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人打發清音回去以後,我翻身上牀安然闔目而臥。
這是多年的習慣,遇着事情的時候爬上牀躺平了才能思索對策,不然不出半個時辰我定會保持或站或坐的姿勢睡得昏天黑地。
初時我見清音擔心焦慮着甚是恍惚,本想留她下來休息,忽的想起清音現在再怎麼說也是博伊身邊的人,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悄悄送她回去。
博伊不愧是天規的典範,傾軋都傾軋得中規中矩,清音今日到這裡來說不定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就看我們怎麼表現,如果我心頭一熱姐妹情深真跑去求灝景,他若答應,便是自搬石頭砸自腳;若不答應,博伊怕是指着我這個不識大體脾氣執擰的山野小民給他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讓他後院起火。
唔,想到這麼個主意,博伊三叔家的後院肯定經常起火。
想着想着睡意微微起來了,我插着雙手按在被子上,忽然想起一個人。
北方玄武族有密寶戎華,能將極弱極碎的魂魄收集將養起來,傳說是遠古衆神時期遺留下來的寶物。
我一個激靈跳下牀,北方玄武神君蕭墨夜手裡沒有這東西,我的名字便不叫紫蘇……還是灝景的名字便不叫灝景吧。
想到這裡,我激動得在房裡轉來轉去。
蕭墨夜行蹤飄忽,憑我想找到他那是不可能,但這件事又不能讓灝景參合進來,最好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解決,是以我也只有碰運氣。這戎華聽聞是個類似於器皿的東西,只要在峻黎魂魄打下凡間之際將之裝進去便可,就只不知這峻黎什麼時候去歷劫?
我巴巴的掏出白素與我的那根虎鬚,傻眼了。
白素只說我拿着能知她在哪,但我不知道怎麼用!莫非這鬍鬚也似那仙道教的追蹤符,燒掉後術方成立……那麼我要燒麼?
不敢冒這個險。
我舉着那根毛上下打量左右端詳,研究半天也沒看出個啥名堂。正在頹喪之際,忽聽見白素的聲音就在耳邊甜絲絲媚酥酥甚是銷魂。
“你在做什麼?”
回頭,白素果然風情萬種的坐在窗櫺上。我心下大喜,巴巴的請她上座奉茶,狗腿得很。待到估摸着她喘過氣了纔開口。
白素蹙起眉頭問:“這與你何干?”
我打着哈哈道:“博伊雖可惡,然而那孩子卻是無辜;假若他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清音也甚可憐了些,是以……”
“是以你便豪情萬丈,要替她出這個頭?”白素摸着下巴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如此熱心的人!這事灝景帝君知道麼?”
“這事第一個要瞞過的就是他!”我正色道。
白素低頭想了一會說:“峻黎歷劫定在下月初五;若有什麼事我能幫忙,儘管開口便是。”
我掐指一算,下月初五,正好是人間冬季,老烏龜每年都回鐘山過冬;趕早不如趕巧,看來這峻黎也是命不該絕。我即在月末下去,時間也還充足的很。
心頭一寬,我方想起要問白素的事情。
我拿着老虎鬍子,問她使用的竅門。
她微瞥一眼,道只要我拿出讓它見光,她便能找到我。
我沉默半晌,方道:“……我以爲這是讓我找你的……”
“沒錯啊!我找到你你不也便找到我了麼?”白素認真的說。
我擦擦額上冷汗,決定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從剛纔我便覺着白素身上有股什麼味道,淡淡的,但是很熟悉。
“白素,你身上是什麼味道?”
白素擡起衣袖抽鼻子嗅嗅,臉忽然垮下來。
“這個是龍涎香。”
我臉頰微抽:“龍涎香?那玩意兒不就是……”
“上次那小龍女彪悍異常;她哥哥比我還慘,現下還躲在龍宮裡不敢出來,大約是天天在洗澡罷!”
我記得當時還特意封了她的嘴來着……看樣子還是小看了龍女無敵的程度。
我後悔着自己掉以輕心,忽然想到一件事。
“白素。”
“恩?”
“小白龍王是不是叫嫣紅啊?”
“他叫即墨,不叫嫣紅。”白素露出惋惜的神情。
“即墨……蕭墨夜……”我翻着白眼,這水族的大小頭兒起名字的品味還真像。
白素跳下窗道:“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就走?”好不容易來個八卦的對象,結果還沒說兩句就要走,頗令我不捨,遂拼死掙扎道:“你最近好像很忙?”
“嗯。”
“還是因爲……”我小心的問:“令尊?”
誰知她爽朗的點點頭道:“差不多吧!今天也是也不是。”
“做什麼那麼神秘呀!”我把頭湊過去,“說與我聽聽?”
她看我一眼,比劃着:“就是上回那株珊瑚樹。”
“哦?”我微微有些詫異:“怎麼它還健在麼?”
“當然沒有。待我趕回去時,那樹早已七零八落了。”白素語帶恨意,兩眼冒火,“所以我後來又與龍王打了個賭,賭他殿裡那棵兩人高三人粗的。結果我贏了,今日他應該送來了纔對。“
“……你跟他賭什麼逢賭必贏的?”說出來不定到時候我也能穩贏灝景個什麼東西。
“前一回賭灝景帝君定會娶你,這一回賭的是博伊定會找他小兒子頂罪。”
我撇撇眼角,半天才擠出來個:“這……你還真是……會打賭啊……”
晚膳時分灝景相當大方的踹門進來,我看着他,心底有點感嘆。
其實他也蠻難做人的。
“你做什麼盯着我瞧?不是看上本帝君我了罷?”
我收回目光,訕訕道:“沒,我只是覺着吧你也頗不容易。”
他聞言放下筷子,目光古怪的盯着我:“你沒生病吧?哪不舒服?”說着又伸過手來往我額頭上貼。
我嘆口氣道:“其實你也不用瞞我,想來這九重天上甚不好呆,我如今沒名沒份,卻安安穩穩在此呆了這麼長的日子,你想必也費了不少心思。”
“……你真不要緊?還是請藥君替你看看罷?”灝景臉色竟真個有些緊張。
好容易賢惠一番竟被懷疑有病,我摸着破碎的小心肝覺得甚悲涼。
其實我只是想到清音已是博伊側妃,尚且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我在這裡任意妄爲了這麼久,是不是也該惜福?
灝景目光轉了幾轉,忽然認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頓了一頓,“你不必不好意思,這權當……是我欠你的。”語氣竟微微有些苦澀。
我心底一涼,身上微微有些發抖。
我不記得自己與他那些什麼前塵往事,恩恩怨怨;我只一直奇怪他爲何堅持要娶我又不提解我的封印;今兒他說出這話,我卻忽然想起一個可能,他不願解我封印,恐怕是因爲害怕解了封印,我便與他玩完了。
他說權當欠我的,他到底欠我什麼至於寧願日夜對着一個不再記得他的人也不願讓她想起過往?
心底某個角落微微有些疼痛,有些事情彷彿繞在心口,說不清,又化不開。
他定定的看着我,目光很深,但看不出什麼感情。
他說:“紫蘇,我一定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到你。”
我心中一動,腦海深處好像閃過一句話。
低低的,哀婉的,不敢相信似的。
“爲何你也要如此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