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好恐怖,屍骨也太多了吧?”一見火光。李雪的眼皮都有點打架了。這裡沒有一處沒有屍骨的地方,從上來到現在,姐妹倆還沒找到一處可休息的地方。
“有什麼好恐怖的,又不是第一次了,”習慣於這種生活的呂濤,倒是無所謂的笑了起來:“跟這些屍骨睡一起,總比跟才死的屍體打交道強多了。”
對於呂濤的這點,從事多年刑警的李梅是相當佩服。特警隊員中也有不少像呂濤這樣的轉業特種兵,但於呂濤相比,那真是小巫見大巫。李梅四下左右看了一下,刻意壓低了聲音:“小樣吧,就像你幹過是的。”
“豈止是幹過。我曾在雲南老山打擊武裝毒販時,遇到過這麼一次讓我一生都難以回憶的事情。那是我最後一次去雲南……”
堵截回逃毒販成功的呂濤,剛命令完打掃戰場。生病多日一直未上戰場的特種大隊副大隊長的肖敏突然出現在陣地上。忙跑上前去的呂濤,猛地向副大隊長肖敏敬一個軍禮:“副隊,你怎麼來了?”
“我不放心,還是上來看看,情況怎麼樣?”肖敏這個已經數次參加特種作戰的老兵,此時已經完全進入作戰狀態,從容冷靜的表情刻在了他冷酷的臉上。
此時呂濤稍稍思索一下,隨後繼續向副大隊長肖敏報告道:“報告副隊。大多毒販已被擊斃,只有五人向林中深處逃去。”
“你打算下一步怎麼作?”肖敏凝看了一下呂濤,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他當兵以來從未見過的殺氣,頓時心中一顫。
呂濤態度雖然平常,但是眼睛的深處,卻有些憂慮:“帶上繳獲的毒品,以及槍支彈藥回去了。”
“就這樣放過他們?”看着呂濤有些不爭氣的樣子,副大隊長肖敏也是有些無奈,輕嘆一聲。
眼前的這片樹林出奇的靜,反而使呂濤感到不安,直覺告訴自己,樹林內肯定有情況:“副隊,你看前面就是原始森林了。我們的無線電設備壞了,這樣追下去,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麼好事。我們休息了,這些毒販不會休息,機會有得是……”
“我不希望這種機會很多,”副大隊長肖敏臉色未變,反而更是沉着了起來,向旁邊一個帶來的一個特種兵吩咐了幾句後,又擡頭向呂濤命令道,“我現在命令你,立刻命令戰士乘勝追擊,立爭全部消滅這些毒販。”
“副隊……”呂濤聞言,也是心頭吃了一驚。這毒販殺不完,斬不盡,至於爭這一口氣嗎?毒販。長期行走於這些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之中。自己雖是特種兵,進山繳毒販,豈能佔據先天條件。
“執行命令,”
“是……”
副大隊長肖敏執意要於呂濤與他的全班隊員一起進山追擊,打掃戰場的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帶來的那幾名特種兵身上。全班隊員此時已經進入高度警戒狀態,每名隊員心裡都很清楚,樹林內的恐怖販毒分子,決非是等閒之輩。
這片樹林主要以胡楊和雲南熱帶樹爲主,因爲樹木間距很密,林中光線很暗,前面隨着進入深處,更顯得十分黑暗,樹林此時沒有一點聲音,安靜得可怕,昏暗的光線下,似乎帶着一股隱隱的殺氣,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遠處大約100米處,傳來一個聲響,這聲響雖然不大,但還是被高度警惕的呂濤聽到。
“停!臥倒”一絲短暫細微的聲音傳入了每名作戰隊員的耳中。十幾人迅速臥倒隱蔽在樹後,緊張地似乎能彼此聽到對方的心跳聲,整個世界彷彿凝固了一般。
也就在這一瞬間,呂濤迅速調整好狙擊位置,通過已經放大9倍半瞄準鏡透過層層的樹幹清晰的看到了目標的頭部,而後,打開狙擊步槍保險,殺氣顯現的呂濤,食指果斷勾動扳機!
“咚!”隨着一聲悶響,一個草叢中探出頭來的毒販,後腦勺兒被子彈穿透,臃腫的身軀猛地一震,當場斃命!腦漿混合着鮮血噴出來,被震落的積雪上,一片殷紅!
狡猾的毒販們很快地消失在忙忙林海之中。副隊長帶領着呂濤一個班的士兵,一行人絕望的人馬佇立在密林中。狡猾的毒販們倉惶地逃進了叢林,槍支彈藥扔得隨處可見,完全可以用死裡逃生,來形容他們。
每每見到一屍體裁他們只能遠遠地繞過去。只要副隊長沒看見,呂濤他們都是視而不見,迴避着這些屍體,低着頭,用最快的速度從這些屍體旁繞過去。誰也不說話,一律沉默着。然而,他們誰也無法逃避眼前的一切。
一個多小時以後,高燒不退的副隊長手拄着衝鋒槍,向密林深處望着,他這個姿式已站立許久了,他似乎在下着一個決心。許久。他慢慢轉過身。他的目光和呂濤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呂濤想說點什麼,嘴脣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呂濤手拄着槍向前邁了一步,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副隊,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可能是條死路哇。”
“前面若是條死路,那毒販跑哪去了?”副隊長仰起頭,他望到了頭頂密不透風的樹冠,那些樹冠交疊着掩天遮日,像此時高吉龍的心情,鬱悶得沒有一絲縫隙。他無聲地嘆了口憋悶已久的長氣。
“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弟兄們都將死在這老林子裡,”呂濤蒼白着臉望着他,喑啞地說:“副隊,常言說得好,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還有機會在來的。”
“不行,”副隊長淡淡的神色凜然道:“追殺毒販不是一般任務。這次若跑掉了,或許一輩子也抓不住他了。”
“副隊,你的生命要緊。”
“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你是老兵了,不會連這一道理都不懂吧?”副隊長臉色一變,瞪眼道:“繼續前進……”
下午開始,副隊長便又是渾身發冷,牙齒不停地打顫,發燒不止。那一刻起,副隊長便小聲衝呂濤說:“呂濤,我怕是真的不行了。你帶兵去追,我一個人在這等你們。”
“那怎麼能行?要不我留下幾個人守你,”
“算了,本身人就不多。一起走吧……”
副隊長雖然身體虛弱。但他不忍心接受呂濤提出擔架擡他,呂濤放心不下他,仍派兩名士兵攙着他往前走,這樣走了一程,兩個兵氣喘吁吁,弄得副隊長心裡不忍。莽林漫漫無盡頭,誰都想省一點力氣,也許就是這一點力氣,會支撐着他們走出叢林。呂濤堅信叢林總有盡頭,他們早晚會走出這該死的叢林。所有向北走的人都堅信着這一點。副隊長想:再也不能連累任何人了,一定要自己走。想到這,他便對身邊的兩個兵說:“你們走你們的,我的病好了,自己能行!”
“啪啪啪!”突然,前方傳來3聲槍響,是AK—47步槍的點射聲!隨後又是一陣亂聲槍響。啪啪啪……
大家要高度警惕,注意一切動向,隨時準備準備應付各種可能發生的突發事件!”爲確保周圍絕對安全,呂濤再次用熱成像儀仔細搜尋周圍,確定沒有發現其他目標之後,向隊員發出指令:“各組注意,全部向我靠攏!全部向我靠攏!”
不知什麼時候,一股濃重的臊氣撲面而來,剛開始副隊長和呂濤並沒有察覺,但越往前走這股氣味越重。班一個從山裡來的新兵也聞到了,立刻向副隊長和呂濤喊道:“副隊,小心有野豬。”
所有的士兵們一聽,停了下來,負責斷後的副隊長從後面趕了上來,他也立住腳。這股氣味深深地刺激着他們,這是來自於人間的氣味,他們已經好久沒有聞到過這種氣味了。這股氣味喚醒了他們麻木的神經。他們警覺地停下了腳步,他們相互對望着。就在這時,左邊的樹林裡有了響動,那響聲很大,不時地有幾棵樹木在響聲中搖晃着。
“有野豬嗎?”
“好像是……”
本能使他們握緊了手中的槍,終於他們看清了。一頭野豬衝撞着向他們撲過來,它也聞到了人類的氣息,人類的氣味使它亢奮着。他們自從進入叢林,還沒遇到過這些大動物,他們更不知道叢林中野豬的厲害,在那一刻,他們看見野豬,錯把它當成了送到眼前的野味。
一個士兵半開玩笑地咕嚕了一句:“這下我們有野味吃了。”
隨着,這個士兵的槍就響了,那頭正往前奔跑的野豬愣了一下,腳步慢了下來。呂濤的槍也響了,他們分明看到子彈打在野豬的身上,又紛紛地彈落下來。這種情況,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他們懷疑自己的槍威力是不是太小了。呂濤一邊射擊一邊衝身旁的士兵說:“點射,打它一個點射。”
那個士兵早已握槍在手了,他被眼前這種情況驚呆了,一時忘了射擊,呂濤這一提醒,他的槍響了,他射得很準,子彈一串串地擊在向前奔跑的野豬脊背上,顯然,那頭野豬被擊傷了,它立住腳,“嗷嗷”地叫了兩聲,張開嘴,露出了嘴裡的牙齒,牙齒又粗又長。
隨着它的嗷叫,不遠不近的叢林裡,一起迴響着同類們的嗷叫,很快,四面八方的叢林都有了這種動靜。
他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被野豬羣包圍了,這是一羣瘋狂的野豬,它們嘶叫着,從四面八方團團將他們圍住了。以前這羣野豬襲擊過路經此地的毒販子,它們好久沒有嚐到人類的血腥氣了,這股血腥氣讓它們興奮、瘋狂。
“大家快上樹,上了樹在用槍打,”山裡來的那新兵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上樹,小的時候,他在東北老家他就聽過老輩人講述過野豬的故事,由於野豬長年在林子裡生活,身上粘滿了樹脂,時間久了,便又硬又厚,獵人進山怕的就是這種野豬,幾個人無法對付一頭野豬。
呂濤一聽,忙指揮慌亂中的士兵上樹。好在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特種兵,若是換成其它兵種那就難說了。現在的兵,大多都是嬌生慣養的獨生子,有幾個會爬樹的。況且,現代文明的都市中,爬樹是禁制的。十幾個士兵推推拉拉終於上樹了,樹很多,用不着尋找,枝枝杈杈的樹,讓他們很容易就上去了。呂濤是最後一個上樹的,他把副隊長扶到了樹上,兩個事先在樹上的士兵接應着他們。
那頭受了傷的野豬又嚎叫了一聲,那羣應召而來的野豬一步步向他們逼過來。呂濤手裡的槍又響了,他不再向野豬的身上射擊,而是打它們的頭,一頭野豬的頭終於流出了鮮血,這頭血流滿面的野豬瘋狂了,它奮力地向身旁的一棵碗口粗的樹撲去,彷彿是那棵樹招惹了它,樹劇烈地搖晃着。它並不解恨,用嘴去咬那棵樹,不一會兒工夫,那棵樹便倒下了,羣豬紛紛仿效那頭發了瘋的野豬的樣子,都在瘋咬着身邊的樹,一棵又一棵樹在野豬們的瘋咬下,紛紛倒下了。
沒有人再敢射擊了,他們知道,射擊不僅徒勞無益,惹急了野豬,它們會更加瘋狂地進攻人類。蜷縮在樹上的士兵,他們對眼前的情形一時束手無策。十幾頭野豬團團把他們包圍了。那股強烈的尿臊氣越來越重了,他們終於明白,已經走進了野豬窩。
眼看着野豬在一點點地向他們逼近,也就是說,野豬一旦逼近他們腳下的樹,一切都將是另外一種情形了。
“老子炸死你,”無奈之中的呂濤,急中生智的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可手榴彈爆炸的碎片是由下向上的,爲了避免手榴彈爆炸的碎片誤傷自己人,特將手榴彈投向一處,傷不到自己人,也炸不到野豬的地方……
“轟,”一聲巨響。手榴彈爆炸了,手榴彈爆炸聲,使得頭一次見到人類有如此之大的殺傷性武器的野豬們,不得不紛紛向叢林裡退去。
見野豬撤了,呂濤及士兵們忙向回跑去。這是一條死路,相信那毒販跑進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剛纔前方那莫名其妙的槍聲,或許就是人類大戰野豬。所以已沒必要繼續追殺下去。他們知道,不快點離開這裡,清醒過來的野豬再圍過來,後果將不堪設想。
在絕境危險的關頭,他們表現出了強烈的求生**,他們的速度快得令人不可思議。
當順原路走回來時,也就幾個多小時的時間,衆人看到已被擊斃的毒販屍體,已開始腐爛,林中的蟲、蚊叮咬在這些屍體上。副隊長看到眼前這一切,難受得要死要活。雖然這些毒販罪大惡極、死有餘辜,他不忍心讓這些同屬人類的屍體暴露林間,於是他下令讓呂濤帶人掩埋了這些屍體。其實自己的戰士看到這一切心裡並不輕鬆,叢林中刀對刀,槍對槍的真槍實彈,說不定自己也是這般場面。
十幾個人茫茫然地向前走去,終於走出穿過樹林,在翻越一座山腰時,走在前面的一個士兵“呀——”地驚叫了一聲。
呂濤跑上前去一看。他看見了三具整齊橫臥在叢林裡的屍骨,槍架在一旁,彷彿這羣士兵仍在這裡睡着。他小心地走過去,唯恐驚醒了這羣士兵的夢境,他們的衣服早已腐爛了,蟲蟻吃過的屍體,只剩下了一片白骨。呂濤彎下腰,從地下拾起一片肩章,肩章是被防腐劑浸過的,不爛。他從肩章上辨認出這是一支武警兄弟部隊的士兵,死在這裡,多半也是與緝毒有關。也不知道他們任務完成了沒有,結果卻永遠地留在了這裡。
圍上來的士兵們也在癡癡地望着這片屍骨。呂濤站在那裡,彷彿耳邊迴響着一羣人的吶喊:“我們沒有愧對於國家……”
“班長,怎麼辦?”跌跌撞撞,搖搖擺擺的士兵們,他們面容憔悴,目光遲滯。他們茫然無助地望着遠方,其實他們的目光並沒有遙望多遠,在眼前很近的地方便被濃密的枝葉擋住了。但他們仍那麼遲滯地望着,彷彿那目光已成了一種永恆。
呂濤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撫摸着地面上的屍骨,半晌啞着聲音說:“不能就讓他們這麼躺着,他們太冷了,連衣服都沒有了,他們死了,魂也不安生哩!送他們回去……”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把掩埋屍骨當成了一種無法逃避的責任,死難者已和他們融在了一起,他們活着,彷彿就是爲了這些死難的兄弟,他們要爲他們指明回家的路,否則,他們就不安生,就不踏實。
黃昏的時候,葬禮結束了,士兵們坐在山坡上剛剛建起的墓地下,十幾個人,居然誰也沒有說話。
天黑了的時候,呂濤又走向了新墓地。他就睡不着,睡着了也不踏實。其他的士兵隨在後面,陪着呂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