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王爺說哪的話,大風堂也是爲皇家做事,誤會解開也就好了,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這些新抓來的,都要挨個審問,下官就不留王爺久坐了,來人,送王爺。”薛其銳話音剛落,兩個高大威猛的男子就站在鳳歌與李雲清身邊,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鳳歌忙說:“我的那個遠房親戚,還被你們關着呢。”
“王妃放心,剛纔王爺一吩咐,已經將他放出來了。”薛其銳低頭看着手中的卷宗,竟是頭也不擡一下,看都不看鳳歌一眼。鳳歌看着他這般的傲慢,心中不快,有心要與他再槓上幾句,轉念一想,一個敢在大親王面前如此驕橫跋扈的人,一定有其背景靠山,在事情未明的情況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免得給李雲清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果然,關林森就站在門口。
回到王府,李雲清往椅子上一癱,好像脫力似的,毫無坐相,他先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說公主殿下,你也太能玩了吧,怎麼招惹上那個邪魔。”
“邪魔?爲什麼他可以在你面前都這麼囂張?”鳳歌不解。
李雲清疲倦的閉上眼睛:“因爲,他就是有這個資格啊,現在陛下還沒有親政,別說我了,如果母后說要廢了他,換一個人做皇帝,陛下馬上就不是陛下了。大風堂,只忠於皇權的實際擁有者,而不忠於任何一個人本身。這也是他們能從前朝一直留存下來,而沒有被太祖幹掉的原因吧。”
曾經有一位皇帝,邊疆戰事完全倚重一位姓年的大將軍,將軍飛揚跋扈,當時軍中,只知年大將軍,而不知有皇帝。
除了那個大將軍之外,根本沒有人可以鎮得住那些蠻族,所以,皇帝對那位大將軍寵信有加,賞賜無數,還娶了大將軍的妹妹爲妻,這位年將軍在軍中幾乎就是一面不倒的旗幟,就連皇帝后宮裡的事,他都要伸手,哪個后妃得罪了他的妹妹,他就一定會藉口關心妹妹而無心軍務,嚇得皇帝不得不冷淡了所有的后妃,對外號稱獨寵她一個。
那樣的滔天權勢,在當邊疆漸漸穩定之後,皇帝便開始動手慢慢地抽掉了他的權力,他在軍中的確是稱霸一方,但是暗中想要取而代之的人也不少,當軍權慢慢被分化掉之後,最後,皇帝親手寫下“十大罪狀”,條條皆是死罪,最後,一杯毒酒,完結了他一世的雄圖霸業。
這個故事,是同學杜書彥告訴她的,因此,在鳳歌的認知裡,歷朝歷代不是沒有這麼囂張的人,可是這些人能活下來,完全是因爲身爲統治階級的皇族認爲這些人還有用處,一旦沒了用,還敢這麼囂張,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都難說。
“一品大風堂手裡難道有誰見不得人的內幕嗎?比如什麼身世,什麼始亂終棄,致使民間女子被家人趕出門,十八年後有女兒帶着畫和扇子來認親之類的……”鳳歌說着這話,眼神有些詭異的看着李雲清。
李雲清只覺得背上一陣惡寒:“堂堂大恆公主,居然知道這種奇怪的坊間話本故事,貴國皇宮裡的藏書品種之豐富多彩還真是有些出乎本王的意料。”
那這本《金瓶梅》是不是能代表着大夏國皇室超凡脫俗的品味?”鳳歌的話把李雲清嚇了一跳,原本癱瘓狀鋪在椅子上的李雲清,忽然整個人好像裝了彈簧似的,一躍而起,撲向書桌,忙不迭地將那本隱藏在書堆中,只露出一條薄薄書脊的《金瓶梅》往書堆深處又推了推。
把書塞好了,李雲清這才鬆了口氣,轉過頭,看着鳳歌,認真的說:“一品大風堂對大夏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憑他們只對皇權忠誠,對於一個國家的穩定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他這樣遮遮掩掩,想必是再說下去就涉及到了國家機密,鳳歌也知趣的不再繼續追問此事,轉移話題問起關於北燕使節團那幾個死人的事情。
李雲清無奈地看着她:“公主殿下,本王好不容易把你從大風堂的手裡弄出來,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讓本王好好歇歇,好不好?算我求你了,哎……我上輩子是作了什麼孽,纔會招惹上你的。”
“誰讓你堂堂大夏親王,半夜三更不好好走馬路,非要高來高去在天上飛。”鳳歌想起那天的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還把匕首架在人家的脖子上,現在還說什麼作孽,真是的。”
“求別提……”李雲清深深嘆了口氣,都是自己作的孽啊。
“那不如告訴我,北燕使節團的事到底爲什麼突然發生如此大的變化,是不是北燕那裡要求馬上給一個結果,不管這個結果是不是真的?”
李雲清嘆了口氣:“的確是。”
“獨孤懷信已經在調查這件事了,相信很快就會有……”鳳歌還沒說完,就被李雲清打斷了。
“求你了,這件事你就別管了好不好?”李雲清的臉色比剛纔看起來還要差,眉間滿是無奈,“你們來這裡不就是想要最新的兵器嗎?鐵傀儡你也買了,石磊那裡的也早就做好了,明天我就安排車隊,送你們回恆國,好不好?”
鳳歌還想說什麼,李雲清越發的急躁:“你即不是大夏子民也不是北燕人,要以什麼身份來插手這件事?你的真實身份一旦被大風堂的人查出來,大恆公主私入大夏境內,只怕不是可以善了的,還會牽連到我!”
說到最後,他那張白淨的臉都漲紅了,鳳歌從來沒有想過李雲清也會有這樣失態的模樣,她怔住了,心裡升出一絲後悔,這麼久以來,李雲清對她也算挺好,今天還幫了她一把。
又想起他的身世,不是皇帝親生,小時候又是在恆國長大,剛開始符太后還只是貴妃的時候,想必他的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如今寧親王府門前能有這樣的熱鬧,想來也不僅僅因爲他是符太后的兒子吧。
他今天在大風堂的人面前把自己帶走,已經被許多人看在眼裡,如果再執意這麼查下去,萬一當真惹出什麼是非,只怕他以親王之尊,也難辭其咎。
想到這,鳳歌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內疚:“對不起,我不該這樣死纏爛打,實在抱歉,就當我剛什麼都沒有問過。”
聽她這樣說,李雲清這才微微嘆了一口氣:“總之,這件事你千萬就不要再插手了,明天我就送你離開。”說罷,便離開了房間。
“真的不管了嗎?”關林森問道,鳳歌微微皺着眉頭,沒有說話,此時她心中也是波瀾起伏,不知應該如何處理,紅芳閣中的三位雖然都是大恆子民,但是,畢竟這店是開在西夏境,別說以她現在的身份權力無法將人救出來,就算她是亮明身份,做爲一個進行正式國事訪問的大恆國公主,也不能就這麼隨便把涉及到北燕使節團的人命案子的嫌疑犯給放出去。
“當然不能不管,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管了。”鳳歌頭一回嚐到挫敗的滋味,她揉着太陽穴,腦袋的脹痛卻沒有減輕些許,而且越來越難受。
關林森輕聲道:“大殿下,是不是很不舒服?屬下見您額頭上的青筋都浮出來了。”
鳳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晃了晃腦袋:“脹痛的厲害,不知道怎麼回事。”
“想必是這幾日殿下思慮過度所致,屬下曾經習得一些舒緩的按摩手法,不知殿下可願一試。”關林森依舊恭恭敬敬,就好像從趙元家裡買來的鐵傀儡似的不帶感情。
此時鳳歌只覺得頭越來越脹,別說只是按摩一下了,哪怕是開顱放血,她都願意,遂點頭同意。
關林森請她坐在廳中放着的泰山椅上,自己站在她身後,雙手輕輕搭在她的頭部兩側,拇指觸碰到頸部的風池穴,不輕不重的揉着。
第一次真正碰觸到他的手,讓鳳歌的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顫,關林森敏銳的感覺到,忙問:“是不是手太重了?”
“不是,這力度正好,只是,沒想到你的手指上有這麼厚的繭,這是練什麼東西纔會練出來?”鳳歌從來沒有想過指腹竟然也可以長出這樣的繭,她打小被太傅盯着讀書習字,只有右手的無名指第一根關節上,有一層薄薄的筆繭。
關林森一面繼續按着,一面淡淡說道:“練暗器練的……”
“暗器?從來沒見你用過暗器呢,你練的是什麼暗器啊?”鳳歌好奇問道,她一向覺得像自己這種靠機簧射出暗器的人都是厚顏無恥之徒,徒手甩出去的纔是真本事。
“……那是不可能的。”關林森不緊不慢的又接上一句。
鳳歌覺得自己原本已經緩解的頭部脹痛又加劇了,上回金璜是這樣,現在連關林森都這樣,關林森原來不是挺老實的嗎,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是受了金璜的影響纔會變成這樣的吧。
“啊啾!!!”遙遠的一處酒樓裡,金璜揉了揉鼻子,繼續專心對付面前的手撕椒麻雞,一旁的小二十分熱情:“哎呀姑娘,看您是從大恆國來的吧,雖然現在是夏天,但是咱們大夏這裡早晚溫差大,眼看着這太陽就要落山了,陰氣重,您看要不要再來一罈香蜜流雲酒?這可是本店招牌!不零賣,一罈十斤酒,三兩銀子。”
“來一罈。”金璜嘴裡含混不清的應了一聲。
吃飽喝足之後,發現酒罈子裡幾乎還是滿的,十斤酒最多也只不過喝了一兩不到,本想充款爺,大方的說一句不要了,離開酒樓之後,她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手裡拎着那麼一個大酒罈,金璜自嘲的抓抓頭:“真是窮慣了,沒救。”
走在路上,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沒看錯的話,應該是高真北。
她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就想跑,好死不死,高真北剛好轉頭,兩人四目相對,高真北見到她挺高興:“姑娘,你什麼時候來的?”
“今天剛到,我是來找姑媽的,可惜她家卻不知道搬到哪裡去了,正想要麼明天還是回恆國去好了。”金璜微微低下頭,臉上寫滿了淡淡的憂傷。
高真北的目光轉到她的手上:“姑娘海量。”
“不不不,我不能喝,被小二推薦了一下,不由自主就買下了。”想着自己在他面前的人設都是病弱少女的模樣,現在自個兒這麼一隻手拎着十幾斤重的酒罈子,還邁着輕盈的步子,如此歡欣鼓舞的走在大道上的姿勢被他看了個正着,就算是金璜,一時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合適。
好在高真北並不想讓她解釋些什麼,只是對着她笑道:“姑娘今晚住在哪裡?”
“悅來客棧,戈姑娘說她這幾天暫時不住,就白白便宜我了。”金璜擠出來一個笑容。
“這麼巧,我也是,正好順路一起。”
金璜點點頭,剛想邁步,發現高真北向她伸出一隻手,她不解的看着他:“怎麼?”
“我幫你拎着酒罈子,放心,不偷喝。”
兩人回到客棧,高真北將酒罈子還給金璜,金璜擺擺手:“我真不能喝,送給你了。”“這種聞起來蜜蜜甜,香噴噴的女人酒,我可喝不慣。”高真北笑道,他從腰間取下一隻小小的皮酒袋,打開,對着嘴喝了好幾口,金璜站在一邊就聞到沖鼻子的烈酒味:“你的酒量真好。”
“北燕是苦寒之地,我們從小就喝烈酒驅寒。”高真北抹了抹嘴,將皮酒袋放在桌上,對金璜晃了晃手中的油紙包:“剛纔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吃點?”“不客氣不客氣,剛纔真的吃飽了。”金璜不希望自己在他的心中的形象從怪力女變成怪力飯桶女。
高真北有些遺憾:“那真是太可惜了,這家的牛肉丸可是一絕。多少達官貴人家裡的廚子都做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