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金璜聽得嘴角直抽搐,鳳歌安慰道:“哪裡都有這些閒言碎語,就當沒聽見,免得自己生氣。”
“哼,我憑什麼做小!說不定我還能當皇后呢!”金璜兇狠的咬了一大口自己帶的麪餅。
鳳歌默默看了她一眼:“皇……後?”
金璜半張着嘴,愣了半天,急急把嘴裡的麪餅給嚥下去:“我可以做其他國家的皇后!”
接着她又笑着說:“到時候只要你給我合適的價格,我可以把別的國家的消息情報全都偷偷運出來給你。”
這種熟悉的頭痛感,鳳歌伸手慢慢揉着太陽穴。不想接話。
“請兩位娘子到前廳用飯。”僕婦十分恭敬的請鳳歌與金璜去用飯,金璜看着手裡嚼了一半的麪餅,十分後悔,早知道縣令還管飯,就不吃了,浪費。
踏進飯廳,金璜又轉身出去:“我去把那半個餅子拿來,一起吃。”
林翔宇有些不好意思:“剛收了幾個擺件,俸祿用光了,兩位將就將就吧。”
鳳歌微笑:“無妨,我在家時,晚上也不吃什麼的。”
清粥小菜沒有什麼可討論的,金璜對“擺件”起了興趣:“收的什麼擺件?那麼貴?”
飯後,林翔宇帶她們去了西廂房,屋裡三面牆邊靠着巨大的博物架,滿滿當當放着的都是雕塑,除了人像,還有西域駱駝,也有南海巨魚。
材質有金有玉有陶有瓷,林翔宇指着擺在正中的三件猴子像:“這三件是新收的。”
金璜湊過去,剛想伸手摸,鳳歌輕拍了一下她的手:“別隨便碰人家的東西。”
“碰碰有什麼關係嘛。”
“碰壞了從你的月銀里扣。”
金璜馬上老實的將手收回去,還背在身後,又想竭力看清,伸着脖子瞪大眼睛:“這看起來,是皮做的?”
“嗯,這是巴國行腳商帶來的,說是一種山中異獸的皮。”
原本興致勃勃的金璜忽然說:“哦,挺好,不看了,看壞了賠不起,走吧。”說着拉着鳳歌便往回走。
回到房間,鳳歌嗔怪道:“你也太沒禮貌了。”
金璜向窗外看了一眼,確定沒人,小聲說:“那三個像,纔不是什麼山中異獸的皮,就是人皮!”
“什麼!”鳳歌大吃一驚。
恆國雖是從戰爭烽煙中打出的一片江山,但立國之後,太祖召集天下精通法度的大儒文士,參考不同時代、不同國家的法度,制訂出一套《大恆律令集》,人人行事皆有可依,若有違法,幾乎條條可從律令集中尋到處理辦法,雖是亂世立國,但也不過一二十年,百姓皆循規守矩。
即使偶然有些違法亂紀的事,也不過是小偷小摸、宵禁後在大街上行走,最近京中最嚴重的違法事件,也就是一個官員在上朝路上,坐在馬上啃肉餅,被御史彈劾丟官。
什麼人皮娃娃,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什麼人,竟會做出這種喪心病狂之事!”鳳歌咬牙切齒,“還,還賣給了別人,太噁心了。”
金璜的食指擋在嘴脣中央:“噓,小點聲。那三個像,是有意義的,我記得一個是挖眼,一個是剖腹,還有一個代表着削足,這代表着詛咒。”
“巫蠱娃娃?”
鳳歌在書中曾經見過,外國的後宮裡,曾有不得寵的妃子,想要用這種手段奪回帝王的心,想要詛咒風頭正勁的競爭對手一命嗚呼。可是從來就沒見誰成功過,只見過被人發現施行巫蠱術,反而被殺掉的失敗案例。
要是下個詛咒就能成功,那何必養軍隊,連殺豬的屠夫都得失業,金璜素來是不相信這些東西的,但是看着鳳歌一臉沉思的模樣,似乎認真的在想什麼,她湊過去盯着鳳歌的臉:“你不會相信了吧?”
嘖,如果一國儲君都相信這種無稽之談,那真是國之將亡了。
鳳歌搖搖頭:“若是詛咒如此有效,那當初數國相爭中原,必是善巫蠱的巴國得了天下,如今又怎會淪落到偏安一隅。”
“嗯嗯。”這纔是正常人的思維嘛,金璜很高興的盤算着,等這位新君繼位後,要是還能保持着現在的清醒頭腦,那麼就不需要馬上跳槽去別的國家找工作,至少可以安穩一段時間,啊,考慮考慮是不是在哪裡買套房住下來,京城太貴,不如去江南道……
“但是,我們要查清楚那三個巫蠱娃娃的來源,我猜巴國行腳商人,一定不簡單,說不定他是巴國派來的奸細,不,也許是夏國,或是燕國派來的奸細,讓那三個巫蠱娃娃流入我大恆國,讓那些別有用心的愚夫蠢婦們心思活絡,若是賣給朝廷重臣家的女眷,那就會讓重臣家宅不安,若是再流入宮中,那將會引起更可怕的事情……”
鳳歌正說到興頭,忽然金璜開口:“等等等,先打住。”接着一溜煙的跑出房門,就聽見她在後宅廚房間裡大聲問:“你們這有瓜子嗎?我要一斤,不,兩斤。”
接着金璜就這麼興沖沖地一手拎着茶壺,一手抱着一大捧炒瓜子跑回來,往桌上一丟,又將桌上扣着的茶杯翻過來,拿着茶壺隨手沖洗一番,又給倒上熱茶,順勢再往凳子上一坐:“來來來,說說說。”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摸着瓜子磕了起來。
那架勢,標標準準的茶館裡聽八卦的模樣。
鳳歌長篇大論的勁頭忽然沒了,揮揮手:“睡覺睡覺。”
既然講故事的人收工不講了,金璜也只好無聊的抱着瓜子準備離開,卻被鳳歌叫住:“等等,把瓜子留下。”
“好好好。”金璜揮揮手,回自己房間去了。
夜深了,整個縣衙裡連鳥鳴蟲叫都沒有,沉沉在睡夢中的鳳歌,忽然坐起來,下牀,連鞋也沒穿,便推門出去,剛剛立春,屋外的石階觸手冰涼,可是她卻似乎渾然不覺,只是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在院子裡四處遊走。
值夜的衙役都在前院,而僕婦也早早入睡,竟無一人發現,有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無聲無息的在院子裡。
縣令林翔宇白天在外面公幹,累積了一天的案宗沒看,正苦着臉在書房裡瘋狂加班,一口氣將所有的事做完,已是眼前發花,大腦一團漿糊。他揉着眼睛,站起身,推開窗戶,大大的打了個呵欠,卻忽然看見一個白影從眼前飄過去。
嚇得他呵欠只打了一半,還有一半憋在胸口沒吐出來。再定睛一看,院子裡哪有人,果然是加班太久,眼睛已經會自動播放恐怖故事解悶了嗎?
林翔宇將窗戶關好,離開書房準備睡覺,剛出去,忽然就被人一把按住胸口,重重的被拍在牆上。
眼前分明是穩重、端莊、大方的鳳歌,可是她現在的模樣,跟這三個詞一個都無法掛勾,她長髮披散,垂在臉側,身上寬大的白色中衣在風中微微飄動,林翔宇看着這個身高不過自己肩膀的女孩子,氣勢洶洶地按着他。
“咳,雖然我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你,但是這麼冷的天,要麼,先穿上衣服咱們慢慢聊?”林翔宇動了動,這才發現鳳歌的力氣大的驚人,被她一巴掌按住,竟然根本動不了。
鳳歌的雙眼緊緊盯着他,忽然,木然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大大的如水杏眼,此時微眯,眼角微微上翹,莫名的竟有一絲嫵媚,林翔宇十分緊張,手中緊緊的捏着原本想要帶回臥室再仔細看看的卷宗。
她不會是敵國細作想要搶卷宗吧?不對,這村民械鬥,媳婦跟婆婆吵架搶家產什麼,有什麼值得搶的,難道敵國是想要分析恆國民衆日常撕逼的起因?
正在他慌亂之時,鳳歌的臉卻越壓越近,她不知何時站在扶欄上,竟比林翔宇高出一個頭,林翔宇驚恐萬分:
“你,你放開我,你想幹什麼,你再這樣,我就要叫了啊。”
鳳歌笑得更加邪惡,一雙紅脣就向林翔宇嘴上壓了下去。
林翔宇的臉皺成苦瓜樣,嚇得閉上眼睛,忽然,胸口被壓着的地方一輕,再睜開眼睛,眼前一個人也沒有。
等等,剛纔那是做夢?
他向前幾步,站在院子當中,唯有清風明月悄然,假山房舍無聲,“這叫什麼事啊!”林翔宇拿着卷宗,困惑的走回臥室,將門關好,準備去睡覺,仔細想想,插上一根門閂,又向牀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轉身,往門口頂了一隻凳子,最後又把屋裡的桌子也推過去。
而此時,鳳歌被一個灰色的身影牢牢禁錮着,雖然她努力掙扎,卻無法擺脫那個溫柔卻又堅定的懷抱。
鳳歌的眼神迷離,口中發出媚惑的低吟,柔若無骨的身子緊緊貼在關林森結實的胸口,手臂被緊緊按住,但是不安份的手指在他的胸口輕輕的撫摸。
房間門被一腳踢開,關林森將鳳歌抱回她的房間,就在他騰出一隻手點燃蠟燭的當口,鳳歌掙脫了他,她如剛纔推林翔宇那般,手掌按在關林森的胸口。
關林森只覺得那隻纖纖玉手不知道哪裡來的強大力量,若不是他一直提防着,幾乎也要被她的掌力推開倒退幾步。
他出手如風,點住鳳歌的穴道,鳳歌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他。
關林森認真負責的又將她抱起,放在牀上,正要爲她蓋被子的時候,忽然,鳳歌竟然動了。那樣纖細的兩條腿夾盤在他的腰上,用力向自己身上勾。
完全沒有一絲防備的關林森,在這奇大的力量之下,站立不穩,差點栽倒在她的身上,兩人堪堪相觸之時,他用力掙開,滾到一邊,卻將雙腿緊纏着他的鳳歌整個人帶了起來,變成她騎在關林森腰間的姿勢。
現在的情況變得更加的糟糕,鳳歌慢慢將整個身子伏在他的身上,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肩膀,一雙鳳眼含情脈脈的望着他,可是關林森卻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這雙眼睛絕對不是屬於鳳歌的。
也許是被下了藥?可是他時刻都隱在一旁關注着她周圍的一切,也驗過了她吃的所有食物,到底是誰……
鳳歌的動作,打斷了關林森的思考,他實在無法忽略身上的那團軟玉溫香的動作,他深吸一口氣,按下心靈深處的蠢蠢欲動,暗衛的職責是保護她,而不是趁人之危。
看她現在與平日大相徑庭的行爲,關林森相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清醒以後一定會後悔。
鳳歌又是一動,一向沉默寡言的關林森平靜無波的表情終於被打碎,他忍不住出聲:“殿下。”
可是這樣輕柔的一聲,根本就無法喚醒鳳歌的神智,她就像沒聽見似的,雙手利落的一分,關林森一襲灰色的外衣,在她的手中應聲裂開。
有這樣美麗的女孩子投懷送抱,是個男人都忍不住,可是關林森卻不得不忍,就在鳳歌撕開他衣服的時候,他如閃電一般迅速伸出手,手臂還有一絲微微的顫抖,他咬破自己的舌尖,是抗爭心中的慾念,也是用疼痛來警告自己。
最後,化爲一縷嘆氣,那根手指在鳳歌的後頸上壓下,那裡是人體最重要的中樞神經所在,與普通穴道不可相提並論,若是控制不住力道,略微重些,他便是弒殺儲君之罪。
鳳歌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倒下了,方纔勾人心魄的眼神,此時已被掩住,魅惑上揚着的脣角也已歇下。
安安靜靜躺着的鳳歌,纔是他認識的那位穩重端莊而又天真無邪的儲君。
現在,需要查明的只有一件事!
關林森的身影眨眼間就出現在金璜面前,低沉的聲音裡帶着怒意:“是你做的對不對?”
金璜左手窩着一捧瓜子,右手慢條斯理的拿起一顆擱在潔白的牙齒之間,齒縫間發出輕脆的碎裂聲,她嚼着瓜子仁,嘴裡含糊不清的說:“你在說什麼?小女子聽不懂。”
“少裝傻!”關林森的手刀向她肩頭劈下。
金璜身形向後輕飄兩步,嘴裡的瓜子殼同時向關林森的面門飛來,她輕笑道:“不,我是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