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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衆人無不驚愕,飄搖欲墜的謝靈運突然又安如磐石,他開聲念起了第二篇詩,還是曹植的傑作,最深入人心的,《洛神賦》!
一陣陣激昂的琴瑟鼓樂隱約響起,從奢華宴會幻景傳下來,卻是李修斌、江逸俊見勢不對,都使盡魂力,想要遏止謝靈運的反擊,一舉把他打回竹房——
然而一道道凌厲的神光、陰柔的神光襲去,事態並沒有像他們料想中那麼發生,兩人漸感心驚,瞪目張嘴,謝小子,根本不是那麼容易收拾……
四周看衆們更是譁然,面對着兩位第二境修士的合力幻景,只見謝靈運對此毫不心動,沒有羨慕、沒有驚奇、沒有不忿……心境一點動搖都沒有,那些侵襲的神光如同剛纔郭莫的攻擊,縈繞着他的身子,就是侵不進去。他哪有的這份自信,哪來的這份見識?
“呵呵呵。”南陽子撫須地笑了笑,多年以來的南柯夢啊!
更沒人知道,竹房裡的那對紅燈籠照得軀殼紅光彤彤,宛如沐浴在陽光之下,豈怕靡鬼之氣的迷惑?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謝靈運仰望夜空,回憶觀想着什麼,不覺一臉癡癡,念着《洛神賦》道:“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
隨着清朗的詩聲,他的孔明燈急速上升,從最下面的三百米,霍地一下離開了評判觀衆們的燈羣,四百米、五百米、六百米、七百米——
就像一顆星矅!
“怎麼會……”、“他的魂力沒理由這麼多啊!”、“他究竟是何等的性功修爲?”衆人生起了一堆堆驚疑,不管是支持或者反對,不管什麼態度,這一刻都有些心念空白,不知該作何感想似的,謝靈運這人,實在讓人看不懂……
然而大戲纔剛剛開鑼,那隻天燈一直飆到與“李”字天燈並駕齊驅的八百米高,再度神光大放——
那一大片白亮刺目難視,等數息之後漸趨緩和,金陵百姓驚聲一片,只見另一幅凌空幻景,出現!
一個羅衣璀粲的仙子踏着凌波微步,從雲端施施走來,她戴着碧玉環佩、金釵明珠,而又輕裾飄飄、絲帶曳霧,那麼的美麗,那麼的高雅,不屬於這塵俗人間,而是那瑤池神仙!
相比之下,對面另一幻景中的那些翩翩起舞的仕女,一個個竟然都成了庸脂俗粉,縱然再多又有什麼興致?全力的琴瑟歌樂,卻不及仙子的一記輕輕呵氣!
那仙子的身影越來越大,幾乎鋪滿了整個夜空,她綽綽約約地牽星捧月戲天燈,嬌俏可人,偏偏那張臉容看之不清,朦朦朧朧——
望着那仙子,謝靈運微微而笑,給過自己《洛神賦》感慨的女子有兩人:許璇兒,王神愛。當下心中想着的是誰?他不知道,也許都有吧……
“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他念着不覺轉頭望了望東邊看棚。
感覺到一道神光望來,太子妃的心好像被捶了一下,噗通大亂,她連忙垂下眼眸,紛雜的神色更甚,謝公義,你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
“天啊,仙子下凡了啊!”
全城百姓都看癡了,男兒固然癡醉,女兒家亦爲之羨豔。
評判觀衆們心意大動,卻是在改變,他們越發的覺得那場宴會庸俗不堪,那些女子也像一堆皮肉骨,靡靡得令人噁心;相反再看看仙女,驚世絕豔!
誰人不心動?誰人不傾慕?誰人不願與她相識?
由於神念加持力的轉移,沒了那一股力量,李修斌和江逸俊的兩隻天燈,頓時都墜了下來幾百米,在四百多米處堪堪停住。那宴會幻景也變得模糊起來,別說琴瑟樂聲,仕女們的舞蹈都跳得不利索了……
似乎嫌他們敗得不夠快,謝靈運微笑問道:“洛神,你們有見過嗎?”
不會的,不會的!鄉巴佬有屁的見識!李修斌忙念清心訣壓下惱怒,又一次猛然驅使魂力,想要扳回敗局。江逸俊也捻動手訣,催動神光合力而去。
在這個年紀,他們境界不低,魂力也不低,然而今晚不是單純的神魂比拼,而是鬥才……
還在庭中的幾個參賽才子心動下,不知不覺站到了謝靈運那邊,更有不計其數的評判觀衆!
所有的力量加起來,使得洛神仙子的風采越發清晰,她的嬌容笑貌,一一顯露。
仙子的身形氣質由兩女融合,但因爲謝靈運沒有清楚見過許璇兒的容貌,仙子的長相,自然更傾向於看得真切的王神愛……
看棚衆人一陣轟然,有認識此女的人都生了另一份的心驚,比如蘇薇姿、路瑩、郭莫等人,這是、這是太子妃娘娘啊!謝客他真敢想……
南陽子、鉛汞、頑空、大師兄姜浩……全都呆了!不是呆於女子的
美貌,是呆於自家阿客的能力,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朝天宮可沒有給過他什麼法寶,這份能力是他自己攢回來的,阿客真的變化很大啊!
“仙女師嫂……”恆寶似有靈通,純兒想着什麼的喃道:“公子喜歡這個模樣麼?”長生卻在悄然之間豬目落淚,悲嘆道:“仙女,俺……愛過……”
田成子心知不好,眉頭微皺,但在這樣的場合,豈能輕舉妄動?茂大順苦起臉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場中秋鬥纔會,恐怕治不了謝小子的冒功罪,反而給了他一個揚名機會!
多聞道長已經眼睛放亮,今晚的盛會必然將成爲一時佳話。
“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謝靈運繼續一句句地吟念着《洛神賦》,越念越深情,越念越神往,在天燈的相助下,詩聲傳遍了整個金陵——
當那份真情實感投入進去,神念煜煜生光,見不到心猿意馬,只見到,思無邪!
夜空中的洛神仙子,也彷彿終於被人畫龍點睛,全然活了過來,她嬌俏地望了金陵城這邊一眼,嫣然一笑,似嗔似喜,輕聲笑道:“哈哈……我恨你。”
“謝公義……”太子妃的呼吸有些急促,雙手緊捏衣裾,明眸裡泛着淚光泛着異彩。旁邊的帷帽女子又羨又妒地唔的一聲,嚶嚶道:“他也見過我的,爲什麼不觀想我呢?”
洛神的這一句男女間打情罵俏的話兒,立時讓整個金陵爲之忘餐癡醉。
除了李、江,庭中其他六七個參賽才子都失了神,自己的天燈息火掉落都沒有察覺。這記溫柔的魂襲,不是主攻他們,卻橫掃千軍的把他們掃出局了。
我恨你……季通聽得只覺渾身酥軟,本來就不剩多少精神了,頓時雙腿發軟,一下子流着口水的躺倒在地上,傻笑着:“偶像啊,偶像啊……”
無聲無息,宴會幻景崩潰了!所有的仕女一個不見,神光當空四散,李修斌、江逸俊“啊”的一聲驚叫,如遭雷擊,神魂竟然彈飛出去幾丈遠,幾乎爆開——
而他們的天燈陰火也幾乎熄滅,轉瞬急掉到了二百米的位置,比評判觀衆們的燈羣還要低!雖然兩人還能勉強穩住心神,但毫無疑問,他們都已經元氣大傷了。
仙子的笑語其實正是力量的爆發,一笑之後,幻景就自然地漸漸隱去,這也令無數人長吁短嘆,惋慨不已。
謝靈運呼出了一口陰氣,儘管魂力用去了很多,但起碼還有一大半,遠遠談不上枯涸,憑着那股加持力,天燈依然高在八百米!
如今只剩下三盞才子天燈。
一高一低的形勢,卻完全反轉!
蘇薇姿臉色呆滯蒼白,不可能的,謝客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可他怎麼有能力把太子妃觀想出來,怎麼可能……
衆人何嘗不驚,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以後別人講起來都不會相信,他修煉不久?他魂力低下?他見識淺薄?他無才無能?說那話的纔是傻子吧!到底是哪裡出差錯了?現在的天空景象是假的?多聞道長連講解都幾乎忘了說,正要介紹,卻聽到庭中一聲怒罵。
“謝靈運,你盡用曹植的詩,算是什麼!賊子!”李修斌喘着氣地破口大罵。
這話罵得好笑,不管這是誰的詩,用詩用到了這種程度,表明吟者有着至深的體悟感觸,有此詩情,豈能說沒有才華?況且他自己不是纔剛剛用過《鹿鳴》麼,純粹是氣急壞敗。
“無賴。”太子妃眸光一冷,對李修斌這小人感到嘔心。帷帽女子笑道:“我卻聽講謝靈運就會作咿咿呀呀的歪詩。”
到了現在,除了神樂觀陣營的人,誰會贊同這話?外鄉才子們就要噓他了——
“你敢不用曹植的詩麼?”李修斌又道,並非全然瞎扯,而是想用這話套住謝靈運。江逸俊會意,也暗諷道:“謝兄弟,還會別人的詩嗎?”
“哈哈哈哈!爲什麼要用別人的詩?用誰的?用你們的劣詩?”
謝靈運大笑不已,只覺得他們可笑,又覺得曹植大才,更覺得自己二才,自《白馬篇》、《洛神賦》後,一時豪氣干雲,不禁上指夜空,由心笑道:“你們知道嗎?!天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獨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所有人,你們共分一斗!”
什麼!衆人又是一愣,整個金陵都聽到了,百姓們面面相覷,驚聲一片片,才高八斗!才華用一斗斗來計量?而他說……
謝靈運竟然如此狂妄!
曹植才高八斗就算了,他一斗,古今天下人一斗,這是什麼啊……
如此豪情下,謝靈運的神魂卻愈加地壯大,不想再給李江兩人喘息的機會了,他笑道:“也好,就讓你們見識見識謝某的一斗之才吧!”
這時候竹房裡,關帝門畫悄然無聲的光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