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靜悄悄的,蟲人安安靜靜地打坐調息,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一動不動。見了這般安靜的模樣,任誰都沒辦法把他和狂暴的大蟲子聯繫起來。
無聲無息的,張天九出現在他的房中。
蟲人雙眼猛地睜開,一道寒光閃過,危險氣息撲面而來。
張天九趕緊掏出了鎮魂牌。
在這樣狹窄的空間裡,可不是開玩笑的,一旦蟲人失控,他連跑都沒地兒跑去。近身搏殺,張九爺是徹底服了這隻蟲子。
所幸鎮魂牌很好用,神魂之力發出,蟲人立即就安靜下來,眼裡的寒光也消失得一乾二淨,變得非常溫順。
“這就對了,咱們可以好好談談……”
張天九笑着說道,就在門口不遠處站定,和蟲人隔得遠遠的,打定了主意,一有異動拔腿就跑。
安全總是很要緊的,這是張九爺的座右銘。
蟲人一動不動,連眼皮子都耷拉了下去,對張天九不理不睬。
“別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我知道你聽得懂我的話。你的靈智並不低,至少比別人認爲的要高得多了。”
張天九滿臉憨笑,看上去一副完全人畜無害的樣子。
蟲人眼裡,又迸射出一縷危險的氣息。
但張天九卻不再緊張了,鎮魂牌在手,還是很有底氣的,說道:“你爲什麼跑,說說吧。咱倆現在一條船上,必須同舟共濟,纔有活路。”
蟲人逃走,本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沉默。
蟲人一聲不吭。
張天九也不再說話,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蟲人身上的危險氣息,已經消失了,這讓他比較有信心。
“奪舍……”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蟲人忽然開口了,聲音乾澀,吐字不清,但張天九還是聽明白了,不由得臉色立變。
“奪舍?”
蟲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張天九腦子卻高速運轉起來,稍頃,他沉吟着說道:“你的意思是說,老傢伙壽元已經快到頭了,所以想要奪舍重生?”
“是……”
又過了許久,蟲人才點了點頭。
這就說得通了。
黑虎門乃至整個皓月聯盟,都沒有擅長豢養蟲人獸人的傳統。白袍老者獨獨豢養了這麼一頭蟲人,肯定是有着十分特殊的用途。
奪舍重生,無疑是非常好的理由。
“你也一樣。”
稍頃,蟲人又說道,聲音依舊乾澀,吐字卻要清楚得多了。
張天九一顆心沉了下去。
蟲人的判斷和他的推理結果是一致的。白袍老者無疑是個很謹慎的人,單單準備一個奪舍的肉身還不夠,還要再準備一個備胎。如果奪舍蟲人不成功,那麼張天九就是候補人選。
在高階法師眼裡,不管是蟲人還是科技人,靈智都很低,神念之力弱小得可憐,他可以輕易完成奪舍,不會遇到太大的麻煩。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張天九相信自己在貝母峰就已經死了!
“那我們得想辦法跑掉才行。”
片刻之後,張天九壓低了聲音說道,嗓音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乾澀起來,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
“跑不掉了……”
沉默了一下,蟲人才說道,語氣有些沮喪。
“已經跑過一次,師父不會讓我們再跑掉的,他在我身上下的禁制又增強了,我的力量都施展不出來……跑不掉的……”
蟲人說話漸漸流暢起來。
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多久沒和人溝通交流過了。
“那就殺了他。”
張天九輕聲說道,語氣很平靜。
“殺了他?”
蟲人猛地擡起頭來,像是完全沒有往這個方面想過,神情極爲震驚。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半人化的生物,靈智和真正的人類比起來,還是有很大的差距。在他心目中,白袍老者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是完全無法反抗的。
殺了他!
他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怎麼殺他?他比我們強得太多了。”
隨即,蟲人就開始搖頭,滿臉不以爲然的神色。
若是密室近戰,二階中級蟲人有足夠的實力和高階法士對抗,甚至對上初階法師也有一戰之力,但高階法師卻是完全超出了他能力範圍的存在。
就算是密室近戰,也沒有絲毫勝算。
除非……
“偷襲!”
張天九淡淡說道。
蟲人沉默下來,過了很久,還是搖頭。
“偷襲也不行……”
張天九蹙起眉頭,不再說話。
他理解蟲人的“膽怯”和“懦弱”,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什麼樣的戰術都是渣渣。他自己也知道,成功的希望實在渺茫得很。
第三天,白袍老者來到地下室。
第一件事就是查探了張天九的身體狀況,蹙眉說道:“我給你的那顆黑虎丹,你煉化了?”
“已經煉化了,師父!”
張天九垂着雙手,低眉順眼地答道。
“奇怪,怎麼沒多大效果?”
黑虎丹藥性固然霸道,但他不知道張天九的身體簡直就是個無底洞,想要有明顯的效果,區區一枚黑虎丹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白袍老者並沒有失望,反倒有些興奮起來,沉吟着說道:“也罷,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潛力。”
作爲一個預備奪舍的爐鼎,當然是資質越佳越好,潛力越大越好。
如果張天九表現上佳,白袍老者說不定直接把他列爲一號奪舍對象了。畢竟奪一個蟲人的舍,心裡還是有點疙瘩的。
無論如何,蟲人都是異類,甚至都不能稱之爲人,只能算是類人生物。
科技人雖然是螻蟻,總歸還是純正的人類。
白袍老者直接將張天九丟進了一口大鍋。
所謂大鍋,實際上是一口三足巨鼎,深埋在地底,其下是熊熊燃燒的地火。一走進這間深入地底的密室,一股濃烈的藥味就撲鼻而來。
密室中熱氣蒸騰。
過了好一陣,張天九的眼睛才逐漸適應這種環境,透過迷霧,看清楚了三足巨鼎中的情形。
一大鍋墨綠色的汁液在不住翻滾。
“師父,你不會是要把我煮了吧?”
張天九大吃一驚,臉都綠了。
他知道這是修士們煉體的方式之一,但就這樣把他扔進去,他那一身小肥肉還不得都熬成油了?
“放心,師父不吃人。”
白袍老者笑眯眯的,看上去十分和藹。但張天九卻渾身汗毛倒豎,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接下來白袍老者就露出了本來面目。
“你是自己跳進去,還是我把你扔進去?”
“還是……我自己跳進去吧……”
張天九被逼無奈,小眼睛一眨一眨的,都快要哭出來了,模樣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他委屈還沒裝完,白袍老者已經很不耐煩地一揮手,張天九隻覺得一股巨力涌來,頓時“噗通”一聲,整個人不由自主就飛了起來,掉進了翻滾的巨鼎之中。
“哎呀,好燙好燙,燙死我了……大煮活人啊……”
張天九在巨鼎中上下翻滾,大聲慘叫。
“你要是再這麼折騰,就真的煮熟了。”
白袍老者冷冷盯住他,冷冷說道。
張天九一愣,隨即“咕咚”沉了下去,就在水底盤膝打坐,虎王訣疾速運轉起來。說來也怪,在這藥液之中,虎王訣的效果比平常打坐調息不知道要強了多少倍。那種酷熱難當的感覺瞬間消褪,只覺得一縷縷藥力,正從汁液中被汲取出來,源源不斷地進入到他的體內,飛快地在四肢百骸中流轉。
白袍老者目不轉睛地盯住大鼎,漸漸雙眉緊蹙起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大鼎中的藥汁,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淡,而正在翻騰的水蒸氣,也漸漸消失,藥液正在一點點冷卻下去。
而大鼎底部的地火,依舊在熊熊燃燒,並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不可能吧?一個科技人而已,肉身竟然強橫到了這種地步?”
要知道,這一大鍋藥汁,本來是爲鐵臂準備的,以二階中級蟲人的強橫肉身,這一鍋藥汁也至少需要七天才能完全煉化吸收。
現在,纔過去不到半個小時,大鼎中濃稠的藥汁就要變成清湯了。
“很好!”
“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厲害!”
白袍老者袍袖一抖,十幾個瓶瓶罐罐浮現而出,在半空中滴溜溜地亂轉。白袍老者手一揚,瓶瓶罐罐裡的藥汁齊刷刷地倒進了大鼎之中。
只不過片刻之後,快要變成清湯的藥汁重又變得濃稠無比,藥氣撲鼻。
白袍老者在大鼎前盤膝坐下,從嘴裡噴出一顆蠶豆大小的金丹,一股股金色的火焰從金丹上噴射而出,輔助地火一起,給大鼎加熱。
這一次,足足熬了一天一夜。
當藥汁再度變清之際,白袍老者又往鼎中注入了更多的靈藥。有些甚至來不及提煉,直接就是原藥丟了進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張天九彷彿淹死在大鼎之中了,一直都沒有冒過頭。
整整熬了三十六天。
白袍老者早已臉色鐵青,頭頂霧氣蒸騰,顯然也被熬得快不行了。
就在此時,“啵”地一聲輕響,一股強大的氣息,從大鼎之中直透而出,緊接着,張天九躍身而出,渾身上下都洋溢着充沛的精力,彷彿連他的身體都快禁錮不住,直接就要爆發開來。
白袍老者長舒了口氣,身子一軟,望向張天九的眼神,卻充滿着熾熱的光芒。
居然這麼短的時間就突破了,直接達到了中階法士的水準。當然只是氣息上接近,科技人的實力和真正的中階法士,還是有不小的距離。這種距離,必須靠高水準的機甲來彌補。
但白袍老者自信,只要給他時間,他有很大的把握能夠把這個距離縮短,甚至是完全抹平。
這小子簡直就是無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