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等人回到信陽城時,已經是深夜。蕭峰得知信中這事竟然又得以應證,心中震撼異常。翌日起來,蕭峰對阿朱、阿紫道:“丐幫的事已經明瞭了,就暫放一個階段吧!反正目下我們也沒事可作,就只等二弟回來去少林寺了。昔日我曾聽二弟說你們的母親隱居在小鏡湖,他特意跟我說了一下這小鏡湖的位置,同時,他的家也在左近。小鏡湖離信陽不遠,就在這西北四十里處,二弟曾給我言明路向,不若我們去小鏡湖吧,然後再去拜訪一下二弟家。你們看,如何?”
阿朱和阿紫立即雀躍起來:“好呀,好呀!”
阿朱和阿紫自小失散了父母,可說是孤苦伶仃。阿朱被慕容夫人收留,雖然名爲丫環,卻從來不作丫環之事,反而還有丫環來伺候她;阿紫就沒有阿珠這般好運,他被丁春秋收留,丁春秋雖然疼愛阿紫,但上樑不正下樑彎,自小耳濡目染之下,也習得不少惡習,所幸年紀尚輕,也不是沒有轉變的可能。阿紫這些時日來跟阿朱、蕭峰相處,潛移默化之下倒也改了不少。不過,怎麼來說,這兩人在天龍八部的命運都是以悲慘而結束的。在我看來,阿朱先期雖然運數比阿紫要好,但是她遇上蕭峰之後,不僅不能與愛人廝守一生,反而還要慘死在愛人的掌下,這對她和蕭峰來說,都是極其悲慘的,每念及此處,催人淚下。拋開這些不說,就單論阿朱由生至死,都不能與父母相認,這點跟阿紫相比,阿紫何止是比她幸運萬倍也不止。可以說,縱觀天龍,阿朱的命運之悲慘,只怕無人能比得上她了。死者已矣,蕭峰和阿朱至始至終,只能善始,卻不能善終。他倆的遭遇,叫人如何不頓足悲慟!
蕭峰,他雖受陷害,而終有阿朱在一旁陪他,阿朱只爲他而存在,即便那夜扮成段正淳被蕭峰所殺,她固然是爲了段正淳,但最終還是爲了蕭峰。生又如何,死又如何,這般悲情,早已超越了生死的所在,一切都已不重要了。遺憾始終存留在心際之中,每想及此處,誰人能釋懷!
小鏡湖,一個令人感到遺憾的地方,現在,它還會讓人遺憾嗎?
蕭峰帶着阿朱、阿紫兩姐妹,沿大路向西,走得十幾裡半路,遠遠便望見一座高高聳起的青石橋,右首一座木橋。走近橋邊,只見橋面伏着一個書生。只見這人正在橋上鋪了一張大白紙,然後便以橋上的青石作硯,磨了一大灘墨汁。蕭峰他們都覺奇怪,那人拿了紙墨筆硯,到荒野的橋上來幹什麼?
阿紫忍不住道:“你在幹什麼!”
那書生看見來人是一個粗狂的大漢和兩個嬌滴滴的少女,不禁一怔:“你們這是到哪裡去呀?”
蕭峰抱拳道:“我們是到小鏡湖省親的,閣下在這做什麼?”
那書生一怔:“省親?哦,你們小心點,這木橋有個地方折斷了,你們還是從青石橋走,不過繞個圈子,多走五六十里路,仍能到達,兩位還是上青石橋的好。”
蕭峰眉頭一皺,“哦”了一聲,帶有懷疑的眼色打量了一下那木橋,再看看旁邊的阿朱、阿紫,道:“這橋雖然折斷了,但還勉強過得去!”說罷,不待書生言語,便對身旁的阿朱和阿紫叮囑道,“我帶你們過去!”
那書生奇怪地看着蕭峰,便見蕭峰一手提着一個少女,如提無物,如大鷹展翅般向那座木橋撲去,那書生大驚,驚愣期間,蕭峰攜着阿朱阿紫已經躍到橋的另一邊去了。蕭峰的輕功絕對是上乘的,雖然不能達到李滄海,無名這種地步,但提着兩個人過這座橋卻是輕而易舉的。
那書生驚訝地看着對面的蕭峰等人:“好輕功!好輕功!三位這般急急趕往小鏡湖,只怕不是省親那麼簡單吧?”
蕭峰道:“我們千里奔波,早已疲累,若是能走短路還是走的,何況這兩個丫頭省親心切,更是想早一步到家的。多謝兄臺剛纔的提醒了!”
那書生點點頭。蕭峰他們繼續趕路。自過小木橋後,道路甚是狹窄,有時長草及腰,甚難辨認,若不是我對蕭峰交待多次,他們還真難找到路。不久之後,他們便望到一片明湖,蕭峰他們放慢腳步,走到湖前,但見碧水似玉,波平如鏡,不愧那小鏡湖三字。
蕭峰四下一望,只見湖畔一個漁人頭戴斗笠,正在垂釣。蕭峰也沒有太在意,指着不遠處的一條小徑幽路道:“那路便是通往二弟家的。二弟說的果然不錯,這裡果然是個好地方,難怪他會隱居在此地,叫我們在這裡等他了!”
阿朱道:“那二弟又沒有說我娘住在那了?”
蕭峰搖搖頭:“二弟也沒在附近逛過,只是到這附近的一處地方住過兩晚,倒不知道你娘住在那裡。你看,前面有個漁夫,不如咱們去問問他,怎樣?”
阿朱點點頭,當下三人向那漁夫行去。
蕭峰走上前去,抱拳道:“這位漁家,打攪了,向你問個路!”
那漁夫擡起頭來,驚異地看了蕭峰三人一眼:“哦,說說看!”
蕭峰道:“這裡附近有沒有一個叫阮心竹的,可知她住在何處?”
那漁夫一驚:“你們是什麼人,找她作甚?”
蕭峰三人看到這漁夫的反應都是一怔:“哦,我們是回來省親的。”
那漁夫驚訝地道:“省親?”他看了看蕭峰三人,“看你們也不是什麼壞人,就告訴你們吧!”說着,指着一條河畔小路道,“看到那條路沒有,你們一路走進去,走不了多遠,便會看見她住的地方了!”
蕭峰向漁夫行禮稱謝,這才按着漁夫所指之路,漫步而去。果不其然,便見前面不遠處有一處用竹子做成的幽居出現在三人的面前。同時,一男一女正在那邊澆花弄葉。那兩人聽到這邊的腳步聲,都望過來。這男的生一張國字臉,四十來歲、五十歲不到年紀,形貌威武,但輕袍緩帶,裝束卻頗瀟灑。那女的一支烏溜溜的大眼晶光粲爛,閃爍如星,流波轉盼,靈活之極,似乎單是一隻眼睛便能說話一般,容顏秀麗,嘴角邊似笑非笑,約莫三十五六歲年紀。
那中年人看見蕭峰三人往這邊來,奇怪地看着旁邊的美婦:“他們是誰,你認識他們嗎?”
那美婦搖搖頭。中年人奇道:“既然不認識,他們到這來幹嗎?”說罷,回過頭來對蕭峰三人道:“你們到這來,有事嗎?”
蕭峰道:“在下契丹人蕭峰,請問這裡是阮心竹家嗎,在下等人有事找她。”
那中年人露出怪異的眼色,看了旁邊的美婦一眼。那美婦眉頭一皺:“這裡是,你有什麼事嗎?”
阿朱和阿紫聽到這美婦肯定的回答,馬上就激動地走到那美婦面前,仔細打量着美婦。那美婦只覺得莫名其妙:“你們這樣看着我幹嗎?”
阿朱和阿紫顫着手拿出那金鎖片遞給那美婦,美婦一看到那金鎖片,立即也激動起來,接過來就只看了一眼,便擡起頭仔細打量着阿朱和阿紫:“這東西是不是你們的?你們的左肩上是不是有一個‘段’字?”說話間,一時淚水滿盈。
只見阿朱阿紫兩女此時突然哭出聲來,垂淚點頭,那美婦便把阿朱和阿紫兩女擁入懷中,也抽泣起來。那中年人看到這一幕,也是欣喜異常:“你們這是幹嘛!這是好事呀!哭什麼,阿星,你看看,還有一位客人晾着呢,咱們也得先謝過他成全我們一家團圓之恩!”
顯然,面前這美婦正是阮心竹,而那中年人便是段正淳了。
阮心竹拭了拭眼淚道:“你們回來就好。快給我說一下,你們那個是阿朱,那個是阿紫。然後再隨我回去謝謝這位蕭大俠。”
阿朱臉色一紅,眼淚依舊掛在眼簾上:“娘,我是阿朱。他是我們相公!”
阮心竹和段正淳都是一驚:“你們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