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一開始變得美好就容易顯得短暫。
就像是無涯子和巫行雲這纔剛剛培養出一些曖昧的氛圍,一個小廝便冒冒失失地跑了進來。
當時,無涯子正抵着巫行雲的額頭盤算着怎麼偷香竊玉又不是君子的風範。
“朱子玉?專程來找我?”巫行雲對着那小廝蹙眉。而無涯子則是擡眉冷眼看着那廝,心裡頭想着該怎麼收拾他。
她想開口拒絕,卻隱約覺得朱子玉這個名字在哪裡聽到過,甚爲耳熟。等她真見到了那個書生打扮的男子後,她確認自己見過他。大理段氏的護衛——漁樵耕讀那四個愣頭青裡的書生——朱子玉。
巫行雲一進廳門便見朱子玉火燒火燎地向她迎了過來。
“怎麼?”她向後退了一步,皺眉問道。
“巫姑娘!快、快去、快去看看我家少爺!他、他、他昨、他昨兒個晚上起就高燒不退,現在整個人都燒、燒糊塗了!”朱子玉心裡急切,話到嘴邊竟不爭氣的打起了結巴。這下更是急得他出了一頭的大汗。
“你別急啊!你家少爺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巫行雲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你等等,我去換身衣服。”
再到那所隱於鬧事的宅院已經不見前日那個月白色衣衫的男子。漁樵耕讀有些發窘地解釋說,老爺出門做生意去了。巫行雲嗤之以鼻,料想他正和那慕容廣商討着什麼國家大事。
等巫行雲穿過廳堂再走進那瀰漫着藥香的房間看見段正明的時候,少年白淨的臉龐上正泛着病態的潮紅。他應該是很熱,額頭佈滿細密的汗珠,就連已經無意識的情況下,仍舊拉扯着衣領想將身上的衣服除去。
巫行雲在牀側坐下,以食指中指姆指捏住少年的手腕。沉吟片刻後,她側身對着站在一邊身如鐵塔的漁夫褚千明擡眉道,“你們給他吃了什麼?”
褚千明曾經着過巫行雲的道,深知她的厲害不覺往後退了一步才略微回想了這兩日段正明的飲食,片刻後,他小聲嘟囔道,“也沒什麼。的確是按照姑娘吩咐的給少爺進食的。如果是在要說什麼……就是……啊!我想起來了,少爺服藥時都是將藥置涼了才飲用的。”
“置涼!?”巫行雲刷得站起身,對着那大漢吹鬍子瞪眼般大叫道,“我是怎麼吩咐你們的?!我說了要趁熱喝!你們長着耳朵是用來看的麼!?”說着,她氣鼓鼓地又坐下來,從修口中掏出一包金針,放在牀邊攤平。
放涼的藥不僅沒有藥效,還會是寒毒入體,百害而無一利。
巫行雲掏出三根金針,一手不耐煩地掀開段正明胸口的衣衫,兩根手指在他的胸口處試探着尋找穴道。漁樵耕讀四人束手無策地站在原地窘迫地搓着手,恨不能代主受苦。
“你們傻站着做什麼?!”只見巫行雲一手持針,一手按穴,她回過頭朝着那四個頂她兩人般高大的男子呲牙大叫道,“都給我出去端炭盆!要想你們主子活命就給我把這房間弄得暖和些!”巫行雲的聲音尖銳,扎得那幾個漢子耳膜生疼,連忙轉身向外跑去。就連半夢半醒間的段正明都皺起了眉頭。
巫行雲修煉的功夫忌熱。雖然以她如今的功力早無需忌憚什麼天氣,但她仍舊比常人怕熱一些。這才三個火盆,便已讓她汗如雨下。
十五根金針就位後,巫行雲如釋重負地直起身,甩了甩腦袋,被汗水濡溼而粘膩在額頭的劉海被甩開,同時函數也隨之飛濺着落到青磚地上。她擡眼就見漁樵耕讀四個人湊在跟前,便沒來由的覺得悶熱不堪。
“出去出去!”巫行雲不耐煩地揮手,“壞了姑奶奶的心情便不給你們少爺治了!”隨便找了個藉口將那幾人轟出去後,巫行雲走到桌邊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涼茶,但是由於桌邊便是火盆,茶到入口時卻早就變得不溫不涼的不是滋味,她不得不有些惱火地放下杯子。
早知道她就不該興起手癢着應承下替他診治!
巫行雲不禁有些鬱悶,但是她不是一個喜歡反悔的人,既然答應了救這孩子性命,她斷然不會撒手不管。
“外面的!給姑奶奶送些涼茶進來!”巫行雲站在窗邊大叫一聲,才又做回窗邊,謹慎地握起段正明的手腕把脈,而後又掀起他的眼皮診斷。
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巫行雲見段正明眼下發青嘴脣泛白便知道已到了火候。她雙手起用將他周身大穴上的金針拔除,同時將他扶起,暗用內力在他的後背連擊了三掌。即時,段正明驟地睜開雙眼,張口吐出一口濃黑髮紫的污血,片刻後他的臉色開始緩和下來。
巫行雲即刻喚來門外的漁樵耕讀讓他們將屋裡那些個勞什子的火盆端走。
大約是午後的光景,段思錦回來了。他聽說了段正明今早發病的情況,甚至連披風都來不及脫下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巫姑娘,我兒現下如何?”
一見巫行雲,他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已無大礙。”巫行雲打了個哈欠,一夜未睡的她此刻已然有些睏乏。她看了眼正對着昏迷不醒的兒子皺眉犯難的段思錦,思忖片刻後道,“我想過了,如若他明日能醒,那麼我就準備爲他開刀。”我後日便要啓程回宮了。
“全憑姑娘做主。”段思錦作揖。
既然準備明日開刀,巫行雲當晚決定留下吩咐人送信回去懸世堂,不成想把丁春秋給帶了過來。
見到巫行雲時,丁春秋覺得有些尷尬,畢竟有些話說開了便不好處理。他怕巫行雲從此便不理他了。但是巫行雲卻是很坦蕩,該是如何還是如何。對於丁春秋的真情告白,巫行雲權當是他青春期的躁動,甚至還在心裡盤算着是不是該給他找個對象了。十三四歲的男孩已經是一個大人了,足夠談論婚嫁,自己不應該總將他留在身邊。
丁春秋起初彆扭地站在門邊也不敢靠近,巫行雲只得自己將他拉了進來。見巫行雲無異,丁春秋又是寬心又是失落。她還當他是弟弟,難道說他就一直只能是‘弟弟’麼?
丁春秋心裡覺得憋悶不自覺地扯着巫行雲的袖子整整一個晚上都不肯放開。就連睡覺也是緊緊地倚在她的肩膀,縱使這樣的動作讓他不得不痛苦地佝僂着背脊。
隔日清晨,段正明正緊閉着眉目,但是已經發出了一身的冷汗。巫行雲料想他快要醒轉,便趕忙喚丁春秋去打水給他淨身。
絢爛的晨光射進屋子,打在青磚地上,映出窗櫺的花紋。巫行雲用手帕草草擦了擦段正明的額頭,與此同時他睜開眼睛。
逆着陽光,段正明眼裡的巫行雲五官不甚明晰,只能隱約看見精緻的輪廓。陽光是耀眼的金,彷彿從她身體裡蓬勃而出一般。段正明眨了眨有些惺忪的眼,接着,他不自覺地朝着她笑了。
少年的笑容透徹明亮,帶着一股子莫名的感染力。巫行雲也跟着彎起了嘴角,“今兒起牀沒東西吃。你準備準備,我下午就給你動刀子。”她探了探他的額頭確定毫無異樣後,又給了他一個燦爛地笑容。
“好。”段正明微笑點頭,但是乾燥的喉頭讓他的聲音聽起來乾巴巴的,“巫姑娘,給我一杯水麼?在下實在口渴。”
巫行雲有些犯難地搖頭,她起身拿來水杯,用帕子沾水反覆塗在段正明乾燥的脣瓣上,“你從現在起不能吃東西,水也不可以。就這麼將就將就吧!”
與此同時,丁春秋端着水盆跨進房間,正看見巫行雲俯着身貼在段正明耳邊低聲耳語。他微微的眯起眼,暖融融的陽光撒了他一身,卻沒有掩去他眼底那一抹冷意。
“雲姐姐。水~”丁春秋將盆子放在桌上忙不迭地去挽巫行雲的手臂無形間將她和段正明隔開。
“那麼,我這就動手了?”巫行雲一邊反覆在火舌上燙着刀子,一邊回身詢問她身後的段思錦。
段思錦深深地呼了口氣纔對巫行雲點頭。巫行雲又掃了漁樵耕讀一眼,他們無一不是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落在巫行雲眼裡讓她覺得好生心煩。
此刻的段正明被巫行雲施針扎得昏了過去,正一臉不設防地躺在牀上。巫行雲瞥了他一眼確認他不會醒來後,謹慎地下刀。約莫隔開了一道一寸多長的口子,朱子玉第一個看不下去了,他低呼了一聲驚得巫行雲手一抖差點下錯刀子。她回頭凌厲地瞪了他一眼,那一眼足夠讓朱子玉嚇出一背脊的冷汗。
段思錦也瞪了他一眼,片刻後他示意漁樵耕讀四人出門,而後自己也走了出去,最後還順手帶上了門。
沒了阻礙,巫行雲和丁春秋兩人配合默契,轉眼已經刨開段正明的腹腔。巫行雲要丁春秋遞一把更小一些刀子,落刀就要去割那顆附在腸壁上的瘤子。卻隱約看見刀子碰上血肉後泛起了一些不尋常的青光。片刻後,那一處的血肉呈現出駭人的紫黑。
巫行雲驟地回頭瞪上丁春秋,卻見他一臉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就連他眼角的那兩顆淚痣也亮亮的。
“胡鬧!”巫行雲低罵道。
被巫行雲一罵,丁春秋的笑臉頓時垮了下去。他嘟着嘴,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模樣。見巫行雲朝他伸手,他起先是搖頭,眼見着巫行雲真要生氣了纔不情不願地從衣襟裡掏出一袋藥粉放到巫行雲手裡。
如此一來,雖然瘤子是割了,但是卻傷了段正明的腸子,就算他活下去這輩子也離不開藥罐了。
總得來說,這刀開的還算成功。
巫行雲用羊腸線縫起段正明的肚子時是這麼跟段思錦講的。而後,她開了幾貼藥劑,又吩咐了他們將來如是復發便去縹緲峰靈鷲宮尋她。
驛道,一間小茶鋪。
巫行雲坐於桌邊飲茶,甚至都不曾用餘光取瞟身邊的丁春秋。他們已經趕了兩天的路,可是巫行雲仍在爲給段正明下毒的事兒跟丁春秋生氣。
“雲姐姐……”丁春秋小心翼翼地湊到她身邊推了推她,可是她不理。他有些泄氣地捧起自己的茶杯,盤算着是不是該使出殺手鐗哭上一哭。可是他現在若是再哭,怕是巫行雲便要一輩子將他當做小孩了。想到這裡,他爲難地偷偷瞥了她一眼。
“在想什麼?”巫行雲突然開口問道。
“在想姐姐再不理我,我就哭給你看。”丁春秋大喜過望,一時不察竟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埋怨的語氣,撒嬌的口吻,配上少年陰柔哀怨的神情,就讓巫行雲險些噴出一口茶水來。她嘻嘻一笑,順手拍了拍丁春秋的後腦勺,大聲道,“我說你這孩子到底是跟誰學得這麼攻於心計?心腸比那些個婦人更惡毒。”巫行雲皺着眉,有些彆扭地開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這些年都是跟着我,我平時真有這麼惡毒麼?”
丁春秋有些發愣,原以爲巫行雲是在生他的氣,現在看起來倒更像是在生她自己的氣。
“雲姐姐最好了~”丁春秋幾乎用上了發膩的聲音,他挽着巫行雲的手臂恨不能整個人都貼到她身上去。
與此同時,幾個膀大腰圓但卻奇裝異服的男子退攆着一個雙手被縛於身後的少女大搖大擺地在店堂內坐下。他們打扮的怪異看在眼裡便讓人發憷,但是巫行雲甚至是丁春秋都看見了他們腳步虛浮,眼下發青,根本就是一羣徒有外表的垃圾!
巫行雲皺眉禁不住朝他們多看了一眼,卻引來他們□□裸的滿含着淫意的眼光。
“喲!這個妞兒也挺正的哈!”其中一個垃圾朝着巫行雲吹了個響亮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