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滋味實實在在的令人痛不欲生,那個名爲腦袋的東西,好像比原來要大了好幾倍,後腦勺和頭頂心好像都在劇烈的跳動,那一陣一陣的抽痛,根本就無法停止。
以前從來沒有喝醉過的經驗,只要一次,便讓人畢生難忘。
“嗯……”唐嘉虹捂着頭,長長哀嚎一聲。
昨夜明明睡得很沉,又柔軟又舒服,這是很久很久都沒有體會過的舒心安眠了,到了凌晨的時候,有些口渴,很快,又神奇的不渴了。
然後到了早上,當睡神被初升太陽的光芒從身體驅走的時候,唐嘉虹就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正常的,四肢痠軟無力,擡都擡不起來,胃中空空,胃酸還在激烈的翻騰,大概是昨天把吃的東西都吐出來了,腦袋裡更像是有人用一百隻大錘在敲,痛得讓她恨不得把頭摘下來扔到一邊去。
清醒之後,又感覺到舌根一陣一陣的發苦,嘴脣很乾,很想喝水,不,想喝可樂。
明明很久沒有喝過碳酸飲料了,但是現在莫名的就是想喝這種帶汽冒泡全是糖份,卡路里爆表的不健康飲料,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想放縱一下。
唉,不過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林家大宅裡一直都很講究養生,更講究格調,家裡又沒有小孩子,哪來的碳酸飲料。
唐嘉虹懶洋洋的躺在牀上扭動了幾下,又不動了,卻又睡不着,過了好一會兒,躺也躺不住,她深呼吸一口氣:“一二三……”腹肌一用力,整個人坐了起來,想下牀出去找點水喝,只是剛坐直,又頹然倒回去,被柔軟的牀墊反彈了一下。
頭暈噁心,眼前飛舞着無數的小小金點點。
“嗷……”唐嘉虹有氣無力的哀叫一聲。
昨晚真不該喝那麼多酒的,都怪林書彥,如果不是因爲他突然出現,她也不會莫名其妙的就喝下去那麼多,醉的無比恣意和大膽,本來,明明是怎麼都沒醉的,他來了以後,自己就只喝了兩口,兩小口!就那麼一小丟丟,連螞蟻都淹不死的量,結果,卻醉了。
對,都是林書彥的錯!
又躺了好久,唐嘉虹纔再一次勉勉強強地睜開眼,窗外早已是豔陽高照,花影扶疏,搖搖晃晃灑滿了窗前的白紗。
窗外隱約傳來人們的聲音,唉?好像真的不早了呢。
唐嘉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忽然心中一驚,終於徹底清醒了。
以飛快的速度抓過牀頭櫃上的鐘,一看,糟糕糟糕,已經十點半了啊!!!
“我的天!”她終於想起來,今天奶奶也在這住着,被奶奶這個嚴肅認真的人知道她這個新媳婦在婆家住着,竟然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不,這已經是日當午了!
一會兒少不得要訓她一頓。
傳說中的老年癡呆症早期症狀……爲什麼看起來跟假的一樣?
不孝的唐嘉虹困惑的想了半天,覺得與奶奶相比,自己纔像是得了老年癡呆症的。
她沉沉嘆了口氣,把鍾放回去的時候,纔看見,牀頭櫃上還放着一隻杯子,杯子上有蓋,唐嘉虹打開,發現裡面滿滿的盛着某種褐色的液體,杯子掀開,還一串一串的向上跑着汽泡。
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唐嘉虹的腦中莫名的跳出古裝片裡,主角發現茶水被人下毒,然後把杯子往地上一扔,地板上馬上泛出大量白色泡沫的橋段。
她呆呆的捧着杯子幻想了一下那個場景,忽然覺得自己可能不是老年癡呆症,是神經病,快渴死了,還管它什麼水,反正放在這裡的水肯定不會是老鼠藥。
杯子湊近在眼前,嗯,看起來有點像可樂啊。
不光看上去像,聞起來也是那種甜甜的帶着二氧化碳的熟悉氣味。
唐嘉虹大大的喝了一口,給出了評價:不光聞起來像,喝到嘴裡就更像了,還在嘴裡跳着呢……
果然是神經有毛病了嗎,什麼像不像的,這根本就是啊!
等等,林書彥這是從哪裡弄來的可樂?沒記錯的話,林家大宅離最近的超市起碼有十五公里……
唐嘉虹一邊心滿意足地喝着冒着泡泡的可樂,一邊忍不住的幻想了一下林書彥一大早悄悄從牀上爬起來,發動了汽車,鬼鬼祟祟的一腳油門踩到了超市門口,然後蹲在門口,寂寞的等着那個超市開門,拿了一聽可樂,又一路呼嘯着趕回來,倒進杯中,加上冰塊,蓋上蓋子,放在牀頭,功成身退,又悄悄離開。
“嘿嘿。”唐嘉虹被自己的幻想弄得樂不可支,然後,她想到了一個嚴重的邏輯漏洞,不對啊,林書彥是怎麼知道自己想喝可樂的?不是雪碧,不是芬達,而是可樂?
林家的傳統,喝醉酒就是煮一鍋味道詭異的醒酒湯,嗯,好吧,正經廚師做的確實不能叫味道詭異,上次那碗味道詭異的醋湯是她乾的。
想了半天,唐嘉虹也不明白。
算了,對於難以理解且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去想,本來腦子就不好使了,萬一用力過度,徹底因爲過熱死機了那該怎麼辦。
雖然這張牀又大又軟,睡在上面實在舒服,又不用出去在兩位長輩面前扮恩愛,但是思來想去,唐嘉虹還是很自覺的起身。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上午出現在奶奶面前,好過下午纔出現,到時候,整個性質都不一樣了。
起牀的時候,唐嘉虹才發現,自己身上竟然什麼都沒有!
沒有睡衣,沒有睡袍,任何紡織物都沒有!
別說是紡織物了,連葉子、花朵都沒有,唯一能遮一遮的,只有自己那一頭烏黑髮亮的長髮。
沒記錯的話,自己一定是穿着衣服去湖邊喝酒的!
是誰把自己的衣服脫了個精光,還沒有給換上新的?
唐嘉虹有些慌張的左顧右盼,腦後的長髮一下子滑落到胸前,散發出沐浴露淡淡的玫瑰清香。
應該是哪位女傭替她洗了個澡吧?
可能是工資沒給夠,所以洗完把她扔上牀就跑了。
管他呢,反正這錢不是她出!
唐嘉虹找到了擱在衣櫃裡的衣服,匆匆忙忙的穿上。
奔進浴室,抓緊時間洗漱一番。
她擡起頭,看着鏡中的自己,昨天她雖然醉得很厲害,但是還沒有醉到把酒臨風,寵辱偕忘的程度,這也是多年來刻意練習的結果,如果在酒桌上稀裡糊塗答應了什麼,第二天清醒了再耍賴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此做了之後,兩家的關係,也就沒什麼以後了。
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清楚的在腦海裡浮現,包括林書彥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還有明月光之下,他每一個眼神。
不能再想下去了!
唐嘉虹閉上眼睛,用力搖了搖頭,想要將腦中不斷涌出的鮮活畫面揮去,卻挫敗地發現自己的努力根本就是白搭。
臉上忽然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繼而心底涌上了一股複雜難言的微妙感受,混雜着輕微的不可置信、手足無措,還有意外,以及一點點若有若無的欣喜,說不清具體是什麼,人覺得心裡有一點點發酸,沉甸甸的,好像裝滿了什麼,脹脹的,說不出是開心還是難過,舒服或是難受……唐嘉虹抄起一捧冷水,用力的在自己臉上搓了幾把,把細膩的皮膚搓得微微發紅。
到底是自己被鬼附身了,還是林書彥精神分裂多重人格了?
當初提出契約婚姻,互不干涉的人是他,
對自己又親又咬的也是他,
拋下她,去接那個什麼小漓電話的還是他,
昨天晚上說什麼全心全意信任的又是他!
唐嘉虹打小就醉心於學習,後來又沉迷於工作,雖然從小成績就非常好,但是一個人把智商用在一個地方的時候,別的地方就會有所缺失,比如感情……
對於何致遠,說是愛,更多的不如說是開始簡單的接觸之後,就開始嚴格的在做計劃,何致遠只是這個計劃的目的而已。
就連約會都是嚴格按着行程表來的,沒有驚喜,沒有意外,只有按部就班。
林書彥是她人生中的意外,從來沒想過這個人會出現,從來沒有想過會對這個人動心,從來沒有想過會和這個人有任何任何的交集。
但是,這一切卻偏偏發生了,命運推動着她。
也許人生就不應該列計劃,就如同年初的工作計劃,到了年底回顧時一看,往往都不會實現。
本以爲傳說中那種兩人四目一對,便可以天雷勾動地火的動人愛情永遠與自己不相干,但是,忽然之間,她一下子明白了林書彥昨夜的眼神。
那種火一般熾烈的眼神,在這個平日溫和如玉的男人身上,也許真的是一個新奇的體驗。
有時在面對她的時候,那雙眼睛又出奇的深沉與幽暗,黑壓壓的如深海的水底,彷彿藏着無窮的心事,有許多話藏在深處,卻沒有說出來。
很多的不解與疑惑在這一刻終於有了答案。
然而面對動了真情的林書彥,她卻像看見了滾燙的火爐,因畏懼再一次受傷,而本能地閃縮逃避。
傷了一次還不夠嗎,還要多少次才能記住教訓!
她對看着鏡中的自己,狠狠的說。
如今的社會,男人可以找女人,女人也可以找男人,以前的公司裡,曾經就有女同事相約集體去某種專門服務女賓的地方。
她上一次也去過,可是也只感覺到了無限的寂寞和空虛,始終對這項活動提不起興趣。
還記得當時看着那些所謂男模所謂少爺,無論是爲生活所迫,亦或是懶得找份正經工作所致,屈身事人的搖尾巴,她一點狎戲的興致都沒有。
更不像有些自恃美貌的女人一樣,以控制男人的數量多少爲榮。
自然,她更不想成爲別人遊戲感情的對象。
她不知道林書彥的內心深處到底有幾分真誠,但無論是真還是假,對於她而言,都不能招惹,如果只是爲了應付奶奶和林老夫人,還能扮一對恩愛夫妻,如果他忽然產生了百分之百的真心,那麼,她更要避之大吉,躲得越遠越好。
感情可以隨時發生,可以在任何階級之間產生。
但是,想要得到一個美好的結局,就必須門當戶對。
自己與他,真的是門當戶對嗎?他們甚至從小玩的東西都不一樣,當一段感情發生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和錯誤的人身上,那就是巨大的災難。
從頭到尾都沒有對過,根本就是不應該也不可能發生的……
微微苦笑一下,又稍稍化了一個淡妝,唐嘉虹隨手將長髮束在腦後,不再停留地推開了房門。
門外有一場暴風雨,正等着她。
小花廳裡,奶奶和林老夫人正坐在一起喝茶,林書彥雖然不在跟前,但是以林書彥良好又標準的作息,絕對不會是跑到哪裡偷懶了。
對了,他說不定在書房裡,想到這,唐嘉虹眼珠一轉,打算偷偷溜到書房,然後再假裝自己是在書房認真工作,再走出來找東西吃,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
計劃是完美的,結果是悲劇的。
本打算繞過小花廳,往書房走,結果,路上遇到一個女傭,她看見唐嘉虹,熱情的招呼道:“少夫人,您餓了吧,我給您留了您最喜歡的金槍魚三明治,還熱着呢。”
聽見她開口,唐嘉虹就知道大事不好,果然,奶奶的聲音從小花廳裡傳出來,聲音還挺嚴厲:“虹虹!你過來。”
唐嘉虹苦着一張臉,狠狠的剜了那個女傭一眼,默默往小花廳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嘉虹覺得奶奶坐在沙發上的樣子,跟她住在自己家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那個氣勢,根本就不是奶奶,是女王!
英國那個******,差不多也就這樣了吧。
看着面前坐着的兩位長輩,唐嘉虹露出可愛的笑容:“媽,奶奶。”
“都幾點了,你才起牀?你在婆家都是這樣的嗎?”奶奶先聲奪人,她看着唐嘉虹,一臉的恨鐵不成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