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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太子妃有請,看看不遠處街角那些護衛的兇惡目光,謝靈運覺得還是去一趟比較好,況且他本來就想弄明白,爲什麼太子妃盯上自己了。:
他跟着這倩麗侍女走去,卻一走就是許久,夜色漸濃,來到了城中的秦淮河畔,那份秀麗嫵媚、繁華熱鬧的風光令人迷醉。他一邊賞景一邊來到個渡口,在侍女的指引下,走到一隻大烏蓬船上。
侍女守衛等人沒落船,他剛一站穩,船兒就划動,向着河畔一頭悠悠劃去,那船伕戴着一朵大大的笠帽,全然遮去面容,一言不發,只撐竹篙,如同一個隱形人般。
“神神秘秘。”謝靈運嘀咕着撥開那塊紫色布簾,彎身往蓬中走去。
就只見太子妃端坐在左側的窗邊,仍然是剛纔那身華貴裝束,只是不挽那輕紗綢帶,一頭青絲去盡了珠簪,瀑布般飄散而下,宛如沒有上笄出嫁的閨中少女。
她望着窗外的風景,皎月燈火之光映在那張美臉上,卻映出一片落寞。
這時聽得聲響,轉頭一看,見是謝靈運,她微微頜首,道:“謝道長,過來坐。”說着,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太子妃娘娘。”謝靈運拱了拱手,畢竟男女有別,她又爲人妻,當然是有禮數的,他坐到了船身右側。
王神愛的臉容泛過了一絲哀怨,毫不掩飾的哀怨,彷彿在說,爲什麼要拒絕我?
看着她這樣,謝靈運越發的疑惑,省得拐彎抹角了,問道:“不知道娘娘叫謝某來,所爲何事呢?如果是想問除魔一事,恕謝某真的不能奉告。”
“謝道長,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命運很不幸?”王神愛忽然這麼說,一雙星眸睜圓圓地望着他,並沒有自稱本宮。
謝靈運怔了怔,不解太子妃怎麼會這樣問,想着君子坦蕩蕩,菩提心又有所生感,點了點頭:“的確,娘娘與太子都很不幸,望太子早日康復。”
“好不了的。”王神愛微微搖頭,睫毛垂顫,面有哀色,竟然直接道:“太子的神魂殘缺不全,無法可治……神仙來了都沒辦法。”
“哦……”謝靈運爲之語塞,找人說掏心話也不是找他吧,纔剛剛認識啊。
“想不明白嗎?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她望向窗外,明月繁星映在水中,一圈圈的漣漪來回飄蕩,伴隨着嘩嘩的水流聲,河岸兩邊傳來的暄鬧聲,她徐徐地講了起來。
“我兒時過得也算快樂無憂,遊玩、修煉、習書法……還有像每一個普通女子那樣,憧憬着未來的相公。直到四年前的一天,爹孃告訴我,我要嫁人了。身爲王家家主的嫡出獨女,我早就知道我的婚姻不能由自己作主,爹孃說,我要嫁給一個人,他叫……謝公義。”
謝公義!謝靈運渾身寒毛一豎,有如被雷劈了一記,臉上不禁閃過一道愕然。
王神愛泛着回憶的神色,似乎回到了那個還可以作少女憧憬的時候,精神煥發,眸光亮得噬人,喃喃道:“謝公義?是誰?他們說是謝家老四,他不是早死了嗎?原來沒死,只是謝家爲了避免重蹈太子的覆轍,把他藏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他們說謝公義很好,還給我看了他親筆寫的幾首詩,我從字跡裡也看出他真的很好,我挺喜歡的,結果……後來我嫁給了太子。”
她望向謝靈運,已是一臉落寞,問道:“謝道長,你知道爲什麼嗎?”
“我……”就算性功剛剛大進,謝靈運仍無法平復驚訝,隱約記起了一些事情來……
王神愛的眼眶漸漸發紅,清脆的嗓音卻語調平穩:“因爲謝公義拒絕了這門親事,他說自己不要王神愛,非要他娶這個那個,他就乾脆連謝家都不認了。”
謝靈運聽得皺起眉,幾年前,負責自己和京城那邊的聯絡的忠叔確實來過一次,說家裡安排了門親事,然後他堅決反對,是好像說了些狠話兒,王神愛?沒錯,就是這個名字……太子妃就是王神愛嗎……?
“因爲皇家、王家、謝家有着諸多的牽連,那些大人有什麼誓約,我嫁不了謝公義,就得嫁給太子。”
王神愛忽然翹嘴一笑,淡淡道:“謝道長,你便是謝公義。”
儘管早有意料,謝靈運還是心頭猛然一大跳,驚訝於她笑顏的美麗,也驚訝於她說的話……
家裡和師傅都有過叮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和承認自己的身份,他一時啞口無言,只道:“太子妃,你認錯人了吧……”
“我不迫你認。”王神愛擡了擡手,又道:“但你也不必多言否認了,天下有幾個謝客?我有一項本事,可以由字跡認出人來,我看過你的字跡,今晚一見到你,我就猜出大概了,現在看了你的反應,我更能肯定,就是你。”
當下謝靈運沉默不語,
幾乎等於默認了。
寂靜間只有流水聲,那些人聲彷彿在很遠很遠,王神愛長長地一嘆,眸子又一次打量他,道:“你這個人與我想的一般無二,性情很獨特……可是,我多希望你會庸俗一些……”
“你會游水嗎?”她緊接又問。
謝靈運猜不出她的意思,點頭道:“會,我的水性很好。”
王神愛十分羨慕的道:“像你這般也真是好,從小不用受着那些約束,在這外面自由自在,我快要悶死了。我想用不了幾年,我就會悶死的……”
“京城也很熱鬧吧……我看李修斌那些人沒少獻殷勤。”謝靈運嘀咕。
“呵呵。”王神愛又是一笑,對他這句庸俗話倒是滿意,道:“李修斌?僞君子假才學,我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她從衣袖中取出一件物什,卻是塊寫着“謝大才子”的金字木牌,嫣然笑道:“就不知你如何。”
“啊!”謝靈運震驚出聲,這金牌何以會在她手上,驚問道:“你是海棠!?”怎麼會!
王神愛搖了搖螓首:“你看我像嗎?海棠是海棠,王神愛是王神愛。”
沒錯,一朵海棠花,一朵雪蓮花,火與冰,裝不了這麼像……謝靈運似有所感地望向船頭那邊,那個船伕!那個纔是海棠。
她們是朋友?怎麼回事?
不待他多想什麼,王神愛就又一臉凝霜淡淡,說道:“謝公義,本宮知道牛魔是你除的,也知道你於海棠族人有恩,但這些與我無關。如果你給了我收拾你的條件,例如在鬥纔會落敗,那麼請不要怪我。”
收拾我?謝靈運皺眉問道:“你待如何?”
“你試過被人深鎖在一個地方的滋味嗎?別的辦不到,但本宮把你抓起來,以冒功爲罪名,打入大牢,關上一年半載,還是能做到的。而謝家嘛,定會叫你忍受作罷。”王神愛似乎在說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那一絲似好玩似快意的翹嘴,更顯詭麗。
謝靈運怒斥道:“蛇蠍心腸!”王神愛微笑道:“全天下,我只對你一人蛇蠍。”
“那我該感到榮幸嗎?”謝靈運又無奈又惱火,冤枉我冒功?他氣道:“你就不怕冤枉錯人了?”
“你不是嗎?”王神愛反問。
“就算我是謝公義,這也不關我的事啊,把你嫁給太子的又不是謝公義,是你們王家。”謝靈運瞪大眼睛,說道:“太子妃,你該講講道理吧!”
“不要叫我什麼太子妃!”王神愛驟然寒起臉容,一雙眼眸紅了,玉淚一串串地掉,偏偏語調依然平穩:“誰跟我講道理?你以爲我可以選擇麼?不關你事?難道你當時不知道,我嫁不了你,就要嫁給傻太子麼!?”
她偏了偏頭,終於有了幾分哽咽:“我給你寫了一封信,哀求你娶我,你怎麼做的?原封打回!還寫了句詩給我:‘王謝堂前燕,神愛客不愛’。”
謝靈運說不出話,他是真的不知道“二選一”,因爲沒人告訴他,他也根本沒有去了解過……他沉吟了下,嘆道:“王姑娘,現在你過得很不幸,我也爲你惋慨,可在當時,你說的那些我真不知道啊!只是有人跑來跟我說要給我定親,我不想娶你和你不想嫁太子,有何分別?”
“那我是傻子嗎?”王神愛面色更寒。
謝靈運又一嘆,這事怎麼都錯不在她,他當時年少,處理事情確實有失妥善,以致釀成這個惡果。他溫聲道:“算我錯了,我給你說聲‘對不起!’但事已至此,我們再作爭吵也無補於事,看看如何解決問題纔是正途,能不能治好太子、有沒有幫到你的辦法……”
“不要以爲這麼說,我就會放過你。”
王神愛說着起身,蓬艙的空間並不大,她只能彎着腰身,前傾着酥胸,卻是跨了過來,快要坐到謝靈運腿上,她一手輕輕撫着他的臉,一手引着他的手扶住自己的纖腰,櫻桃小嘴吻去——
謝靈運傻了,畢竟是無雙絕色,一嗅到這女兒幽香,一觸到那醉人柔軟,那匹意馬立時又要跑出來……
然而不待他反應,剛剛要兩嘴相接,她又收勢退身回去,淚眼朦朧,似笑似泣的道:“我本是你的,這張嘴,這副身體,這顆心,這個人,本是你的!可是你棄之敝屣,把我推給了一個傻子……謝公義,我恨你。”
噗咚——!
很快,謝靈運被一腳踢了出去,從船尾掉進了河裡,掀起巨大的浪花,嚇得周圍船隻和河岸驚聲一片!
看着那隻烏蓬船漸漸遠去,他噴出了一大口河水,真是不能跟女人講道理,尤其是一個怨恨自己的女人……
最近真他孃的多桃花劫!蹬動雙腳浮在水中,他仰望月夜星空,大聲地高呼:“恨我吧,我是天底下第一號負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