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在浙東。蕭峰三人過長江後,不一日又過錢塘江,來到天台縣城。蕭峰在客店中歇了一宿。次日一早起來,向店伴打聽入天台山的路程後,蕭峰三人又僱了一名當地人,由他引導着向天台山行去。
天台山風景清幽,但山徑頗爲險峻,崎嶇難行。山水固極秀麗,山道卻盤旋曲折,甚難辨認。在當地人的引領下,蕭峰他們得知智光大師現下在止觀禪寺。蕭峰本不願來求見智光大師,智光大師當年雖曾叄與殺害他父母這一役,但後來智光大發願心,遠赴異域,採集樹皮,醫治浙閩一帶百姓的瘴氣虐病,活人無數,自己卻也因此而身染重病,痊癒後武功全失。這等濟世救人的行逕,江湖上無人不敬,提起智光大師來,誰都稱之爲“萬家生佛”。蕭峰自然不想爲他招來殺身之禍,不過,蕭峰一直被無名那封信給困惑着,正如他所說的“不查明此事,寢食難安”,蕭峰只好來找智光大師了,並打算把那封信交給智光大師看看,以鑑真假。
天台山的衆多寺院在武林中,以止觀禪寺的名頭最響。等他們來到止觀禪寺,喬峰一見眼前的卻是一座十分尋常的小廟,廟外灰泥油漆已大半剝落,若不是由熟知情況的人帶來,由喬峰他們自行來尋,還真不信這便是大名鼎鼎的止觀禪寺了。
當下,阿珠重金謝過那名當地人,便打發他下山了。這時,蕭峰才上前去敲門。不一會,便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矮胖僧人走了出來,看到蕭峰三人,感到十分疑惑,雙手合十道:“不知三位施主,光臨敝寺,有何要事?”
蕭峰道:“在下蕭峰,前來拜見智光大師,還望大師通傳!”
那和尚點點頭:“施主在這稍等片刻!”說罷,便又走進寺裡去了。一會後,便聽得智光的聲音說道:“貴客遠來,老納失迎了。”說着走到門囗,合什爲禮。
蕭峰見到智光安然無恙,不由鬆了一口氣,同時,他對着智光一揖:“蕭峰打攪大師清修,深感不安。不過,蕭峰此行是爲應證一件事而來的。”
智光大師點點頭,把蕭峰三人請進寺裡。等衆人落座,智光便道:“蕭施主,既然你已知道自己的本姓,想必雁門關外石壁上所留的字足跡,你已經見到了?”
蕭峰搖頭道:“沒有。我到了關外時,石壁上的字跡已給人鏟得乾乾淨淨,什麼痕跡也沒留下!”
智光大師搖頭嘆氣道:“已成既定事實,就算劃去了又能怎樣?”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塊極大的舊布來,“蕭施主,這便是石壁遺文的拓片了。”
蕭峰心中一凜,接過舊布,展了開來,只見那塊大布是許多衣袍碎布縫綴在一起的,布上一個個都是空心白字,筆劃奇物,模樣與漢字也甚相似,蕭峰卻一字不識,知是契丹文字,但見字足跡筆劃雄健,有如刀斫斧劈,知這是自己父親臨死前以短刀所刻,但無名留給他的信一直讓他十分困惑,當下只好先壓下這事,對智光大師道:“還望大師譯解此書!”
智光大師道:“當年我們求雁門關內識得契丹文字之人解說這些字,連問數人,意思都是一樣,想必是不錯的了。蕭施主,裡面是這樣說的:‘峰兒週歲,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中突遇南朝大盜,事出倉促,妻兒爲盜所害,作亦不欲再活人世。作受業恩師乃南朝漢人,餘在師前曾立誓不殺漢人,豈知今日一殺十餘,既愧且痛,死後亦無面目以見恩師矣。蕭遠山絕筆。’”
蕭峰聽完,心中腦海中一片混亂,知道了這些事情和看過當日雁門關那雲霧纏繞的深淵,知道無論武功多高強的人投下去,都難有生路,一時以爲無名信中的內容有虛假的成分,但想及這件事實在對自己很重要,蕭峰道:“這是蕭峰先人遺澤,求大師見賜!”
智光點點頭道:“這本是你父親留下的東西,石壁已經被人毀去遺蹟,就送給你吧!”
蕭峰收好這塊舊布,道:“還望大師將當年的事詳細告訴蕭峰,蕭峰感激涕零!”
智光道:“老衲聽說施主爲了探聽此事,就將丐幫的徐長老、譚公譚婆、趙錢孫、單正一家悉數屠戮,料得施主會來到此間,老衲該說的都說了!只因事關重大,老衲不能將一些事告訴施主,只好對不起施主了。蕭施主,須知萬物一般,衆生平等。聖賢畜生,一視同仁。漢人契丹,亦幻亦真。恩怨榮辱,俱在灰塵。”
蕭峰知智光大師不會告訴自己別的東西了,便取出懷中之物,咬牙道:“即便大師不肯相告,蕭某也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請大師看這個!”
智光大師疑惑地看了蕭峰一眼,接過那信一看,臉色大變起來,那手也抖了起來,臉色越變越壞,手也越來越抖,蕭峰看了暗自驚疑:看智光大師的反應,難不成這裡記着的事很多都是真的?那那個無名大師那真是了不得了。
阿珠看見智光大師的反應,已知裡面的情況肯定有些屬實。
智光大師看完手中的信,同時心中也涌起了許多疑問:這信是誰寫的,怎的知道這麼多內幕?信中說蕭遠山和那個慕容博都活着,這點就令人難以置信了,這寫信人緣何這般說,還有丐幫馬副幫主的事也說得太匪夷所思了。這寫信人是誰,怎的把這等重要的事告知蕭峰,只怕也是當事人之一。
智光大師長嘆一聲:“蕭施主,你既已知道事情的始末了,怎的還要殺害他們?”
蕭峰聽到這話,心中震撼異常,知道這些事除了慕容博和自己父親以及丐幫馬副幫主的事無法驗證外,其他的事恐怕都是真的了。蕭峰強自壓下內心中的震撼,對智光一揖:“大師,實話說,這些人都不是蕭峰所殺的,蕭峰也是被人嫁禍的,前不多日,蕭峰趕往單家莊應證這信的真假,便遇到那個下兇之人,那人武功極其高強,蕭峰追了他一夜,然後又跟此人大打一場,只可惜蕭峰無力制住此人,最後不得已讓他逃了!”
智光聽到這話,不由一愕:“蕭施主,這些事果真不是你做的。你說的話不足爲據,有誰可以證明你沒有殺人?”
阿珠、阿紫這時站了起來,阿珠道:“我們倆都可以證明,大哥是和我們一起前往雁門關的,直到我們去單家莊的路上我們還在一起,他一直沒有離開過。後來,我們趕路累的不得了了,大哥爲了不讓那個栽贓的人又搶在我們前面下手,便僱輛馬車給我們邊休息邊趕路,他卻一個人先行到單家莊去了。”
智光疑惑地看着二女:“不知兩位姑娘是……”
阿珠臉色一紅,一咬玉牙道:“我們是大理鎮南王的私生女。”
智光大師臉中的疑惑之色漸漸散開,他感慨道:“既然是鎮南王之女,想必你的話沒有錯的了。不過,這也只能證明丐幫徐長老、譚公譚婆、趙錢孫不是他殺的,至於單正一家,就無法證明了。”
蕭峰點點頭道:“正是,那段時間,我都忙於跟那個兇手較量,等那兇手走後,我又到附近的市鎮去吃酒,到第二天晚上就回來了,剛回到單家莊時便遇到阿珠她們。確實沒人能證明蕭某沒殺單正一家。不過,蕭峰以後一定會抓到這個栽贓給我的傢伙的。”
智光大師道:“老衲暫時相信於你,至於是否如此,那就還待以後來應證了。不過,玄慈大師在武林中德高望重,若真有信中所說的那樣,那就實在是太駭人聽聞了。還望蕭施主顧全少林聲名,善加處理纔好!”
蕭峰道:“蕭峰省得。不過,那個嫁禍給我的兇手武功高的出奇,他善用少林的無相劫指、般若掌法、伏魔杖法等高深的絕技,但武功遠遠比少林的玄字輩高僧高得多,也不知他這些武功是從哪裡學來的!”
智光大師竦然一驚:“有這事,這些都是剋制少林的武功,只怕這人對少林是敵非友,這就有點不妙了!”
蕭峰知在智光大師這也問不出什麼來的了,便馬上向他告辭!當下三人下山而去,並打算去丐幫查查馬大元的事,看看信中所言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