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兩代龍王和眼睛紅紅臉色黑黑的龍女一路飄飄曳曳的走過來。
果不其然,因爲是水族之王麼?兩代龍王的感覺比起身爲武將應有的彪悍,反倒更接近文臣,溫厚賢良,一派斯文。龍女正是怒放的鮮花一朵,此刻也顧不上驕矜不驕矜了,水靈靈的小手擰着灝景的袖口拖到一邊,那表情啊,真是梨花帶雨,脈脈含情……皺眉,怎麼弄得我像欺侮正妻的不要臉的野花一般?
灝景也微皺眉頭,但那模樣三分不像解釋七分倒像安撫的,末了還拍拍梨花帶雨的小龍女的玉背。
肉麻。
龍女擡起水汪汪的眼睛深情又害羞的看他,他也微微一笑,貌似甜蜜。
噁心。
……我以前一直以爲一個人不要臉是有限度的。
我錯了,真心誠意的知錯了。
旁邊花容燦爛的和龍王你來我往聊着聊着的白素突然一彎肘桶我腰上,我不明所以的怒視她;趁龍王兩父子很注重體統的奔去制止,不,解救本性純潔的小龍女;白素歪過頭來撇嘴:“再不制止你,怕你眼珠子飛出去沾你家相公衣服上呢!”
“哪裡的話,只是見着有人光天化日之下仗着自己身份隨意調戲閨中少女如此經典的戲目,感覺有趣罷了。”我揉着作痛的兩肋,青了青了,現在那裡肯定至少青一塊,唉,劫數,劫數啊!
白素擡起煙桿吸兩口,說話聲音有點嗡嗡的,我仔細才聽得她說:“也是,那個龍女看就是不安於室的,難爲她父兄一派斯文模樣。”
“……唔,那新任龍王是白龍罷?怪道如此清麗脫俗,風度翩翩的。”拼命吞回那個已經衝到嘴皮子邊的“就是”,趕緊轉移話題。
“是吧。對了,你可知上任龍王爲何這麼早就退位了?”
這等複雜精妙,需要大量思慮的問題一向便不屬於我的考慮範圍,於是我老實回答:“不知道。”
“哦,你知道凡間有本叫做什麼《西遊記》的本子?”
本子?我仔細搜索了一下記憶深處,最後依稀想起好像有這麼個本子,但因着裡頭獸比人多,唯一可以稱得美男子的那啥僧又是個肉腳的和尚,再加上裡頭關於神怪妖道的描述亂七八糟;因此我翻了兩頁也就沒往細裡讀,久而久之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白素繼續道:“那裡頭有龍王三太子化爲龍馬馱唐僧前往西天取經之事。”
“唔。”
“這話本子偶爾傳了一本到當時的龍王三太子,也就是現在的龍王手裡。”
“哦。”
白素看了溫潤如玉的龍王一眼,吐個菸圈:“龍王看後大怒,說他乃堂堂龍神嫡子,下任龍王,這話本子竟然敢瞎編他化作畜生給個男人騎一路,簡直豈有此理。因此才堅決要求提前即位,以保全名聲。”
我抽抽麪皮:“竟就爲了一個凡人所做的話本子?這龍王也未免氣性忒大了些吧?”
“哦,那若從那以後上至天界衆神,下至丫頭小廝每日見面第一眼都落在胸部以下臀部以上,日日有人送帖登門想共領略龍陽之戲呢?”
“這……龍王可……真果敢呵呵……”我擡起袖子擦掉一頭罩頂冷汗,心中默默同情這位命途多舛的龍王。
晚宴因爲有白素的存在,所以沒人再找我麻煩;倒是老龍王不知何時怎的又睜圓了龍眼,認出我這個什麼什麼夫人來,結局就是,我不得不放棄爲滿園花草的奔放大業添火加柴的偉大工作,轉而和一羣我討厭或者討厭我的人圍坐在一張小小的圓桌旁。
大約是水族之間通婚的緣故,眼前的龍公主,這個青春的魚精一二三四五,顯然的都有墨魚的血統。唔,我是怎麼瞧出來的?因爲她們的臉色在燭光下都呈現出類似於龍王發給我的請柬上那種顏色,唔,還有味道。
整張桌子只有白素與我不是水族,坐在一起,黑白立辨。
桌上氣氛很僵,水族的姑娘,各個涵養不一定好,禮儀卻一定標準,桌上杯盞交錯,細語燕燕。
我和白素一個一手持雞,一個一手擒鴨,啃得毫不含糊。白素不愧出身彪悍絕倫的白虎,嘴下撕筋扯肉的功夫讓我歎爲觀止,趕緊虛心學習。那些姑娘們散發着一股誘人的香味,我一邊啃着手裡的雞一邊幻想這是魚;白素不時的抓起酒瓶給我斟酒,我不時的報之以雞胸雞背雞肋。總之,氣氛很是和諧,我倆胃口都很好。
白素大約也覺得這樣的氣氛論起聯絡感情傳遞八卦是不好了些,不過顯然的很適合吃東西,所以我倆沒一個開口的,只顧苦戰。我們的沉默讓那邊有些焦躁,那如同小火上咕嘟冒泡的魚湯般溫醇悅耳的交談聲漸漸細了下去,最後悄然無聲。就這樣大家沉默的吃啊吃啊,眼看着晚餐就要和諧的結束了,水族忽然有了動靜,龍女朝白素嫣然一笑,細聲道:“聽說姐姐原本要和北方玄武君結爲百年之好的,怎的後來給玄武族退婚了?”
啥?原來是老烏龜退得婚?
白素面色不改只唔了一聲,又抓過一整塊肋排繼續奮戰。
龍女頓了一頓,又笑道:“也難怪,雖然姐姐貌美無雙,縱使青夜夫人也難比姐姐美貌,但是哪個男人願意娶個母老虎呢?哎呀,青夜夫人,我並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不過”她掩嘴一笑“青夜夫人也承認白虎姑娘外貌稍勝一籌吧?”
我搖搖頭,這些丫頭怎麼都想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在老虎進食的時候惹怒人家,這不是自己找死麼?
鑑於此,我雖然也被話裡帶的刺小小的傷了一下,但是本着慈悲爲本的精神,還是同情一下損失明顯比我要慘重的人比較符合我善良的個性。
白素喀吧一口,半條手臂長的肋骨應聲而斷。她以手之頜,眯起眼睛定定的看着龍女,挑起半邊眉毛說:“我說姑娘,你是小輩我們不同你計較;但是有些話呢不當講時便不要講,有些事不當做便不要做,省的到了最後自己丟面子。”
龍公主的臉紅了一紅,想是出生以來還沒給人這樣子尅過,眼睛轉了幾轉,終究還是沒忍住,憋紅臉冷冷道:“我又沒做什麼。”
白素只咕噥一句“你當着衆人面拉着別人夫君的袖子扭扭捏捏不放還真是豪放,只可惜,別人不領情。”
龍女的臉騰地青了。即使抽身這場龍虎鬥,把目光轉向我。
眼看着戰火有往我這邊蔓延的趨勢,我抽出團扇,把臉一遮。
龍女不給我矇混過關的機會,嘭的一聲,戰火紛飛。
“呵呵,說到豪放,小女子不敢同青夜比肩。昨日我就對哥哥說,青夜夫人想是瞧着他像還入得眼,原來是另有目標!對了,昨日好像還沒聽說帝君與夫人的婚事,怎麼一夜之間……”說着意味深長的往我腹部瞟了一眼。
……老烏龜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老烏龜的話我聽得多,聽進去的少,但這句話經過無數的戲文小說話本證實過正確性,所以我巴巴的記下了。
不過老烏龜也說過,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我對着自己扇了兩扇子,權當暫時把前面那句扇飛了。
然後,我扯出戲文小說話本子上那些變態自戀陰險毒辣嫉妒成性以虐待如花少女爲樂的老女人的笑容說:“公主說笑,令兄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老身何止是瞧得上眼~~只可惜,老身昨晚不瞭解灝景爲人……唉,如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老身也抱怨不得……”
包括龍女在內的一衆小女的臉都白了又紅了,紅了又青了,青了又黑了。白素喀吧喀吧極爲優雅的連啃了幾根骨頭,頭卻埋得幾乎趴到桌面上。衆人忽然默契的很,全都一語不發。難道我剛剛那句那麼沒有殺傷力?話本戲文裡不是這麼說的啊!那些話本戲文小說裡此句一出都是頓時腥風血雨中此句者輕則麪皮抽搐四肢冰涼急怒攻心羞愧難當重則五內俱焚七竅流血一命嗚呼吐血而亡的;應該是陰險女角虐待打擊純情不諳世事的女主角兒的必備良言;怎的水族一方幸災樂禍的盯着我作甚?
我被眼前這不合常理的一幕弄得費解了,看樣子變態女奸角如此高深的大梁我還真扛不下來,於是轉頭像白素求助。
白素眼睛斜着我身後,我就回頭看了一看。
被我先一頭訴了衷腸又借另外一個男人一腳踢出局的小白龍王端着一個酒盞抽搐着嘴角保持着一個怪異的微笑站在我身後。
怪道,凡間不似天界重,在凡間女眷聚會不見男客才容得那起毒婦作惡,天界神仙聚會是可以來來回回串場子的!
……
我左手握拳重重和在右掌上,恍然大悟:“呀!白素,我終於想起來了!那話本就叫《怨女毒婦》最後那毒婦下場可悽慘呢,哈哈哈我說那臺詞如此變態如此熟悉,怎的名字一下想不起來了呢?”
白素看我的目光變成了同情。
小白龍的微笑看起來自然了些,擡起酒盅道:“青夜夫人對話本感興趣?”
“一般一般,龍王也感興趣?”
“唔,閒着無事時也看些解悶,可是小神沒讀過夫人說的那部?”
廢話!這龍王也忒小肚雞腸,這麼個臺階也不給我下,感情是給妹妹報仇呢!我手裡扇子扇得風響都止不住外冒的冷汗,聲音都變得僵哈哈:“哦,哈哈,想是那作者也沒甚名氣,龍王的品味自然至少是《西遊記》這等蹬得上堂的大作,那些沒什麼名氣的,龍王沒讀過純屬正常,正常。”
這下龍王的臉比衣服還白了,我突然想起來龍族這登基大典背後的故事,頓時扇子都懶得扇了。
唔,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就是血淋淋的教訓不是!
白素都同情的站起來拍我的肩膀了,龍王忽然又笑了一下,說:“下次若有機會,在下也想看看。”
我和白素都愣了下,啥?叫那名字的你也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說想看啊?看樣子龍族不但面子向海洋一樣寬闊,膽也是天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