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鬨而散,八卦的重點是免費而有趣,如果因爲這個被扣了真金白銀,那就划不來了。
等所有人走了以後,鳳歌問道:“你爲什麼見了我像見鬼一樣?”
林翔宇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你真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鳳歌一臉的無辜。
“昨天晚上,你你你你……”連說了好幾個“你”,林翔宇也沒說出個下文來,畢竟男子漢大丈夫差點被小丫頭強吻這種事情,說出來實在是丟人現眼,比當初考工部三試而不入還要丟臉,上回已經被迫出京外派,這次他不想再去更遠的地方。
不,事實上,如果非要他說出來,他寧可扯着褲帶去上吊。
鳳歌仔細回想,腦海中,似乎是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一個男人壓在她的身上,她又壓在那個男人的身上,那個男人的面目已經沒有印象了,只記得他的身體在顫抖,就像林翔宇現在的樣子。
她本以爲那只是自己做的一個春夢,難道是真的……自己恃強行兇,把林翔宇給……
鳳歌搓搓臉,覺得很是匪夷所思,但是看着他現在的樣子,就像被惡霸欺凌的良家婦女,不由得她不往那個方向想。
“我……我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鳳歌醞釀了很久,還是說出來了。
“出去!”林翔宇大叫。
鳳歌怕自己留在屋裡對他刺激太過,只得怏怏出屋,出去之後,發現金璜已經不見了,咦,這個女人不是說要十倍的解約金嗎,怎麼就這麼走了?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大概只有暗中觀察一切的關林森可以回答了,鳳歌認真的想應該怎麼樣才能把他給召喚出來,剛剛要落水的時候,他出來了一次,可能只有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纔會出來?
想到這裡,鳳歌四下尋找繩子,想先上個吊,結果發現後院裡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再跳一次水塘?可是她只是想把關林森召出來,並不想還要換身衣服。
面前的白牆看起來十分結實,大概撞上去,也能死吧?
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鳳歌向後退了幾步,忽然加快腳步,飛奔向前,直向白牆而去。
還沒跑幾步,一隻黑影“唰”的從斜刺裡衝出來,擋在她的面前,可惜,身高不夠,只是擋在她的腳前,她一下剎不住步子,重重地向前栽了下去。
就在她的頭要與青磚地發生劇烈碰撞的時候,整個人如騰雲駕霧一般的飛了起來,一個寬厚的懷抱抵去了所有的衝擊力,將她牢牢護住。
“大小姐,這是做什麼?”關林森面無表情的問道。
鳳歌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頭:“我,我只是想叫你出來。”
關林森幽黑的眸子裡看不出一點溫度,冷冷的看着她:“根據暗衛工作守則規定,如果主子要尋死,就由着他尋死,我們的保護範圍是意外或是他人蓄意謀害,自殺是不在保護範圍之內的。”
“哦……”鳳歌心裡十分失落,接着又浮出一絲欣喜:“那你爲什麼還出來救我?這不就違反暗衛工作守則了嗎?難道,你這是爲我破例?”
關林森瞟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黑狗虎子:“因爲剛纔你是被它絆了一跤,如果不是因爲它,我是不會出手的。”
“……”這人也是個毫無同情心的,鳳歌憤憤:“那我要找你的時候,應該怎麼叫你出來!”
關林森無奈地看着她:“你就叫我的名字,讓我出來就好啦。”
“就是……‘關林森,出來’?這樣?”鳳歌眨巴着眼睛。
關林森點點頭,又將一本《大恆皇朝暗衛工作規範管理條例》從懷中掏出:“大小姐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從這裡面找到答案,以後切莫再做這種……這種傷及自身的事了。”
早知道有這本書,就省事多了啊,什麼工作規範,分明就是《如何正確科學使用暗衛》的說明書。
“本文所指的暗衛,即簽定暗衛委託協議,接受暗中保護僱主職責的人員,保護僱主的人身安全。”
“僱主財產安全、僱主親朋好友安全、僱主自尋死路均不在保護範圍之內。”
“未經僱主召喚,暗衛不得顯露行蹤。僱主召喚應遵守相應程序,不得在有3歲以下,60歲以上的圍觀者在現場時召喚,如違法此條規定,造成小兒夜啼,老人心梗等等一切後果,均由僱主承擔。”
“暗衛不得接受其他人或其他組織提出的任何兼職要求,不收費的兼職也在此條規定之內。”
“暗衛不得利用職權謀害僱主,僱主不得利用僱傭關係謀害暗衛,如有私人恩怨,須向暗衛工會提交申請,解除僱傭合同後自行解決。”
鳳歌看的直咋舌,這比外國傳過來的女德女誡還要複雜,她又隨手翻了翻,發現最後一頁只有一條,用極其粗大的紅體字寫着
“暗衛有權拒絕一切僱主的非正當要求,包括但不僅限於職業X騷擾!如僱主違反此條,則由暗衛權益委員會直接向皇帝陛下提起申訴。”
哎哎?等等,這個什麼暗衛權益委員會是什麼鬼?
鳳歌十分費解,想要親自見到皇帝,就算是朝廷官員也得是正三品以上,區區暗衛,竟然有此能量?
不過仔細想想,本朝第一任暗衛統領,是太祖的摯交好友,父皇的暗衛好像在父皇登基之後由暗轉明,跑到邊關去做將軍了,再然後……嗯,咦,說起來,這個人應該很有名的,爲什麼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他做將軍之後有什麼英雄事蹟?也可能是過於太平了,所以將軍無功?
鳳歌用力的回憶,纔想起一星半點,似乎那個暗衛姓劉,很普通的姓,卻有一個不錯的名字,叫劉觥奕,又是喝酒又是下棋,挺風雅,不像這個關林森,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五行缺木,搞了這麼多木。整個人也像木頭一樣……
又在屋裡坐了一陣,外面有僕婦喚她用午膳。
重病不起的林翔宇自然是有人端進房去吃,本來飯桌上有個金璜插科打諢也挺熱鬧,可是,現在她也走了,鳳歌心情低落,雖然桌上的飯菜不錯,可是她卻一點也吃不下去。
後院裡的僕婦本來就不多,現在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偌大一個院子裡,竟然一個人也沒有,也沒有聲音。
鳳歌夾了幾筷子菜還有幾塊排骨,抱着碗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如果在宮裡,別說讓母后看見了,就算是讓大宮女、乳母看見,都是要好生教訓一陣的。
可是現在誰也不會來說她行爲不端,也不會有誰來說她不合儲君規矩。
剛想把關林森叫出來陪自己吃飯,就看見一隻黑影慢慢悠悠地從樹林子裡跑出來,坐在她面前,是虎子,看見坐在階上的鳳歌,它坐在地上,十分高興的搖着尾巴,還在地上滾來滾去。
鳳歌看着不由輕笑,從碗裡撿了塊紅燒排骨,扔過去給它,虎子一口叼住,“吧唧吧唧”嚥了下去,吃完了一塊,又眼巴巴的看着鳳歌,一臉的期待。
碗裡的骨頭全扔給了它,它還是那樣,鳳歌將只剩下白飯和青菜的碗給它看:“真的沒有了。”
虎子默默的擡頭望着屋裡,屋裡有桌,桌上有盤,盤裡有菜,菜名紅燒排骨。
“這莫不是真了精?”鳳歌自言自語,站起身,進屋想要再取些排骨來餵給他吃,可是,往桌前一站,她大驚失色,明明還堆尖的排骨,爲什麼現在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殘汁在裡面昭示着排骨曾經存在的痕跡?
她轉頭,瞪着虎子:“不告而取是爲賊。”
一臉茫然的虎子不知所以的望着她,看她端着盤子走出來,尾巴搖得更起勁了,整個身子躍起來,兩隻前肢趴在曾經裝過排骨的盤子上,卻失望的發現,沒了。
它傷心欲絕的看了一眼鳳歌,那難過的小眼神,彷彿在哭訴這個饞嘴的主人竟然把排骨吃光了。
這事太邪門了!鳳歌觀察四下無人:“關林森,出來!”
那道灰色的身影果然出現:“殿下。”
“排骨是誰吃的?”
“殿下的侍女,金璜。”
鳳歌目瞪口呆,知道這個女人不要臉,不知道她這麼不要臉,已經被趕走了,竟然還回來偷吃排骨。
鳳歌又坐在石階上,看着虎子:“不是我吃的。”
虎子投以鄙視的眼神,頭一甩,走了。
鳳歌看着關林森:“我沒吃。”
關林森默默看着她:“屬下知道,可是虎子不知道。”
算了,被一條狗誤會就誤會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想到林翔宇反常的情緒,鳳歌覺得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說明面上,豐縣的事務還是由縣令林翔宇負責,但是,實際上,無論是大小官員,或是稍稍有點影響力的當地官紳都唯律王馬首是瞻,律王的王府,一年四季無論是風霜雨雪或是暴曬,都排着長長的送禮隊伍等着拜會律王。
大多數情況下,律王當然是沒空理他們的,只有幾位要緊的客人,才能得到律王的親自接見,其他人麼,將禮物擡進門,門房收了禮單,不過彼此一拱手,說兩句客氣話,這場接見就算結束了。
林翔宇,本縣縣令,上任半年多以來,從來沒有見過律王大人的面。
以他這芝麻綠豆的小官,連律王府上的大總管都見不着,也就路過王府門口的時候,門子還能稍微露個和善的表情,微微點個頭。
他也沒什麼錢,不像那些豪紳能燒得起珍稀貴重的禮物,上回過元宵的時候,他寫了幅字送進去,門子當時客氣的收了,等他前腳出了大門,閒着無聊圍着王府轉了一圈,發現有家人從後門擡出幾個大筐,筐裡裝着一些廢棄的字畫木器之類的,其中有一隻盒子十分眼熟,那就是他剛剛送進去的卷軸。
當時林翔宇的心跟當時的天氣似的,拔涼拔涼,趁着沒人發現,他撿回了那捲字軸,擱在房裡,提醒自己再也不與律王打任何交道,大不了一輩子當小吏當到死,也沒什麼不好,悠閒!自在!
忽然,有僕人前來敲門:“林知縣,律王府的雷總管啦。”
“啊?”林翔宇以爲自己聽錯了,猛地坐起來:“哪來人了?”
“律王府。”
“我這是在做夢。”林翔宇又倒回牀上,閉上眼睛,還翻了個身,臉朝牆。
此時門口一陣喧鬧,僕人說:“雷總管,您看,林知縣真的是病的很重,剛剛吃了藥睡下。”
“王爺吩咐要請,我若不看一看就回去覆命,只怕這差使也是做到頭了。”
接着,門被人推開,一個人大馬金刀昂首闊步向前,走路都帶着風,身後緊跟着的兩個家僕,也是統一服飾,臉上的神氣不像是僕人,倒像是地主來巡視自家的佃戶了。
“林知縣,怎麼?病啦?”律王府二總管雷烈那洪亮的聲音,在臥房裡迴盪,如果這是夢,那一定是惡夢,林翔宇實在無法忽視這樣驚天動地的聲音,他只得弱弱的轉過身,強撐着起來:“雷總管,您怎麼來啦?”
“王爺有請,還請知縣大人儘速更衣隨我入府。”
幾百年沒打過交道的律王竟然叫府中頗有地位的雷烈來叫他,林翔宇腦中閃出幾個大字:“黃鼠狼給雞拜年。”
唉,堂堂國家幹部七品官,竟然淪落到自比縮在棚子裡的雞……林翔宇的心情是崩潰的。
“好,請總管稍等,我馬上就好。書安,請雷總管到正廳用茶。”
齊書安是縣衙裡的主簿,平日裡也沒什麼事要做,只是整理整理卷宗,升堂時做做記錄,完事了做做結案陳詞什麼的。他一心想要考個正經的功名,不要在這縣衙裡混這個不出頭的主簿,難得見着王府裡說得上話的大人物,他自然是喜不自勝,點頭哈腰:“雷總管,這邊請。”
雷烈扔下一句話:“王爺立等,知縣大人可得快些。”
“下官明白。”林翔宇慢慢站起身來。
雷烈出門,正巧撞見一位身材纖細窈窕的少女,倚在花窗旁,樹枝將正午的陽光切成一塊一塊的光斑,投在她那條緋紅色的裙襬上,裙邊的明珠禁步靜靜的垂着,紋絲不動。
再看她的臉,一雙杏眼中似乎蘊着抹不去的哀愁,一雙如遠山般淡淡的秀眉微微蹙起,任是誰見了,都會心生幾分憐愛之意。
“好俊俏的小娘子。”雷烈讚道,他向前方帶路的齊書安:“這位是林夫人嗎?”
齊書安看着,笑道:“林知縣尚未娶親,這位姑娘,以前我也從未見過,是昨天帶回來的。”
“哦。”雷烈心中打起了小九九,“這位姑娘,怎麼看起來不高興?”
齊書安笑道:“這,我們做下人的可不好說了。雷總管,這邊請。”
雷烈隨着引路的齊書安往正廳走,走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鳳歌。
此女子不僅僅是漂亮,要說漂亮的女子,雷烈隨着律王也在京裡看過了不少,只是那一身高貴的氣度與風華,顯然絕不是什麼普通人家的女孩子。
說不定,律王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