出關了,這些天去了一趟寶莊。”太清玄知說道:“坐吧,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外門新任的左護法,葉信,這位呢,就是外門的右護法,展開韜,你們兩個以後要精誠協作,遇事多商量,外門以後的發展,可就要靠你們了。”
那壯年人露出錯愕之色,上下打量了葉信一眼,隨後又看向太清玄知:“可列夢那邊……”
“如果他有什麼不滿,讓我來找我。”太清玄知淡淡說道:“別說他還不是護法,就算他已經坐上了護法的位置,如果我和玄道、玄戒想換人,還換不成麼?!”
“太上這是哪裡話。”那壯年人急忙說道:“我只是以爲列夢犯了什麼過錯……”
“與列夢無關,是我們幾個另有考量。”太清玄知說道。
那壯年人不說話了,重新審視着葉信,葉信很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好似前面發生了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太清玄知略微露出詫異之色,因爲按照常理,葉信做爲新人,應該主動向展開韜示好,然後展開韜向葉信回禮,大家也就算認識了,可葉信居然一動不動,也不說話,讓太清玄知感到有些奇怪。
氣氛多少顯得有些僵硬,葉信是不說話,那壯年人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畢竟在護法的位置上做了多年,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先向葉信搭訕,在別人眼裡,他無疑是矮了葉信一截。
“好了,大家已見過了葉護法,那就散了吧。”太清玄知說道:“開韜,紅圖宮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
“還好,一切順利。”那展開韜說道。
“你做事,我放心。”太清玄知說道:“你們去吧,我有些話要單獨和葉護法說。”
“是。”那展開韜應了一聲,隨後悻悻的向外走去。
展開韜走了,那些金袍客卿也紛紛告辭,方守逸的神色有些猶疑,他不清楚自己是該留還是該走,直到太清玄知向他揮了揮手,他才轉身走向廳外,隨後很小心的把廳門關上了。
太清玄知沉默了片刻:“葉護法,你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啊。”
“我的心情還算不錯,只是……懶得周旋。”葉信笑道。
這種場面,葉信經歷得多了,他總能在第一時間判斷出誰會不可避免的成爲對手,誰是可以拉攏過來的朋友,其實對手也有很多種,有的可以一定程度的合作,有的需要笑裡藏刀、徐徐圖之,有的則必須從一開始就針鋒相對,這種判斷來自對各人心理的剖析、解密。
“爲什麼?能不能仔細和我聊一聊?”太清玄知問道。
“一直以來,我都不太喜歡權力慾過於旺盛的人。”葉信緩緩說道:“每次遇到這樣的人,都代表着一場爭鬥,而且我還不能退讓,因爲我每退一步,他都要逼近一步,永遠不知道滿足。”
“我還是聽不太懂。”太清玄知皺起眉。
“其實我是很安分的,屁股決定腦袋,坐在什麼樣的位置上,就說什麼樣的話,做什麼樣的事,不會逾越。”葉信說道:“應該由誰來擔任護法,幾位太上自然一言決之,用不着他來操心,換成我,我只會服從,實在感覺太上所任非人,我會暗中收集一些證據,然後獨自找到太上,把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如果太上一定堅持,我也只能認同,以後會想方設法避免太清宗因爲他造成損失,我相信總有一天,太上會擦亮眼睛的。“
“可他一定要當場表達出自己的建議,甚至希望改變太上的決定,這就是因爲他的權力慾太過旺盛的,這樣的人,所有的特點都是大同小異的。”
“葉護法,你應該是想得太多了。”太清玄知笑道:“開韜只是擔心列夢心存不滿,有可能造成不好的影響。”
“太上,恕我直言,是你想得太少了。”葉信說道:“那麼我們就把他說過的所有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剖析一遍,如何?”
“好,你說。”太清玄知好奇的看着葉信,展開韜從頭到尾,只說了幾句話,他就不信葉信能剖析出什麼東西來。
“他第一句話說,太上今天可是好興致,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葉信說道:“從這一句話,我看出了不少事情,太上通常很少出現在護法堂的,呵呵……幸好太上在影壁牆前停了停,告訴了我玉義前輩的事情,才能讓我把前後因果聯繫起來。”
“太上對玉義前輩肯定非常信任,而玉義前輩也肯定極有能力,把外門的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條,如此太上慢慢養成了一種習慣,對外門的事情已經不太過問了,相信玉義前輩能處理得很好,何況修士要把精力放在修煉上,與其去管那些瑣事,要不如努力精進,爭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你說得沒錯。”太清玄知輕輕嘆了口氣:“我通常一年能過來一、兩次,如果要閉死關的話,幾年也過不來一次,外門的事情,都是由護法報給我,我只管點頭搖頭。”
“太上與玉義前輩是朋友,所以左右護法並不是均勢,或許其他太上那裡也一樣。”葉信說道:“玉義前輩跟了太上多年,比情分,展開韜遠遠不及,雖然都是上清,可玉義前輩是長者,他展開韜是個後生,那麼……假如外門的權力一共有一百分,玉義前輩手裡有八十分,展開韜手裡至多有二十分,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一直對玉義前輩唯唯諾諾、俯首帖耳。”
“這也是你猜出來的?”太清玄知終於露出了驚訝之色:“從那一句話裡猜出來的?”
“是我把自己所知道的,彙集到一起,最終剖析出的結果。”葉信微笑道:“對一個權力慾很旺盛的人來說,忍耐是非常痛苦的,終於等到了玉義前輩離開,守得雲開見月明,他的心情一定非常愉悅,然後他會堅定的認爲,他是玉義前輩的接替者,手裡當然要拿到八十分,甚至八十分都不止,他理應拿到九十分。”
葉信用來影響心理邏輯的手段,早已到了大宗師的境界,他不動聲色的把曹玉義的離開與展開韜的愉悅做成了並列,太清玄知對曹玉義的離開是極爲不捨、惆悵的,聽到展開韜竟然很愉悅,心中多少產生一絲不滿,現在還沒什麼,等到葉信用一系列手段推動心理邏輯發展,這絲不滿遲早會變成厭惡。
“如此,我這個左護法最多能拿到十分了,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我也象以前的展開韜一樣,俯首帖耳,慢慢熬下去,一直熬到他退了,然後我再去學玉義前輩。”葉信說道:“另一條路是,從現在開始就和他爭,一步也不退!對我來說,我只能選擇後者,所以,我懶得和他周旋。”
葉信說得這些是心裡話,也是實話,他看出了展開韜的強勢,天行者狄戰的實力已經那麼厲害了,他本就白白浪費了五年,現在正是奮起急追的時候,決不能容忍自己慢慢忍耐,也就是說,他與展開韜的爭鬥無可避免。
“展開韜跟了我三十多年了,他不是這樣的人。”太清玄知搖頭道:“他的性情很溫和,處世也很低調。”
“那是因爲玉義前輩在,他豈能不低調?何況,一個真正低調的人會當面質疑幾位太上的決定嗎?”葉信說道。
“你這麼說的話……我想起來,當時我心裡確實有那麼點不舒服。”太清玄知喃喃的說道。
“再說說他的第二句話吧。”葉信說道:“他說,列夢那邊……”
“你從這句話裡也能看出事情來?”太清玄知急忙問道。
“當然。”葉信點頭道:“他在告訴太上,北山列夢纔是他認可的人,往深裡想,他應該已經看清了北山列夢的秉性,或者用某種手段讓北山列夢欠了他大人情,他有足夠的信心使得北山列夢象當年的他一樣,只拿十分,把九十分都交給他展開韜,並且北山列夢還會非常滿足。”
“太上突然更換了人選,無疑是破壞了他的佈局,讓他的未來充滿不確定性,他本來已經可以控制住北山列夢了,突然換成我,他豈能甘心?那麼,他當然要站出來說話,希望太上能收回成命了。”
太清玄知呆呆的看着葉信,葉信說的話讓他無法接受,但越想越有道理。
“他說的第三句話是,他還以爲列夢犯了錯。”葉信說道:“這已經是氣急敗壞了,甚至決意要挾太上,他的言外音很明顯,如果列夢沒有犯錯,憑什麼不讓列夢來做左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