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精靈盛會

倫達芮爾全城遍飾綵帶花燈,到了六月五日晚上便悉數點亮,照得整個城市內外一片輝煌。若是自城市上空俯瞰,環繞於羣山之間的倫達芮爾便似顆放在純黑天鵝絨布上的晶瑩剔透的夜明珠。不負“精靈之榭”之名,今夜的倫達芮爾果然似真似幻,若仙若夢。

城中心有一座佔地甚廣的富麗堂皇的大樓。這座大樓平時會上演些戲劇歌舞,而每年的這一天它都成爲著名的年中拍賣會的會場。

大樓前的廣場上冠蓋雲集,難得一見的衆多寶車名馬爭奪着人們的眼光,來自各國的貴人們穿戴着他們最華美的衣飾談笑風生。對他們來說,這並不僅僅是個拍賣會,還是炫耀身份、誇示地位的場合。

一座紅茵香車緩緩駛入廣場,十幾個從人分列車子兩旁。其中一個侍女打扮的少女胸腹間鼓囊囊一堆,不時有個白色毛茸茸的東西探出她衣襟。她正是蘿紗。今晚救了月炎後馬上得跑路,她便將阿旺放在懷裡。艾裡站在她前幾位。

停車後,希爾迪亞自座車中步下,從衆侍從的隊列中穿行而過,西撒依舊緊跟他身後。經過艾裡身側時,希爾迪亞停了下來。

希爾迪亞本就明亮的眼睛映着周圍的燈火,更是亮如寒星。艾裡便坦然地望着這樣一雙眼眸。

“那天晚上我的邀請,你考慮過了嗎?”

艾裡聽見僱主低聲的問話。

“對你這樣的人物,我不會用金錢來打動你。你若在乎這個,相信早已是富豪了……”

聽到這兒,艾裡不由暗自嘮叨:“我很在乎錢的啊!退休前沒攢到一筆退休金,晚年會過得很淒涼的。只可惜掙錢哪有那麼容易?給精靈族打點工都辛苦得要命!”

希爾迪亞倒沒說錯,要是艾裡心裡只有錢,依仗武力當然很容易聚斂財富。艾裡身上經常散發出貧窮的氣味,問題不在於他良心有多好,多半應該歸咎於他懶得在賺錢上費太多心思。

“……我也不會說什麼‘請你爲我而戰’這樣的話。”希爾迪亞繼續道,“一個有本領的男人,自然不甘心和普通人一樣碌碌無爲過完這一生。我能向你承諾的,也就是給你提供一個充分展現你力量的舞臺。你不是供我驅策的下屬,是共同努力的夥伴,我將量才而用,永不疑忌。跟隨我吧!不是爲我而戰,而是爲了你自己而戰!”

艾裡一邊聽一邊暗中點頭:“嗯,這次的說詞比上次動聽多了。那個厲害的跟班西撒,說不定就是因爲這些理由而對他效忠的?”

但這仍是無法打動自己。

他說的是不錯,有本領的男人是不甘心碌碌無爲過完一生,不過自己十年前又是“凱曼第一劍士”,又是什麼“封魔英雄”,該風光的也算風光過了,夠交代得過去了,現在還是讓我好好過些安生日子吧!

“對不起,但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只能辜負您的盛情了。”還要靠他把自己帶進拍賣會場救月炎,現在可翻臉不得,艾裡客客氣氣地拒絕。

“那真是太遺憾了。”希爾迪亞收回眼光再不多言,轉頭向大樓大步走去。

整座大樓就是一個大廳,大廳東面正中是一個大舞臺,被觀衆席三面環繞着。觀衆席逐級升高,上方還有豪華的包廂。觀衆席周圍和一些沒有安排客人就坐的席位中,有數十個孔武有力的戰士以及魔法師,他們肩負着維持拍賣會秩序和貴賓們安全的重任。

組織拍賣會的人員一早已經按賓客名單分派好席次。一些來自勢力較大的國家的重要賓客才能享用包廂。希爾迪亞只是富商之子,還不夠格有包廂,在普通觀衆席中分派了一片座位。艾裡和蘿紗坐下後四面一張望,覺得這樣視線倒也開闊,還比憋悶的包廂舒服。

“艾裡你看,安妮塔也來了!”蘿紗一拉艾裡衣角。他擡頭看去,見右側的一個包廂中坐着哈林拉夫的人。納魯着意巴結左丞相,自然分派了好席位給他。哈林拉夫身邊坐的果然是下午剛見過的安妮塔。

盛裝的她美得不可方物。今晚她的打扮與舞會那晚相似,頭上依然插着那隻黑珍珠髮簪,只是面上卻不見那晚原先的歡笑。直到看到艾裡和蘿紗,才微笑點頭,隨即眼光便被艾裡前排的希爾迪亞吸引住,半天都沒回神。

這時,廳內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只餘下大廳中心數盞燈,將舞臺照得纖毫畢現。

納魯城主抖動着肥軀走上舞臺,作了開幕致辭。眼看再過不久拍賣會便可以平安結束,他的心總算放下大半,講話時神情也比往常輕鬆許多。而隨後開始的拍賣會,也如他所願的順利進行下去。

年輕貌美的女奴們依次被帶上臺。她們個個都非庸脂俗粉,秀麗的姿容外氣質風度也頗爲不俗。其中不少人根本就是出身貴族,只是因爲家道敗落或是戰亂才變成奴隸。

然而不管她們願不願意淪落到這個境地,經受過數月來奴隸商人的管教和懲罰,她們似乎都已經接受了命運。因此現在站到臺上的少女們都盡力展現自己最動人美麗的一面,期望贏得未來的主人的珍愛,以便能得到好一些的對待。

有才藝的女孩們在拍賣官員的主持下,賣力地表演着,這令拍賣會像是一場精彩的表演,本應遍灑少女血淚的拍賣臺上出人意料地洋溢着歡快的氣氛。只是臺下觀衆的眼光是不同一般的挑剔,登臺的表演者在觀衆的競價聲中逐一淪爲某個人的所有物。

拍賣進行到了深夜,臺下的權貴們有些已經露出疲態。但是平素蠻橫慣了的他們幾乎沒有人退場。因爲他們早聽說這次拍賣會的壓軸貨非同尋常,不親眼見到究竟是怎麼個非同尋常便不甘心。

而月炎也不負他們所望。

最後一個女孩被人買下後,照亮舞臺的燈一盞一盞漸次熄滅。整個大廳完全被黑暗所籠罩,主持的官員也不再說話,場上一時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適才的繁華綺麗、暖玉溫香像是海市蜃樓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觀衆中出現了些許不安,人們四顧耳語着,猜測究竟是怎麼回事。

忽然,一道微藍的光束自舞臺後方漸漸閃亮起來,立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哦?”人羣中發出輕輕的驚訝聲。原來在片刻的黑暗中,舞臺上已不知以什麼方法施放出大團的煙霧。藍光穿不出層層繚繞的煙霧,被暈染成一片朦朧的藍幕。

看清檯上景象後,人羣中再次發出噫嘆聲。被映成藍色的雲霧上竟隱約現出一個窈窕的身影。而云霧織成的幕布並不如真正的幕布平整,濃淡變幻間那誘人身影搖曳飄蕩,捉摸不定,令衆人都有一種撥開迷霧,看清霧中究竟是何等佳人的衝動。

煙霧漸漸淡化,散去,女子的身影由模糊漸至清晰,然而美感並沒有半分削減。她的容顏、身形、氣質無一不是上上之選,髮色竟和剛纔被映成藍色的煙霧相同,似乎她令那飄浮不定的雲霧停駐下來,化爲那一頭如雲秀髮。一雙細長的耳朵自發下挺立出來。

愣了片刻,人們才意識到,這竟是自大陸上絕跡多年的精靈。震驚的觀衆紛紛向前涌去,想看清楚這傳說中的異族,場面一時出現了些許混亂。

這種小混亂,乃是組織拍賣的官員們一開始知道月炎身份時就預料到的。人們越混亂,說明他們對這精靈越有興趣。因此納魯城主安心坐在觀衆席前排,得意地品着美酒,等待騷動平靜後人們瘋狂的競價聲。

也因此,事情剛開始時並沒有引起護衛們的注意。

希爾迪亞身邊的西撒趁亂離席而起,混在騷動的人羣中走向前排。直到他離納魯城主不過一丈的距離時,一個衛兵才留意到這個以兇狠眼神盯着納魯城主,整個人散發出強烈殺氣的男子。意識到情況不對,他馬上喚上週圍的十幾個衛兵向城主那裡跑了過去。

誠然這個衛兵的洞察力已算是相當不錯,但在全神關注西撒行動之下,他竟沒有察覺西撒瞥見他們的反應時臉上浮現出的一絲嘲諷。

西撒快步跑到納魯身邊,便飛身撲過去。身上佩劍早在進城時便已撤下,他人在半空就掄起拳頭,毫不留情地揮向還一臉茫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的城主大人。重重的一拳打在納魯臉上,將他整個打飛出去,厚厚的肥油被擠壓出詭異的形狀。

終於明白過來的納魯見西撒走過來還要再打,驚惶失色地胡亂喊叫着:“護衛呢?快來保護城主!”“快把這人拿下!”幸而那衛兵發現及時,終於趕到了,立時有人攙扶城主離開,其他人將西撒團團圍上準備擒拿。周圍的無關賓客恐受池魚之殃,紛紛走避。

艾裡等人發現一向如影子一樣沉默不引人注目的西撒,竟作出這種驚人舉動,都是驚訝地站起身。周圍的幾個衛兵記得西撒是他們這邊的人,立刻上來圍住了他們。衛兵個個肌肉賁起,蓄勢待發,顯然艾裡等人一有異動,立時便會一擁而上地壓制。一時間,希爾迪亞的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臺上也有衛兵護住月炎,艾裡本想趁亂救她,此刻卻不方便動彈,只得先看看情況再說。眼睛一轉,瞥向自己的老闆,卻見他並沒有驚慌的樣子,而是冷眼看着這一切,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倫達芮爾中的衛兵雖和賓客一樣都是徒手或僅用根木棍,但他們自幼便專攻這類武技,而大陸上普通武人多是修習刀劍斧槍一類的武技,自然難以抵擋。往昔拍賣會時偶有人搗亂,衛士們一出馬便控制住了情況。因而見城主和周圍的貴賓都已經避開,不會被這人脅持或傷害後,圍住西撒的衛士們都放下心,覺得接下來的事很簡單了。

不過這次的搗亂者卻沒那麼好對付。西撒獨對十幾人卻仍是勇猛異常,絲毫不露怯意。趁着衛兵們尚未合圍,他靈活地左衝右突,便等於只需對付所到之處的幾個護衛,每一招間那股酷烈橫霸的氣勢更壓迫得他們忍不住想閃避,令護衛們圍攻的優勢難以發揮出來。

片刻間西撒已打倒數人,領頭衛兵見圍攻的優勢越來越小,再這樣下去自己這邊恐怕很難壓制住他。城中的衛士以他閱歷最廣,經驗最深,此刻卻也忍不住滿頭冷汗。

因爲他明白這男人太危險!魔法師施用魔法時,圍攻他的衛兵必須避開以免被誤傷,如果魔法不足以致他死命,可能反而讓他逃竄傷人!只有用一擊必殺的強力魔法了!他轉頭命令遠處待命的魔法師:“用攻擊魔法擊殺!”

數個魔法師在幾個衛兵護衛下站成一列,後面的人將手覆蓋在前面的人的背心,站在最前方的魔法師雙手在胸前結成怪異的手勢,口中低聲吟唱咒文。倫達芮爾中魔法精靈稀薄,不容易施展出強力魔法,但若是幾人合力,便可以施展火球、閃電之類足以致命的魔法。

當然,要融合各人力量共同施行魔法,並不是聽起來那麼簡單,但倫達芮爾的魔法師們訓練有素,很快第一個魔法師手前出現了跳動的火焰,漸漸擴大凝聚成球形。另一個魔法師站在他們旁邊,頌唸的是鎖定咒文,能令火球跟隨被鎖定的目標,不會落空。只要火球發出,西撒便是跑得再快也逃不過。

西撒手上沒有可進行遠距離攻擊的武器,又被衛士們絆住無法脫身,眼看等火球發出便大難臨頭,但他卻仍是不慌不忙,似乎根本沒把那些魔法師放在眼裡。領頭的衛兵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想來想去都不覺得有什麼破綻,便只把他的鎮定看做是虛張聲勢。

而與此同時,艾裡瞄了老闆一眼。眼看西撒情勢危急,希爾迪亞非但不擔憂,反而浮現淡淡的笑容。一種眼看成功在望,難抑心中興奮的笑容。

火球終於凝聚成型,魔法師周圍的衛兵大喊一聲,圍攻西撒的士兵向兩邊散開。幾乎就在同一瞬間,火球飛射向西撒。

直到這一刻,情況還按着人們預想的發展,然而下一刻,事情卻演變得令人難以理解。

只見射向西撒的火球中途轉向,以不正常的軌跡向上斜飛,直奔一個包廂而去。施放火球的魔法師張大了口,顯然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爲何會這樣。

艾裡目光追隨着火球,面色陡然一變。蘿紗也驚呼起來。

火球竟是對着安妮塔飛去的!而安妮塔的行動也極爲怪異,一手緊緊攬住哈林拉夫那老頭不放,另一手擋在自己和哈林拉夫身前,掌中緊緊攥着發上那隻黑珍珠髮簪。

火球似是被她髮簪上那顆黑珠子所吸引,朝着珠子直飛過來,去勢疾如流星,轉眼距安妮塔不過兩丈,已是來不及救援,艾裡只能無能爲力地看着。心如火焚,所有知覺都似被擯棄在外,眼中只剩下安妮塔一人,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變得分外明晰。

她面對襲來的火球毫不在意,目光凝注在希爾迪亞身上,竟露出滿足的淡淡笑容。在火球襲上身體前,她的櫻脣翕動,說出短短一句話。眼下大廳內一片喧譁,艾裡與她距離又不近,應該不可能聽到她說什麼,但看她脣形,又或是感受到她的心意,他分明聽見了她輕柔的話聲。

“這便成了你的事,也遂了我的願。”

這便是她留在人世的最後一句話。

“安妮塔!”蘿紗和艾裡同時張口,但這名字並沒有喊出口,只是在他們腦海中如海潮般不斷迴響震盪。他們和她並沒有很深的交情,此時卻都難以抑制住痛惜之情,但艾裡離她太遠,蘿紗尚無法使用魔法,只能眼睜睜看着慘劇發生。

哈林拉夫一向給人虛僞狡詐感覺的臉扭曲得毫無形象,恐懼地歪嘴慘叫不已,和安妮塔形成了鮮明對比。任拔去髮簪後披散下來的秀髮被風吹得不住地飄飛,安妮塔被火光染紅的雪白容顏上卻是一片平靜從容。她微笑着闔上眼睛等待烈火的擁抱。

納魯已被衛兵層層護衛着逃到安全之處,不再受西撒老拳的威脅,然而聽得一聲轟然巨響後,回頭便發現帝國的左丞相竟在自己的城裡死於護城魔法師的魔法之下,臉色立時變得比剛纔更加青白。他跌坐在地,口中喃喃道:“完了!真出事了……就差幾天啊……”接着兩眼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見所有人,包括看守自己這邊的衛兵們的注意力都被這出人意料的變故吸引,艾裡無暇平復自己內心的震撼,先抓住時機完成原定的計劃再說。

低聲向蘿紗道了聲“開始救人!”,他猛然從座位上騰身而起,扛着蘿紗一起躍向舞臺。雖是徒手,又揹着個人,但以他的身手仍是輕鬆收拾下了看守月炎的衛兵。他細一端詳月炎,見那些黑紋果然消失,毒已解了便放下心來。

今晚可以說是倫達芮爾的衛兵們最操勞的一天。西撒那邊的騷動還沒有平息,便有貴賓莫名其妙地遇害,更冒出個人來劫持貨物!出了人命,一開始鬧起事端的西撒所屬的人自然需要扣押起來聽候審查處理,而貨物也不能眼睜睜被人劫走,忙碌的衛兵們只得兵分三路,一部分仍在拼力制服西撒,一部分向艾裡這裡跑來,還有一部分則去和監察希爾迪亞等人的衛兵會合,準備將他們完全擒拿。

此時場面混亂,難以同時敘及。且先說說艾裡這邊的情況。

衛兵們還沒趕到舞臺前,臺上又起了變化。一名美得高貴凜然,令人聯想到月光女神的精靈毫無先兆地出現在臺上,隨即向原來正要被拍賣的那名精靈身上撲去。看見這一幕的人們原本以爲她們會撞得跌作一團,可是一陣耀眼光芒令他們閉了一下眼後,再睜眼時臺上便只剩那如月光女神的美麗精靈,儀態萬千地站在原地。

琉夜微一躬身,含着神秘的微笑向還沒搞清楚狀況的衆多賓客道:“各位,恭喜你們!很快你們便將觀賞到一場盛大的魔法盛典!表演者是數千年來最偉大的魔法師之一,琉夜·瑤大師和……她的助手A。”

“誰是助手A啊?”一旁的蘿紗猛翻白眼,艾裡則頭疼地揉着額頭:“這個女人!什麼狀況下都可以沒事人一樣地開玩笑嗎?”

琉夜繼續道:“……而且,你們將見證到的,是令精靈之榭開始毀滅的歷史性的一幕……”

“是時候給這裡留點紀念品了。”輕聲向蘿紗示意,她便開始冥想。

身爲精靈族一員,她對這浸透無數精靈血淚的妖精之榭十分厭惡,決心趁這個機會毀了這害人的地方。蘿紗見她已經開始,也配合她進入冥想狀態。她們平時已經商量過該如何做,此時便同心協力地一同召喚兩人都比較擅長的風系魔法的精靈。

與其分散力量召喚不同屬性的魔法精靈,不如兩人合力召喚同種精靈,當吸引魔法精靈的力量強過驅逐精靈的魔法禁制的力量時,禁制便會崩潰。現在大陸上局勢混亂,沒有了魔法禁制的倫達芮爾便再難保證參加拍賣會人士的安全,今年的拍賣會恐怕就是最後一屆拍賣會了。

城內的風精靈漸漸完全被吸引到兩人身邊,隱隱的風在會場中每個人的身邊流動,變得越來越強。雖然還不明白她們到底要做什麼,每個人卻都感到了不安。終於趕到的衛兵們想衝上臺去阻止她們,艾裡卻將舞臺守得嚴嚴實實,哪一個人的腳一踏上就被他一腳狠狠踹飛,十幾個人同時踏上便十幾人同時被踢飛。他身法迅速,明明只是一個人,倒像是分出了十幾個分身一同守着舞臺般,看得人眼花繚亂。

臺上鬧得亂糟糟,臺下也是一片糟糟亂。再回頭說說希爾迪亞那邊的情況。

眼見向自己這邊來的衛兵本來來意不善,希爾迪亞忽然向右方人羣一角使了個眼色。在那裡,有一個一開始便跟從他的隨從。在拍賣會開始前,希爾迪亞便讓他獨自坐開,因此他並沒有被衛兵留意到。接到主人的示意,他微微點了點頭,便藏身到本已經頗爲混亂的人羣中大喊一聲:“好個亞歷威爾德!居然趁拍賣會下手鏟除我們!”

他這一聲吼,立時如巨石墮湖,激起千層浪!

倫達芮爾屬於聖愛希恩特大王子亞歷威爾德的派系,這是盡人皆知的。亞歷威爾德王子目前在聖愛希恩特的王位爭奪中佔優,實際上目前是由他操控對外國事,在這大陸上各國紛爭不斷的時候,他不免和不少國家有許多厲害糾葛。

這些國家權貴之所以斷定大王子應該不會輕舉妄動,放心來參加拍賣會,一則因爲精靈之榭拍賣盛會的名頭千年不墮,如果因此毀於一旦的話,對聖愛希恩特也是個很大的損失,二則因爲隨後而來的整個大陸的譴責和各國的報復,也是聖愛希恩特難以承擔的。

剛纔的混亂中,看明白事情始末的終究只是少數人,多數看到的只是事件的一部分——就是倫達芮爾護城魔法師發出魔法,攻擊了一個包廂中的賓客!那句吼聲很輕易地將衆人的想法引導到這一個方向:莫非亞歷威爾德真的要借拍賣會之機,除去可能擋住他前路的人?

會場內立時沸騰了,混亂在極短時間內擴大至守城衛兵們難以收拾的地步。所有人都害怕護衛們的劍鋒下一個指向的就是自己,紛紛召集自己的人向出口逃去。衛兵們的喝止沒有起到絲毫穩定場面的作用,只是給亂哄哄的會場再添上一分嘈雜。

在這片混亂中,西撒撇開那些侍衛,且打且走,向希爾迪亞那邊靠近。而希爾迪亞和一開始就跟隨身邊的那幾個原班護衛也趁亂擺脫看守的衛兵,混入人潮中向會場出口快速攻去。此時會場中亂成一團,衛兵們束手縛腳,竟截不住他們。沒多久他們便消失在門外茫茫夜色當中。

再看回臺上,蘿紗和琉夜仍在持續不斷地召喚着風精靈。然而越到後來召喚風精靈越覺困難,感覺便像是從一個密封的瓶子中抽取空氣,越到後來瓶中空氣越是稀薄,任抽引的力量再大也難以再抽出分毫。

“喂,號稱最偉大的魔法師之一的傢伙,你的方法到底成不成啊?召喚了半天,外頭的風精靈根本一點也衝不進來啊?”被介紹爲助手A的女孩有些沉不住氣了。

魔法禁制內的風精靈已經完全被蘿紗和琉夜召喚。她們兩人都是具有罕見實力的魔法師,強大的精神力仍絲毫不見減弱。魔法禁制外的風精靈也感應到她們的召喚要衝入城內,正不斷地衝擊着魔法禁制。

這就是琉夜提出的方法。這是一場蘿紗和琉夜的精神力與魔法禁制力量的對抗。一旦她們召喚的力量壓倒了禁制的力量,魔法禁制就會被由外絕堤而入的魔法精靈完全沖垮。只是到目前爲止,這個辦法還沒成功。

“我的方法不可能有錯的。只不過沒想到那個叫達略內特的過氣傢伙設的禁制,過了幾百年倒還相當牢靠的!”

“……過氣傢伙?我好像記得某人比他更古上幾百年呢?”

一邊冥想,一邊還能閒扯,兩人都可以算得上是魔法修行者中的怪胎了。

“開玩笑!我們可是二對一啊,要是這樣對付不了這陳年發黴的古董魔法,那不是太丟臉了嗎?”

琉夜眼中寒芒陡盛,氣勢大增。喝聲剛落,城市上空響起了滾雷般隆隆的沉悶聲響。衆人側耳傾聽,這聲音竟在漸漸向這裡接近。

“是風聲!”終於有人聽出這聲音到底是什麼,大吼了一聲。像應和他的話,大風從四面八方的窗子門戶同時涌入大廳。激盪翻騰的風吹亂了人們的頭髮,將零碎輕浮的東西捲上大廳半空。所有修習過魔法的人都發現可以和平時一樣容易地召集魔法精靈了,不禁驚訝地張大了嘴。

魔法禁制終於被打破了!

達略內特雖是傳說中的大魔導師,但琉夜的魔法造詣在精靈族中也是近於神的存在,而蘿紗的魔法雖然粗糙,卻有着難以估測的潛力,古往今來也找不出幾人能正面對抗她們聯手進攻。

官員們好不容易救醒了納魯城主,可惜他見這般光景,竟連確保奴隸貿易進行的魔法禁制也被毀了,兩眼一翻又昏了過去。

成功衝破了禁制,琉夜並沒有想像中的高興。精靈之榭算是完蛋了,不過人族居住的地方,依舊不是我們精靈一族的安身之所。湯姆,你那個人族和精靈和平生活在一起的願望,單憑我一個人好像很難有實現的一日呢……不過現在可不是感傷的時候啊!

“走吧!”琉夜招呼蘿紗一聲,兩人頗具默契地同時上前一人一邊拉住艾裡的手臂。她們用起飛行魔法當然比艾裡這半吊子快得多,很快便拉着他向大廳的天花板直衝上去。

向上疾升中,艾裡的眼光在下方那些奴隸身上停駐了一瞬。他們中有的因爲這場變故而畏縮地顫抖着,有的則似乎已經放棄了一切,只是呆呆看着會場中的混亂。那空洞的眼神卻在一瞬間令艾裡的心爲之震顫。

大陸上各國情況差異不小,艾裡出身比較開明沒有奴隸制的凱曼,因而他以前雖知道有些國家中有奴隸存在,也並未如何在意。直到這次因爲月炎的事,他才真正感受到身爲奴隸的痛苦。在這一瞬間,一種想救這些人也逃離這裡的衝動讓他攥緊了拳頭。然而,隨即他便鬆開拳頭,繼續配合着同伴向上衝去。

因爲他明白,眼下自己救得了一個月炎,卻難以安頓這麼多人,更何況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還有更多人處在更悽慘的境地,能救得了多少?

心下隱然浮現一種遺憾,但現在卻不是他細思的時刻。疾衝而上的三人眼看要撞上天花板,艾裡猛然以被拉住的手臂爲軸心倒翻上去,順勢一腳狠狠將天花板踹出一個大洞,三人毫不停滯地從洞中如大鵬鳥般衝上天去。

從亮堂的會場中一下子投身於黑暗的夜空,三人眼前一黑,一時什麼也看不見。等視力恢復,他們叫了出來:“那是什麼?!”

一個足有三層樓高的巨大氣球就飄浮在他們前方,在倫達芮爾上方常年吹拂的西風的吹送下向西方延綿的山脈飄去。氣球下吊着一個大籃子,其中站着希爾迪亞和西撒等最初跟隨他的幾個從人。看見艾裡,希爾迪亞輕輕揮手頷首致意,面上的笑意自信歡欣,像是剛剛成功完成了一件大事,不久前舊情人的慘死對他似乎絲毫沒有影響。

西撒向他的主子低聲稟報道:“接應的人馬在西面山中等候,還是儘快過去,免得多生枝節吧?”主人似乎很在意這個叫艾裡的,令他有些擔心會不會因此影響計劃,忍不住出言提醒希爾迪亞。

希爾迪亞轉頭看了他一眼,已知他想法,不以爲意道:“由你安排吧。”當熱氣球開始向西飄去,他好風度地再次向艾裡等人躬身道別。只是見他這副不痛不癢的神態,艾裡等人都是暗生怒氣,沒有理他徑自飛離。

飛了不遠,艾裡見下面的空曠處有一處火堆,旁邊還有些架子繩索,料想定是希爾迪亞事先差人點火加熱大氣球內的空氣令氣球升空,見他們離開會場就前來接應。他心中隱隱一動,像是把握到了什麼,在接下來的飛行途中沒有說話,靜靜地思索着。

陸續也有護城魔法師飛上天,卻都是來追艾裡等人的。艾裡劫走拍賣會貴重貨物的事相當嚴重,而希爾迪亞他們莫名其妙的行動頂多只算是鬧事打架,就算抓住了,憑他家的財勢也不好拿他怎樣,因而雖然他們乘熱氣球移動較慢,魔法師們也由得他去,只認定了艾裡三人。不過琉夜和蘿紗的飛行速度卻不是這些中級魔法師比得上的,不多時便被遠遠甩開。

見已經離倫達芮爾甚遠,應該已經安全了,琉夜決定落下地來休息。

艾裡本來心不在焉,腳落到實處方纔回神。而這一回神,立時發覺一副軟綿綿的身子貼近自己,轉頭便見琉夜的千嬌百媚的笑臉大特寫,不由有種怪異感。

跟琉夜相處這麼久了,也漸漸看慣她飄來蕩去,神出鬼沒的狀況,卻是第一次接觸有真實肉體的她。雖然知道這副肉身是屬於月炎的,但不知爲何琉夜與她合體時顯現的就是琉夜本人的樣貌,感覺便似琉夜復生了一般。

“艾裡,多虧你才能救出月炎,語言根本難以傳達我的感激之情!”琉夜道。

(蘿紗在一旁忿忿不平:“至少有小半是我的功勞吧?”)

“不用客氣,這也是應該的。”真的不是客氣,艾裡是怕這些話又是她用來讓自己再爲她賣力的陷阱,言詞間分外小心。

“艾裡你真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了,又強壯,又溫柔,還有一副好心腸……”(蘿紗身上一陣惡寒,雞皮疙瘩陣亡無數)琉夜竟現出少見的含羞帶怯的神情,下面的話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我不會忘記那天在美人樓裡我說過的話的……”

一邊說一邊靠得艾裡越緊,柔軟香馥的肉體在艾裡手臂上留下令人銷魂的彈性觸感。回想起那天她的建議,他一時忘了剛纔在空中時想到的事情,迷醉於她溫柔的笑顏中。此刻,那個建議的吸引力膨脹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半信半疑道:“你是認真的?”

琉夜羞澀地垂頭不語,半晌才擡起明亮的金眸滿含笑意地瞥着艾裡,欲語還休的風情足以打動任何男人。不需要她說,這一眼已經傳出一股柔情,薰得他腦袋一暈。

(“喂!當我不存在啊?”蘿紗不知是走開好,還是裝着沒看見自然些,深深佩服這兩人居然就當着別人的面也能眉目傳情。)

琉夜輕輕偎到艾裡胸口,輕輕道:“我一直都是認真的啊……咦?這是怎麼回事?”

柔情蜜意的情話突然變得有些奇怪,艾里正覺奇怪,突然懷中女子大叫一聲:“非禮啊!離我遠點!”手一揚,“啪”一聲狠狠給了艾裡一個耳刮子。

事情太過突然,艾裡竟沒有閃開。捂着紅腫的臉頰一看,琉夜竟已不見了,站在身前的卻是月炎,正一臉恚怒地瞪着自己。

發現自己打的竟是和琉夜一起救了自己的人,月炎有些不安,卻不想道歉。畢竟剛醒來就發現被一個陌生男人摟着,只給他一個耳刮子還算很淑女的反應了。

艾裡茫然問道:“琉夜呢?”

“她睡着了。每次借我的身體用過大型的魔法,她就要沉睡幾天才能恢復。”

也就是說琉夜這傢伙開了張空頭支票,一到要兌現的時候就縮回別人身體裡耍賴?!艾裡心中大罵這老精靈果然狡猾,竟然又耍了自己一次!

“還沒多謝你們的幫忙,謝謝你們救了我!”月炎躬身行禮,道謝的誠意看來要比她那狡猾的先輩強不少。隨後三人正式介紹過彼此,艾裡問道:“你和琉夜現在就打算回精靈森林吧?我還有件事要辦,不能護送你回去,不過我想有琉夜在,你們應該不會有事的……”

蘿紗不解地看了他一樣,暗自納悶:“艾裡不是老盼着早點回索美維村退休嗎?還有什麼事要辦?”

月炎卻道:“請不用操心我回去的事,我也還有些事,暫時不想回去。”

“什麼?”

“……我要去找他。”她的聲音不高,卻很堅定。

“他?”艾裡茫然重複,隨即醒悟到月炎說的“他”,很可能是那個拋下她離開的戀人。“可是你不是說過不知道他的來歷嗎?怎麼找?”

“剛纔,我看見弗瑞澤了。現在就去追,也許能趕上。”

“他也有來參加拍賣會?!”

“是的,就是乘着大氣球,向我們點頭招呼的那個人。”

艾裡吃了一驚。“不會吧?那是託洛裡夏家的少爺啊,他就是你的情人?”想想又覺得不對,“不對啊!琉夜是見過弗瑞澤的,如果希爾迪亞是弗瑞澤的話,她早該認出來啊?”

“他化了裝,臉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我當時只覺得這個人有一點駝背的身形很眼熟,也沒有馬上認出他來。直到後來回想起他跟你打招呼時的樣子,才肯定他就是弗瑞澤!他有一個可能連自己都沒發現的習慣,就是招呼完會微微眯起左眼,右手垂下後會摸摸上衣第四顆鈕釦,不會錯的。”月炎不禁暗自感傷。過去約會時着迷於他招呼自己的樣子,這小動作自然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想去找他?”

“嗯!我想知道他究竟是爲了什麼拋棄我。”月炎的口氣沒有艾裡他們想像中的哀怨,一甩長髮,看起來竟灑脫得很。她接着道,“如果只是爲了家產,或是家裡給他安排了妻子之類的庸俗原因,我就可以完全對他斷念,安心去找下一個更好的愛人。不然心裡悶着這口氣,反而沒法徹底忘了他。”

不知道她會這麼想是受琉夜那個“結束的戀情再美好也不能老是沉湎其中,要勇於尋找新的戀情”的想法的影響,還是她影響了琉夜。不管是誰影響誰,這種異於世間許多女子哭哭啼啼地非在一棵樹上吊死的灑脫態度令人們和她們相處時覺得輕鬆許多。

“那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找他有些事。”艾裡向月炎道,“不管他是希爾迪亞還是弗瑞澤,他乘氣球離開,我們很難找到確切位置。但他既然是住在國都黎盧的船業巨亨貝里歐·託洛裡夏的兒子,與其在這裡漫無目標地胡亂尋找,不如上黎盧去吧!就算見不到他本人也一定可以得到有用的線索。”

月炎略一思忖,點頭表示贊同。

於是他們下一個目的地就此決定:聖愛希恩特帝國的都城——黎盧。

而望着艾裡的蘿紗則是一臉駭異。這傢伙怎麼回事?最怕麻煩的他竟會自告奮勇地要幫月炎找人?天要下紅雨了嗎?

當發現艾裡一向溫和的眼睛中竟似有怒火翻騰其中,她更是訝異。以他的性子,暗藏的怒火肯定比眼神中泄漏出來的還要強烈得多!

……希爾迪亞做過什麼讓他這麼憤怒的事嗎?蘿紗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薪水在一開始就已經預付了啊,還有什麼事會讓他氣成這樣?

直到他們上路後,有一天他們說起安妮塔時,蘿紗才明白其中的緣故。

“安妮塔可以說是被希爾迪亞害死的。利用安妮塔殺死哈林拉夫,就是希爾迪亞去倫達芮爾的真正目的。”

這是艾裡被蘿紗和琉夜拉着飛離倫達芮爾時推想到的。他將進入倫達芮爾經歷的一切串起來仔細一想,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大致始末。在想通的一刻,立時一股許久未曾嚐到的強烈憤怒涌上胸口,恨不得將希爾迪亞扔在地下狠狠踹他個幾百幾千腳!

希爾迪亞定是爲了家族的利益必須除掉哈林拉夫,於是他事先打探到他喜歡什麼類型的美女,便安排正是這一類型的安妮塔出現在他面前,隨後便順水推舟地將她送到哈林拉夫身邊。

安妮塔一直佩戴的那隻髮簪上的黑珍珠,可能是某種可以吸引魔法能量的魔法道具。等到拍賣會高潮時出現混亂,他先派西撒掀起事端,引得護城魔法師發出可以致命的強力魔法。這時安妮塔便拉住哈林拉夫,並用那隻黑珍珠將魔法師的火球往自己這裡吸引過來,與哈林拉夫同歸於盡。

如此便可以解釋得通他們車上的那些奇怪刻痕了。人多自然不易脫身,所以這次行動希爾迪亞只能帶幾個親信的得力手下,爲免從人太少引人疑慮,他才隨便編排說辭招募自己等幾個侍衛,作爲掩人耳目的幌子。

儘管應是安妮塔心甘情願捨身爲希爾迪亞刺殺左丞相,但回想起昨日她看着野花時那副豔羨的笑容,心中豈能無憾?就算她無怨無悔,希爾迪亞一開始便打算犧牲他人生命以實現自己計劃的行爲,也絕對無法原諒!

一定要爲這可憐女子討個公道!

出了這許多變故,夜晚才過了不到一半。天空仍是黑沉沉的一片,看不出它和暗黝的大地間的界限。天和地融成了一片,所有的一切都被它們擁在懷中。有誰知道,就在這天這地的懷抱中,一縷芳魂消逝無蹤。她的愛恨喜悲都化做了塵土重歸於天地。

此時艾裡只覺心中一片沉澀,有什麼東西脹得胸口發痛。遙望黎盧的方向,他輕嘆口氣,低聲道:“希爾迪亞你等着吧。可以滿不在乎地犧牲別人的傢伙,我也不會讓他過得太舒坦!”

“呃,如果你是在看黎盧方向的話……”蘿紗打岔道,“據我所知,黎盧的方向是在我們的東北方,你看的方向正好是西南啊?”

“……你太多嘴了。”

對白雖和以前開玩笑時差不多,但話說完他便抿口不言。他面上無復平日輕鬆怡然的神色,心中盡是對安妮塔的哀痛和對害死她的人的憤慨。

艾裡知道,自己之所以這麼執著於報復希爾迪亞,也許有着遷怒的因素存在。似乎這樣,回想起安妮塔時心態才能平和一些。

自離開索美維村後,所經歷的盡是些美好的事物被毀壞,善良的人受苦難的事。溫和的精靈爲了躲避人族的傷害而陷於困境,城鎮爲戰火所毀,平民亦爲戰亂擾得不得安生,柔弱女子成爲男人野心的犧牲品……一層層不快累積起來,不知不覺中,一開始逃離開凱曼的紛爭時的輕鬆心情已經消磨殆盡。

現在,他更加想念在索美維村時安寧有趣的日子。那個與世無爭的平靜村落,就算外面天翻地覆,也不會有絲毫變化吧?如今想起來,更加美好得猶如仙境一般。

等到希爾迪亞的事情了結,就馬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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