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十年三月二十日。
深夜,諍君懶懶靠坐在柔軟舒適的牀上,翻閱着手中的書卷。傑伊好讀史書,每日總要看上一卷才睡。雖然再過一週多,他就要發動一場舉國震驚的政變,不過該籌備的已經在兩年多的蟄伏中籌備好了,現在只等手下的人一一到位便可,反倒沒有什麼可忙的,還能夠悠閒地翻翻書。
今晚他是挑着各國曆史上有關政變暴動的片段來看。看了一陣,忍不住輕笑出聲:“好像不少暴動都會在起事前夕走漏消息,只好倉促行動,最後以失敗告終!”
一陣輕輕的叩門聲打斷了學者的感嘆,聲音雖不大卻有些急促,隱約透出一股緊張感。傑伊微微皺眉,合上書冊拿在手上,起身開了門。門一開,一個黑衣人立刻閃進屋內重新關緊門戶。
“出了什麼事?”見來者是負責暴動的日常組織事宜的得力手下羅倫,諍君先前輕鬆的神色沉了下來。爲了避免惹來嫌疑,平時傑伊與羅倫都是通過一套特別約定的方法相互聯繫的。今夜羅倫冒險直接來找自己,傑伊很肯定一定是出了什麼大問題。
羅倫立刻跪伏於地,滿面盡是焦慮和自責之色。“大人,事情有變!都是屬下疏忽……”
看情形果然很嚴重。諍君打斷羅倫的自責,找了張椅子讓他坐下,命令道:“現在不是請罪的時候。先把事情說清楚!”
羅倫也分得清輕重緩急,定了定神便開始從頭講起事情經過。
事情要從羅倫的身份說起。諍君有官職在身,很難親自處理有關起事的事務,多半是在幕後操控。平日的組織工作大部分由羅倫負責處理,一些重要文件資料也是由他保管在總部的隱秘處。然而就在今天入夜時分,收藏資料的密室卻遭內賊潛入行竊。
那賊人原是羅倫手下的人,難怪能找到機會從嚴密的看守下盜走資料。幸好他得手後剛要逃走,正巧被守衛撞着,立刻引發了一場騷亂。羅倫得到消息後即刻趕到那裡一檢查,果然少了資料中最要命的一份參與起事的人員名單。而那內賊趁亂殺傷了幾名守衛,拼命逃出了據點。
羅倫深知名單外泄的嚴重後果。名單一旦落入國王手中,不僅可以坐實大家謀反的罪名,國王還可以根據名單按圖索驥,把所有人送入牢房!他不敢怠慢,立刻帶着當時在據點裡的好手,全力追捕而去。
那竊賊乃是奉魔法公會會長薩拉司坦的命令,混入這個形跡有些古怪的團伙暗中調查的探子。一查之下,果然發現這些人竟是準備謀反,而且已經集合成一股相當大的勢力,如果不能連根拔除,恐怕後患無窮了。因而薩拉司坦得報後,不敢打草驚蛇,而命他繼續潛伏內部儘量接近上層人物,伺機竊取參與人員清單好日後一鍋端,只可惜功虧一簣,在最後關頭被發現了。
這探子知道只要一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條,潛力激發之下逃跑的速度相當驚人,羅倫等人一時倒也追他不上。逃跑者和追趕者隔着看得見彼此的短短一段距離,在黑夜中以驚人的來勢飛奔着,卻像是在水中急速遊動的魚兒一樣沒有半點聲響。如果有人看見這場面,必定會覺得相當怪異。不過,無論是逃亡者還是追趕者都刻意避開了有人的地方,這一場追逐幾乎沒有落入任何他人眼裡。
作爲追趕一方的羅倫等人本領基本都高於那逃亡者,只要耐心追趕下去,逃亡者總逃不過他們的手掌心。而如果鬧出響動引來衛兵,就意味着多了一方不穩定因素,倒不如多耗些時間以求穩妥。
而對逃亡者而言,他雖然入夥時日還短,進入不了領導核心,平日卻已探知王國上層一些貴族大臣也牽涉其中,只不過不清楚究竟是哪幾個。他很清楚一般的士兵不敢得罪貴族,如果招來一般的王城守軍,羅倫他們只要打出背後支持的貴族的旗號,說是捉拿家賊,自己可能連出聲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帶回去滅口。
不過逃亡者並沒有絕望,仍拼盡全力往王宮的方向奔逃,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驚動宮廷衛隊露面,纔是惟一的生機所在!
因爲只有宮廷衛隊能不買官員貴族的賬,若驚動他們出面干涉,不管羅倫他們打誰的旗號也沒法主控局面。只要自己得到開口的機會,說出羅倫一黨謀反之事,衛隊肯定要將雙方的人都扣留下來調查清楚,形勢就會完全逆轉!
只可惜,逃亡者的如意算盤,追趕者很快也看出來了。羅倫自己帶一部分人拼命追趕,同時也分出一部分人想盡辦法圍追堵截逼得那人沒法接近王宮。雙方繞來繞去兜了好大圈子,直追到城外皇家圍獵場附近,才總算沒有驚動王宮守軍,擒下了內賊。羅倫終於鬆口氣,隨即命人到內賊身上搜出名單。
然而,搜遍那人全身,就是找不到那份要命的名單!
傑伊聽到這裡,一直握在手中的書冊一顫,啪地落在地上。書的主人卻無心理會它,神色變得冷峻無比。
“會不會他在中途把名單藏在哪裡,或是已經轉手交給別人?”如果是前者還好些,是後者的話就意味着名單現在已經到了敵人的手上,情況就無可挽回了!
羅倫搖頭道:“應該還不至於。我們一路都追得很緊,他幾乎沒怎麼脫出過我們的視線範圍之外,不可能有人能躲過我們的注意和他接上頭的!後來我也派人細細搜尋過賊人經過的路線,都沒發現什麼異常……”
遲疑了一下,他又道:“只除了一個地方……我們是追到城外,將近皇家圍獵場附近才抓住那內賊的。我懷疑,他見自己逃不掉,有可能用弓箭彈弓之類把名單射入圍獵場中。不過圍獵場是王室專用之所,四面施有警戒魔法,名單這樣的小物件丟進去無妨,一旦有人闖入便會觸發魔法,發出警報引來衛兵。所以我們雖然有此懷疑,卻沒法進去搜尋查看。”
說完事情始末,羅倫靜靜在旁等待諍君做出決斷。而諍君也未發一言,默然靜坐,片刻後才終於傳下命令。
“你再帶人仔細在城中搜索名單的下落,不能放過任何一絲可能!”沉默了一下,他接着說道,“如果還是找不到,看來就真的是在圍獵場裡了。不過現在圍獵的時節還沒到,不會有人去打獵,就是巡查衛兵也很少到圍獵場內走動,只有負責清掃整理獵場的下人可能發現名單。我記得圍獵場每隔十天清掃一次,明天一早我就去打聽下次清掃是什麼時候。在那之前名單還是安全的,我們可以趁這段時間再想辦法。”
雖是相當被動的舉措,不過眼下事情剛發生,情況不明,也只有邊走邊看有沒有轉機了。羅倫點點頭,就如來時一般輕巧地出了屋子,消失在夜色中。
羅倫走後,諍君的睡意早已消失,關上門,在門邊怔怔站了一陣方纔回神。瞥見掉落桌邊的那本史書,他走過去揀起書冊撣撣灰塵,忽地露出一抹苦笑。
“正說着歷史上的暴動常常在起事前夕走漏消息呢,我這裡也鬧出了這麼檔子事。真是讓人不苦笑都不行呢……”
將剛纔密談時緊閉的窗戶打開,望着外頭陰沉沉的夜色,傑伊心頭也是一片灰暗。雖然剛纔鎮靜地指示羅倫今後該如很做,其實他自己已心中有數,安全尋回名單的希望實在渺茫得很。
“難道只有倉促起事這一條路嗎?這麼做的話,結果會不會也和那些前例一樣是失敗?”
現在在拉寇迪城內的人手還不到全部的五分之一,能發揮的力量絕不到原本的六成。勝算實在太低了……
諍君站在窗前,深思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諍君就派人去小心打聽圍獵場下一次清掃的日期。幸運女神還算沒有完全拋棄他們,圍獵場前兩天才剛剛清掃過,下一次得到八天以後——也就是說,他們還剩下八天時間。
收到回報後,諍君獨坐在房裡沒有吭聲。好半天后,終於出了房門,他馬上叫僕人備好車馬前往翠雀旅店。
“說實話,我現在完全拿不定主意。”在旅店的一間密室中,傑伊跟愛琳娜把昨夜之事說過一遍後頹然道,“到第八天如果還沒辦法找回名單,我們就只有趕在那天之前起事了。是該豁出去一拼,還是不能讓夥伴的性命白搭,大家暫且散夥,隱姓埋名儘快逃離凱曼以保存力量?”
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無意識地玩弄手中的酒杯,一邊繼續道:“大陸上的形勢若不是糟糕到這個地步的話,我會選第二項。我們這邊的每一分力量都很可貴,應當慎重對待。可再拖延下去,塔思克斯很快就支撐不住了,到時候就再沒人能阻止凱曼在歧路上越滑越遠,我們這點力量就算保住也沒有意義……但如果倉促行動,成功率未免太低。是不是該就此中止,讓跟從我們的人們好歹能湊合着活下去?”
將自己的迷惑一一傾訴出來後,他茫然地望着她尋求她的意見。“愛琳娜,你看呢?”
如此重大的事,愛琳娜也無法即時回答。沉吟着在房中踱了幾個來回,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停下腳步側轉身,以一種怪異的眼光緊緊盯住傑伊不放。傑伊早已深知愛琳娜的真實面目,當然不敢把這看作是含情脈脈的眼神,被她望得久了,頸上寒毛已是一根根豎了起來。
孰不知,愛琳娜此時的目光,恐怕是她一生中真正最與“含情脈脈”捱得上邊的一次了。
終於見愛琳娜口脣欲動,看來終於是要說回正事了,被盯得老大不自在的傑伊暗暗鬆了口氣,集中散亂的心神準備聆聽愛琳娜的高見。
“我說,我們結婚吧!”
從妍潤紅脣中吐出的,竟是與先前的凝重氣氛完全接不上茬的話語。傑伊張口結舌地看着嫣然而笑的美人,一時間只覺得腦袋暈坨坨的只剩一團糨糊,心卻極有活力地突然蹦跳得比兔子還歡。
而愛琳娜絲毫沒有身爲女子而主動向人求婚的羞澀,安然不動地笑看着傑伊,靜靜等待他的迴應。詭異的氣氛中,兩人就這樣凝眸相望無語,糾纏得眼波中溶入了無盡的話語。這大概是這場怪異的求婚計中,惟一還符合“結婚”該有的旖旎纏綿的部分了——儘管也只是表面上看來如此。
乒鈴乓啷的一連串聲響過後,堂堂諍君大人狼狽地摔到了桌子底下。
※※※
凱曼歷日正十年三月二十三日,南方聯軍的軍營中。
艾裡疑惑地取下戀血鴛帶來的信卷。這次鳥兒送來的信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竟然是紅色的。展開一看,質地竟是精美薄軟的紅色絲綢,雖然不大,印製卻十分精緻。仔細一看,這赫然是一張……
結婚請柬?!艾裡一時有揉眼的衝動,好確定不是自己眼花。
然而再怎麼看,請柬上的字都沒有變化。上頭愛琳娜的字跡依舊張揚,繼續打擊着南方聯軍統帥的神經。
“傑伊和我定於三月二十八日成婚。只可惜看起來凱曼一時半會兒還垮不掉,你和蘿紗不能來喝我們的喜酒,真是遺憾。只有期待日後重聚之時再和你們共飲這杯酒了。
對了,到時候你們的紅包照樣是要補繳的。
順帶一說,所謀之事有變。參與起事的人員名單失蹤,消息有走漏的可能。但也不必過慮。婚禮上,我們會送你們一份大禮的。”
“這,這兩個傢伙……”艾裡額上青筋暴起,忍不住攥緊拳頭,絲綢被揉成亂糟糟一團,“到底在搞什麼啊!消息可能走漏這麼大的事,他們一句‘不必過慮’就算打發了?!這兩人居然還有心思跑去結婚?!”
又把綢布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確定愛琳娜不是用這段文字來掩人耳目,隱藏了什麼密碼,艾裡悲憤地衝天空翻了個白眼。
“老天啊!你該不會在我好不容易決心認真看待與諍君的盟約之後,卻讓傑伊那傢伙把盟約當兒戲吧?”
而在拉寇迪的薩拉司坦得知這個婚訊,亦有種不大對勁的感覺。
這兩天他派去調查一個可疑團夥的手下完全沒有了聯繫,想來應是暴露了身份被結果了。照他失蹤前傳回的消息,那夥人將在十多天後發動一場不利於凱曼的大行動。雖然還不知道這行動具體是怎樣的,不過那探子失去聯繫後第二天,諍君便突然發佈婚訊,總令他莫名地覺得需要在意。
儘管看起來並沒什麼理由可以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但或許是春祭那天諍君的特異表情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他就是無法拋開這種不妥的感覺。而身爲魔法師的人多半注重自身的靈覺。既然下意識地產生了這種想法,薩拉司坦便索性認真地考慮起來。
如果是自己弄錯了,諍君的婚事和探子失蹤並無關聯,那也就罷了;這二者一旦有什麼牽連,事情必定很嚴重,這場婚禮可能就是一個叛亂陰謀的一部分!
“……但是,這場婚禮能有什麼地方和叛亂扯上關係?”薩拉司坦背靠着椅背放鬆全身,緊閉雙眼專注地思索着,卻總感覺一直掌握不到複雜表象下最關鍵的那點,“一箇中層貴族的婚禮,還不夠資格讓國王陛下到場致賀……諍君本身不是多顯赫的權貴,迎娶的又只是個平民女子,也算不上權勢的結合,根本沒必要注意……”
喃喃自語地作了一通猜測,仍沒有半點頭緒。薩拉司坦素來對風月浪漫之事不大感興趣,名滿帝都的第一美女,在他看來也只不過是樣貌名氣比一般女人強些罷了。以往他偶爾見過愛琳娜幾次,不過愛琳娜因爲不平蘿紗的遭遇而沒怎麼搭理過他,薩拉司坦對她的印象便相當模糊。因而他始終沒去想從愛琳娜那邊調查,否則或許已然發現些許蛛絲馬跡了。
“難道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不過,到時候多防着點總是好的……還是做些準備以防萬一好了。”
在薩拉司坦書房以外的城中各處,諍君將與翠雀旅店的愛琳娜共結連理的消息也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
在帝都人眼中,這無疑是一場地位和美色的結合。貴族迎娶平民美女爲正室的例子儘管不多,不過愛琳娜可是赫赫有名的帝都第一美女,這也屬正常之事。只不過,貴族自有貴族的禮矩,諍君沒經過訂婚而直接跳到結婚,婚期的發佈又略有些倉促,未免有些對新娘不夠尊重之嫌。但將之聯想到愛琳娜不大好的風評,人們也就覺得可以理解,沒什麼不對的了。
而對於愛琳娜爲數衆多的追求者來說,這個消息卻不啻晴天霹靂。婚訊一流傳開來,幾乎每天夜裡城民們都可以聽到失戀者對着明月哀嚎。帝都許多酒館的老闆則是樂得眉開眼笑,因爲每天都有許多借酒澆愁的癡情種們給他們帶來了大把進賬。
不過,在帝都酒館旅店業的普遍景氣中,愛琳娜自身的翠雀旅館卻例外地沒能得到多少好處。每天衝到翠雀來找愛琳娜傾訴衷腸,期望她能打消主意的人雖然少不了,卻連正主兒的面都沒見着就被諍君府上的侍衛驅出門外。人們對此倒不覺得奇怪。尋常平民倒還罷了,有幾個貴族願娶個交遊廣闊、豔名遠播的女子爲妻?實在是喜歡得沒辦法了,甘願把她娶回家,也斷然不會讓她再和以前的衆多追求者見面的。
以上只是茶餘飯後以議論八卦爲樂的市民們,站在諍君的角度而得出的看法。在婚禮女主角的追求者那邊看來,卻是大大不能理解愛琳娜的選擇。諍君的家世雖還稱不上沒落,但與立國初代的風光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在愛琳娜的衆多追求者中,不乏權勢遠勝諍君的高官顯貴子弟,對她也是殷勤備至,在其中任選一個都比諍君強啊?
強烈的不解,失戀的痛楚,加上莫名其妙就淪爲失敗者的怨氣,激得不少愛琳娜的愛慕者衝動地去找愛琳娜問個明白。自婚訊傳揚開後,上門找愛琳娜的失戀男子就沒少過,然而,卻沒人能得到回答。
翠雀旅店雖還在照常營業,但老闆娘大概是在內屋中,幾乎沒在店中露面過。而旅店中早有許多諍君的侍衛守候着,不讓任何人擅入內室。
諍君到底有監督城內治安的權力,他派手下人保護自己的新娘,理字上站得住腳,一般的貴族也不敢造次,以免落得個滋事鬥毆的罪名到牢獄中不光彩地走上一趟。少數幾個頭腦發熱,不顧一切鬧起來的人不是被侍衛制服逐出門外,就是直接進了班房。而禮貌的求見,也都被以愛琳娜正忙於爲婚禮做準備的理由婉拒,始終沒人能見到佳人一面。
不過,佐拉勳爵和安德拉寇子爵兩位,就沒有那麼容易擺平了。
他們可以說是愛琳娜狂熱追求者中最爲出挑的人物。這兩人都是瀟灑風流的人品。佐拉勳爵出身名門,本人則爲現任皇家宮廷衛隊隊長,安德拉寇子爵的父親羅蒙西尼侯爵掌管王城守備軍,甚得仁明王寵信,也是一等一的家世了,平日各自都招惹了不少少女的芳心,卻在都拜倒在愛琳娜的裙下。
愛琳娜別有所圖,待他們的態度也較其他追求者親暱三分。他們早就篤定愛琳娜最後必是在他們二人中選擇其一,也因此而視彼此爲最大勁敵,素不相睦。當知道愛琳娜突然決定嫁給在他們看來遠不如自己的諍君,這兩人受到的打擊更甚其他追求者。簡直是晴天裡一聲霹靂,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事情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兩人的反應很相似,一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便各自帶着幾個手下直衝翠雀旅店而來。兩人幾乎是前後腳地闖進了翠雀旅店的大門。鎮守翠雀的侍衛頭領一見這兩人上門便知麻煩來了,一面打點起了十二分精神準備應付他們,一面照諍君交代過的暗中差人趕去向他通報此事。
果然,兩位年輕貴族自恃家世不凡,根本無所顧忌,一見店內的狀況反而大鬧起來。見侍衛們緊守着不讓他們見愛琳娜,他們不覺生出疑心。
“我明白了!愛琳娜小姐她一定是被你們軟禁起來了!”佐拉勳爵驀地恍然大悟,不屑地冷哼,“好個諍君,真是無法無天了,就他也敢用權勢逼她成婚!”
“快點放了她!”安德拉寇子爵也陰陰威脅那些侍衛,“不要以爲是諍君就沒人壓得住他了!”
本來相看兩厭的兩個情敵,這會兒同仇敵愾,一唱一和還挺有默契。
傑伊的人顧忌兩人的身份,輕易不敢動手,但也不能違背諍君的命令放他們進去。兩位貴族斷定心上人被人囚禁逼婚,越來越激動,見侍衛不肯退讓便開始辱罵推打。雙方都不肯退讓,場上氣氛急速升溫。店裡識得這兩位年輕貴族的本地人見勢不妙,都趕忙結了賬腳底抹油了。
其他一些不懂內情的客人也看出氣氛不對,紛紛丟下錢走人,轉眼店裡客人就跑了個精光。偌大的店中只剩下一羣侍衛和兩位貴族相持不下,氣氛越發火暴。貴族所帶來的那幾個手下也上前幫忙推擠侍衛,侍衛們如果再不反抗的話,便真要被他們衝進去了。侍衛中的領頭眼看撐不下去,一咬牙,便待招呼大家出手。
“都給我住手!”
就在這緊要關頭,店門外傳來一聲喝阻。佐拉和安德拉寇都是跋扈慣了的人,一時也被話語中的凜然之威震懾得住了手,往聲音來處看去,只見諍君傑伊昂然走了過來。
略一掃視店內衆人糾纏的情形,傑伊大致猜得出狀況,掛着微笑向兩位貴族欠了欠身。“兩位是來找愛琳娜的嗎?愛琳娜這一陣忙於準備婚事,實在抽不出多少時間會客。兩位既是愛琳娜之友,想必能夠體諒吧?等婚禮那天再請兩位光臨,我和愛琳娜一定多敬兩位幾杯賠不是。”
這是佐拉和安德拉寇第一次發現,這個以前一直沒放在眼裡的小貴族的笑容中,竟可以潛藏那麼強大的威壓感,讓人不由自主地不敢生出違逆之念。但一想到就是這個傢伙要娶自己的心上人,兩人的怒火重又高昂起來,憤憤地命令傑伊即刻放了愛琳娜。
傑伊卻泰然自若,全不爲他們的怒氣所動。“兩位大人怕是有些誤會吧?我和愛琳娜的婚事乃是兩相情願,我並沒有做過任何扣押脅迫之舉啊?”
那兩人自然不會相信。安德拉寇冷哼一聲:“真沒有扣留愛琳娜小姐的話,爲什麼不肯讓我們見她?除非親眼看到愛琳娜小姐是按自由意志行動的,我纔會相信!”
“不錯!”佐拉也贊同道。見傑伊麪有難色,他陰笑道:“怎麼?沒話說了?”
傑伊聳聳肩一攤手,回以無奈的笑容。“勳爵你誤會了。如果愛琳娜想見你們,當然可以見,問題是……她不想見你們。就算是未婚夫,我也不能勉強啊!”
兩位年輕貴族公子頓時暴跳如雷,你一句我一句沒頭沒腦地怒喝起來。
“胡說八道!愛琳娜小姐不可能拒絕見我的!”
“以爲用這種藉口就能搪塞得了我們嗎?!”
“今天見不到愛琳娜小姐,我是絕不會走的!”
喝罵、威脅的話語混成一團,幾乎連佐拉和安德拉寇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究竟喊了什麼。
就在場面混亂到快沒人能控制的時候,所有的喧鬧嘈雜忽然一下子沉寂了下來。這要歸功於噪音最主要的兩個製造者,佐拉勳爵和安德拉寇子爵直着脖子呆呆瞪着前方房門內出現的一道麗影,瞬間失去了語言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