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玄空領着曉娥去城內遊覽。見得汴梁夜市,燈火明亮,與白晝無異。買賣並樸,晝夜不絕;舞衫歌扇,通宵達旦。許多白天裡忙碌的人,待到此時也都走上街來,市井之中,遊客不減反增,一派熱鬧非凡。
兩人逛了半個多時辰,眼見快到戊時,又回到聚賢樓中,與人僕同赴英雄會。那酒樓之後別有洞天,穿過花園小徑,迎面是一處平坦寬闊的場地,足可容納千人。這汴梁城寸土寸金,聚賢樓有這般規模,也可看出九江盟財大氣粗。
場內早已經聚集數百江湖豪士,正邪兩派各佔一半,正派中人分立在右,左道之士團簇於左。衆人高談闊論,語笑喧譁。偶有江湖同道入場,相互識得的,就問候一聲。
中間的空地上,擺起一個擂臺,臺下站着二十餘人,各個頭戴黃巾,身着黑服,顯然就是英雄會的東道主,九江盟的人。
玄空三人緩步而入,停在一處角落。 沒過多久,只見數名黃巾大漢跳上臺上,其中一人朗聲言道:“各位!各位!”兩聲過後,正邪兩派一起息聲,給足了九江盟的面子。
黃巾大漢笑了笑,抱拳躬身說道:“今日蒙得各路英雄賞臉,來觀看我九江盟弟子入盟禮,我盟上下倍感榮幸。在下是九江盟彭水壇壇主洛英方,這廂有禮了!”說着做了個四方揖。
洛英方身旁,又一人笑言道:“實在感謝各位英雄賞光,在下是副壇主呂遷。”說話間也是抱拳行禮。
玄空微微皺眉,低聲嘆道:“九江盟果然是人才濟濟,洛英方、呂遷都是這幾年風頭正盛的俠士,武功高強,名聲也好,想不到已經被九江盟吸納,成了其中的壇主。”
人僕點頭沉吟道:“熊劍唯手段頗爲了得,九江盟發展到如此地步,也是意想之中的事。”
這時臺下有個黑臉大漢喊道:“二位壇主無需多禮,快快讓新弟子們耍起來吧,老裘早就想開開眼界。”衆人心道:“這人說話太無禮了!二位壇主顯然還沒說完話,他就催着讓人下去。”衆人向黑臉大漢看去,只見這人相貌粗獷,生的滿臉虯髯,黑臉上還泛着厚厚一層油光,一瞧就是個粗人。
玄空告知道:“這人名叫裘鵬,外號黑熊羆,武功不怎麼高,空有一身蠻力,是個渾人。”
臺上兩個壇主也不生氣,洛英方淡淡笑道:“既然裘英雄都等不及了,那我二人也不再多嘮叨。”
便在此時,衆人之中有人喊道:“二位壇主別聽這黑廝搗亂!”又有人道:“大傢伙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一同說說話也是件樂事!”
呂遷道:“謝陳英雄、劉老英雄的美意。只是衆位肯來參禮,實屬不易,我二人也不好意思多浪費諸位的時間,不如就直奔主題。本次入盟禮仍與往屆一般,新弟子會武,排名頭,賜仙丹。”
人僕不明其故,問道:“這又是什麼把戲?”玄空所知也不多,道:“我聽說九江盟弟子,入盟前都要比試武藝,排出甲、乙、丙、丁名次,然後由壇主賜下一種丹丸,助長修爲。”
人僕微微一驚,嘆道:“熊劍唯好大的手筆啊!能助長修爲的丹藥,無一不是稀世珍寶,他竟拿來賜予尋常弟子?”
玄空道:“九江盟能如此興盛,與這些舉措大有干係。周圍這些看客,也都是因這丹丸慕名而來,都想看看是否同傳言一般神奇。”人僕默默點頭。
只聽副壇主呂遷言道:“新入盟的弟子,我叫上名字的,請站上前來。彭水壇,胡越!”
臺下有人高聲答道:“有!”隨即,一位相貌俊朗的年輕人昂首挺胸走上前去。
“贛水壇,陳魯!”“到!”又一位年輕人站在了呂遷下首。
“餘水壇,夏菱!”這聲之後,就聞有人嬌怯地喊了一聲:“是我!”聲音婉轉而嫵媚,好似鶯歌燕語。衆人矚目下,一妙齡少女走出人羣,容貌十分甜美,而步姿卻不像尋常女子那般扭扭捏捏,反而顯得落落大方。
人僕雙眸微皺,忍不住嘆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玄空內功已失,眼力猶如過去那樣犀利。目光掃過,就已瞧出這三人步伐沉穩,顯然內功根基不錯,料來武功也都不弱。又見一個接着一個翩翩少年走上前去,無一不是儀表堂堂、根柢上乘。他不禁暗暗納罕:“這幾人不僅相貌出衆,更是天資聰穎,可算的上人中龍鳳。也不知熊劍唯那老鬼是如何尋到這些人?”
在他思慮之際,十六人均以到齊,一同站在擂臺之前。這些人先是向四方拱手作揖,然後轉身下拜,齊聲道:“見過兩位壇主!”
洛英方道:“不必多禮,你等歷經重重考驗,如今都已能夠獨當一面。即日起,我們便都是自己人了,大家須以兄弟姐妹互稱!”
這十六弟子心中都是說不出的激動,慷概激昂喊起了九江盟十誡門規:“一戒立志不堅!二戒不尊師道,三戒心胸狹窄,……,十戒驕奢淫逸!”
待誦畢,洛英方笑言道:“好!從今往後,你們就是九江盟的成員。爲激勵各位,盟主特賜各位靈蛇增補丸一顆,服下可助長修爲。”
聞聽此言,臺下衆人臉上都露出豔羨之色。靈蛇增補丸乃是九江盟獨門秘藥,每年熊劍唯都會發給新入盟的弟子,以及盟會中有功之臣。不少人親眼見證過,有人服用這種靈藥之後,武功修爲大漲。
那些弟子更是喜上眉梢,回想自己過去數年,拼死拼活修煉,甘冒大險,屢經磨難,所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獲得一顆靈蛇增補丸。今日夢想成真,當真是欣喜若狂。
衆弟子紛紛道謝。又聽呂遷道:“你們可別謝的太早,這靈蛇增補丸藥效也有強弱之分,有甲、乙、丙三等,究竟能獲得哪一種,還需你們自己去爭。”
洛英方跟着說道:“我們武林中人,行走江湖全憑一身本事,想要上品丹藥,就得憑武功去贏。接下來有一場演武,希望各位全力以赴,又能點到爲止!”
此言一出,臺下不少人看客大爲詫異,心想:“既然已經全力以赴,又怎能點到爲止?”實則這乃是庸手的想法,高手比武,決勝只在一招之間,只要能做到收發自如,就不難辦到。
二位壇主躍下臺去,隨後這十六位年輕弟子,依次上前抽籤。許久無人主持,場中漸漸嘈雜了起來。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人僕暗自運起內功,從衆人口中聽見不少消息。原來九江盟英雄會,每年都要舉辦一次,地點一般是大宋四大都城,即爲東京汴梁,西京洛陽,北京大名府,南京應天府。今年恰巧就趕在汴梁之內。而英雄會最有看頭的,就是入盟弟子演武。一來九江盟弟子武功卓越,遠勝於尋常江湖武人,比武之中大有可借鑑的地方。二來演武之後,這些弟子便會當衆服食靈蛇增補丸。此等靈丹妙藥,世上難尋,許多人終其一生都不曾見過,因此不少人懷着獵奇的心態,前來看個明白。
紛擾之際,兩名弟子走上前來,相互抱拳。其中一人身材瘦弱,是個白衣秀士。另一人身強體壯,是個年輕的漢子。
秀才說道:“還請師兄見教!”那漢子也道:“請師兄出招!”兩人謙讓了一會兒,終於秀才先拔出劍了。便在此時,臺下衆人也都自覺止了喧譁之聲,凝神觀看。
但見秀才手中長劍倏然刺出,劍尖連着晃動六下,如同花開六蕊,直籠罩對方周身六大要穴。衆人登時齊聲喝彩道:“好劍法!”
玄空心頭一凜:“這劍法已臻上乘境界,想不到一入盟弟子,就能如此了得!”洛英方聽見喝彩,用手摩挲着鬍鬚,眼神掃過擂臺,顧盼自得。
那漢子所使兵刃也是長劍。瞬息之間,他已瞧出對手招式的凌厲,那劍尖亂顫,讓人難辨別其指向何處。倘若冒然招架,說不定被人一舉點在要害。當即長劍一卷,使出一招“雨打梨花”,斜刺對方手腕。
如此應對,可說是巧妙至極,兩人持劍互刺,必定是秀才手腕先行中劍。“好!”臺下又是一聲喝彩。
那秀才也知其中關鍵,不等劍招用老,便橫過劍身相招架。
只聽得“錚”的一聲,兩把兵刃交接,登出發出一聲嗡鳴。
人僕微微點頭,言道:“這兩人內功都不弱,再修煉十年,便能登堂入室了。” 玄空情不自禁嘆了一聲,說:“唉,人人都有內功,唯有我用不得!”
人僕斜睨向他,說道:“怎麼,着急了?”玄空道:“怎能不急?我身負大仇,如今就只能指望金鐘不滅身,前輩何時才教我?”
人僕淡淡一笑,道:“不是不教,而是時機未到,你耐下心來,等到合適之時,我自會點撥於你。再者那金鐘不滅身也非一蹴而就。當年鐵佛爺以此傲視羣雄,修煉此功的艱難程度,不言而喻。”玄空點點頭,心中暗下決心,非要將之練成。
玄空二人說話之時,臺上兩者斗的愈發激烈。先是彼此持劍較力,僵持片刻之後,那漢子臂力更強一籌,把秀才震退了半步。隨即,那漢子趁勢追擊,當頭一劍劈出,正是一招力劈泰山。
秀才不願與他比拼力氣,側身閃過,同時長劍斜刺,指向對手小腹。漢子手腕一翻,劍身回擋。秀才忙把兵刃挑起,轉而刺向對手肩頭。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屢屢變招。那漢子自認劍招不及對手精妙,想要取勝,還須從力勁上花功夫,當即對着秀才求追猛打。
一來二去,兩人竟成了你攻我守。漢子招式越使越快,劍勢剛猛,劍鋒始終不離秀才身外三尺。而那秀才仗着身法飄逸,劍招靈活,在對方猛烈攻勢下,也能應付自如。
兩人堪堪拆了三十餘招,漸漸都打出了真火。漢子急於取勝,忽然間疏忽大意,勁力使地太猛,險些一劍劈在地上。秀才找準時機,劍出如虹,直擊對方後背。
然而,秀才這一劍也有九成力道,收勢不及,一旦擊中,非將對手當場刺死不可。漢子只覺後脊樑涼風瑟瑟,不禁嚇得面色慘白。秀才也無力迴天,暗暗叫苦不迭。
危急之際,洛英方跳上臺來,大袖揮起,一股勁風將兩人同時掀到在地,總算救了那人性命。
二人一同坐在臺上,均是低眉垂目,神色黯淡。那漢子死裡逃生,心中雖暗自慶幸,可想到輸了比試,畢竟臉上無光。而那秀才險些殺了同門,更覺的無地自容。
洛英方瞪着二人,厲聲道:“哼,你們兩個都是求勝心切!一個只知道以力制勝,全然沒有劍客本該的靈動與飄逸。另一個更是下手不留餘地,險些害了同門性命。兩人都不算取勝,領丙級丹藥吧!”兩人無話可說,站起身走下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