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仁堂,王太醫見沈傾城學得很快,恨不得將自己所學傾囊相授,細細地講給她聽。
“程程,你要注意,有些藥材之間相畏相殺,若同時服用,則會降低藥效;還有些相惡、相反的更是要注意,否則產生毒副作用就不容樂觀了。輕則因此砸了招牌,重則耽誤病情,罔顧人命。”
沈傾城一一記了下來,王太醫順手指了指幾種藥材,道:“比如,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芫花。烏頭反貝母、瓜蔞、半夏、藜蘆反人蔘、沙蔘、丹蔘、玄蔘、細辛、芍藥……”
“扣扣——”一個夥計敲了敲門,探進頭來。
“沈姑娘,外面有人找你!”
王太醫皺起眉,他這個徒弟天賦很高,就是事情太多,不能潛心學習,他這麼多年,可是這一個女弟子領悟力最強。
沈傾城已經看見外面大堂上候着的綠燕,便站起身對王太醫歉意地告了罪,走了出去。
“沈妹妹,要找你真不容易!”蘇嬋娟看見她出來,笑着埋怨道。
“我一個人要自力更生,哪裡像姐姐這麼好命?”沈傾城隨意在她身邊坐下,“姐姐是有事?不然也不會專程過來了!”
蘇嬋娟神色有些不自然,拉起她就往外走,“沈妹妹你有空麼,我有話想跟你說。”
沈傾城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讓浣紗進去跟王太醫說了聲,就領着蘇嬋娟離開了。
回到清河巷的小院,蘇嬋娟急急地道:“沈妹妹,我爹要娶杜四小姐爲妻,你說這樣好嗎?”
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那就是百分之百準確了,沈傾城擡頭看她:“你不是說這麼多年,你爹都沒有娶妻麼?爲何突然又起了這個心思?”
蘇嬋娟一怔,其實這件事是她的主意。
那天晚上,她偶然心血來潮出門走走,聽見幾個巡夜的婆子在說閒話,本想走過去斥責幾句,卻聽見她們說的竟是她爹的事情。
“哎,我跟你們說,那個宛姨娘將自己最忠心的兩個丫鬟都送給了侯爺,她可真有度量。”
“你們知道什麼啊?這叫手段,聽說今晚侯爺又去晴風閣了,照我看,往後這侯府就是宛姨娘的天下了!”
蘇嬋娟心裡一驚,立馬轉身去了書房,果然,書房裡只有一個原先伺候的丫鬟在打掃,一問才知,侯爺帶着和添香兩個去了晴風閣。
她當即感到不妙,又使人去了晴風閣,打聽到宛姨娘將侯爺哄得樂不思蜀,看來,宛姨娘想要做下一個夏姨娘呢,想到自己當初被逼得遠遠的去了外祖家,她不能容許宛姨娘一人獨大。
次日一早,她就去書房等着了,蘇越治見了女兒,喜出望外,因爲夏姨娘陷害她生母王氏的事,蘇嬋娟對這個父親有了很深的隔閡,今日她主動找來,蘇越治心頭充滿了父愛與愧疚,噓寒問暖地問了一番。
蘇嬋娟道:“爹,女兒想了很久,以前的事都是夏氏心機太重,您是被她矇在鼓裡。”
蘇越治聽她這樣說,忙道:“是爹爹不好,竟然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我對不起你,和你的母親啊!”
“不,女兒想了想,夏姨娘之所以如此囂張,都是因爲府裡沒有一個女主人,您事情繁忙,哪裡有空事事躬親,你念了娘這麼多年,也夠了,您不過三十出頭,還有大半輩子要走,爹,您再幫我找一個母親吧!”
蘇越治頭一次聽女兒說出這般體貼的話,感動得老淚縱橫,髮妻死後,他一直潔身自好,就怕府里人多了委屈女兒,所以給夏氏鑽了空子。
蘇嬋娟又道:“再說,女兒也大了,有些事情宛姨娘出面畢竟不太好,您就當是爲了女兒?”
是啊,他真是糊塗了,上次讓夏氏和宛容兩個接待楊夫人,人家就有些不舒服,女主人這件事的確得好好想想,可是,要找個什麼樣的女子才能擔起侯府這個重擔。
江南侯蘇越治有意續絃,杭城的媒婆聞着味兒就過來了,一張張畫像送來,蘇越治竟然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不是女孩兒出身不夠,就是身嬌體弱,能力不足,這樣的女子都難以勝任侯府女主人。
蘇嬋娟也着急,新夫人一日不進門,家中大權就掌握在宛姨娘手中,她一個閨閣女兒是不適合出面理事的,只有窮人的孩子才早當家呢。
這日,不知怎麼了,蘇越治從府臺大人府上回來,就聽到了他與杜蕙蘭的事,心下好奇不已。
蘇越治有點興奮,特意來問女兒的意見,蘇嬋娟雖然覺得有點難爲情,可靜下心來想想,杜蕙蘭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她是府臺的侄女,出身不算很高,但也受過良好的教養,加之她才女的聲名遠播,走出去也很有面子。r>
沈傾城冷眼看她,本來當初她只是憐憫之心,所以收留了雙溪,可這些日子相處來看,其實她是一個心軟的姑娘。
“你也不用難過了,跟着她這麼久,她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麼?”沈傾城看她楚楚可憐的樣,忍不住安慰,“她曾經陷害蘇大小姐之事,你們伺候的人一點都不知道?”
雙溪眼睛瑟縮一下,沈傾城看得分明。“善惡終有報,就算不是這件事,也會有其他事,終究不會有好下場的。”
蘇越治明顯已經容不下她,不然也不會讓人拔了她的舌頭,這樣,就算她有冤屈也只能認命了。
隔了一日,蘇嬋娟便派人送來了雙溪的賣身契,還送來了請柬,婚期定在一個月後,因爲杜蕙蘭年紀不小,又有許多事等着她這個未來的當家主母去做,因此,日子定得很近,反正杜府早在幾年前就備好了嫁妝,什麼都不用準備了。
江南侯府,宛姨娘得到這個消息,將屋裡的瓷器狠狠摔了一地,也難解心頭之氣。
“姨娘,您息怒,彆氣壞了身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勸着。
“混蛋!我送你們兩個去伺候侯爺,如今才破了身子沒幾日,就被送了回來,我怎麼有你們兩個這麼笨的丫頭?”
“姨娘,奴婢沒本事,請姨娘責罰!”兩個丫鬟連忙跪下來請罪,開頭那幾日,她們受盡了寵愛,也不知道爲什麼,侯爺說不高興就不高興了,然後兩人都被遣了回來。
宛姨娘氣怒難消,她胸口不停地起伏,想起多日以前那件事,臉上浮起一抹猙獰的笑意。
“蘇嬋娟,我倒是小看了你!”
“大小姐!”蘇嬋娟剛從外面回來,就被人擋住了去路,擡眼一看,宛姨娘一臉指責地直視着她,似乎想要找她算賬的樣子。
“是宛姨娘啊,姨娘有事請講,我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大小姐是去杜府了嗎?跟你未來的母親商量好怎麼對付我這個礙眼的人麼?”宛姨娘意有所指,“如果讓她知道,當初蘇大小姐如何跟我聯手搞垮夏氏,你以爲她會跟你一條心?”
蘇嬋娟向旁邊的綠燕藍草使了個眼色,二婢機警地避開,將空間留給她們兩人。
她目光微冷,直視宛姨娘的眼睛,反問道:“宛姨娘,她不跟我一條心,難道還跟你這個時時跟她搶丈夫寵愛的人一條心嗎?”1d2tj。
宛姨娘臉色變得很難看,幽怨地看着蘇嬋娟,質問道:“大小姐,當初夏姨娘是怎麼失勢的,還多虧了你的功勞,你別逼我,若將這些事抖出來,你也討不了好!”
“是嗎?你的意思是,你要告訴我爹,你是如何拉攏我,想跟我聯手整垮夏姨娘,還假借探視之名,差點親手掐死她的事麼?”蘇嬋娟似笑非笑道,“宛姨娘,你最好墊墊斤兩,在我爹的心目中,究竟是你這個小妾的分量重,還是我這個親生女兒分量重!”
說完,她不再看她一眼,徑直往思月閣走去,宛姨娘狠狠地掐自己的手心,才強迫自己沒有追上去。
官道上,一黑一白兩匹駿馬飛馳着,馬上的人正是蕭風和他的貼身隨從墨竹,兩人朝着杭城的方向行了一天一夜沒有閤眼,面上都有一絲疲色。
“爺,娘娘去了這麼多年,真的還要去打擾她嗎?”墨竹不忍心地問道。
蕭風黑眸定定地直視着前方,沒有說話,卻無比堅定。當年之事必要有個說法,他好不容易找到他母親埋葬之處,肯定不會放棄,不然,他這幾年的忍辱負重就白辛苦了。
仁快堂更所。墨竹知道他家主子的執着,這次揚州之行,雖然有文正大師給的地圖,因爲時間太久早已物是人非,還是找了十多天才找到母親長眠的地方。
那件事牽涉太大,甚至太子的人選……墨竹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不容他置喙,便不再強求,轉而說起了杭城的事情。
“您說杜大人會不會懷恨在心,畢竟杜四小姐是他們府上的掌上明珠,雖然年紀大點,可要嫁一個家世不差的年輕公子也是輕而易舉,要她去做填房,真有點……”
“怎麼,憐香惜玉了?”蕭風譏諷地瞥他一眼。過幾日就是蘇杜兩府大喜的日子,他這次特意回來道賀,在江南地界上,該有的禮節必不可少。
墨竹訕訕地摸摸腦袋:“爺您明明知道奴才不是那個意思……”
他連忙收起神色,他家爺太腹黑了,都怪那杜四小姐自不量力,想要打爺的主意,她應該慶幸的是,最後她遇到的是江南侯蘇越治,若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不知道會不會羞憤得去尋短見。
蕭風也想到那時的場景,那日,杜徽如邀請他過府,因爲他知道杜徽如請他赴的是鴻門宴,所以留了個心眼,讓墨竹時刻注意着,結果打探到將有一個偶遇杜蕙蘭的機會,便故意約了蘇越治一同過去,中途他找了個藉口離去,後來杜夫人過來的時候,正好“撞”上蘇侯爺英雄“救”美,抱着“不慎”失足跌落入湖中的杜蕙蘭,一場姻緣就這樣結下了。
當時衆人趕到,杜府衆人的反應驚奇地一致,最後不得不接受了現實。雖然蘇侯爺年紀大些,但位高權重,比起蕭九爺來說,也算是不差的了。只是嫁過去後就要成爲別人的繼母,這一點讓他們慪得差點吐血。
他忽然想起另一張有些冷漠的臉龐,她好像對什麼都看得很淡,連逃婚那樣的事都能做得出來,若是被救的人是她,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反應。
她大概死都不會嫁的吧!他甩甩頭,不由失笑,最近怎麼越來越頻繁地想起她?
入夜了,秋涼如水,沈傾城裹了裹被子,怎麼都睡不着。
雙溪如果不是兇手,雙荷呢?那日看她對雙溪的態度,卻又不太像。
如果夏姨娘是被冤枉的,那幕後的真兇又會是誰?蘇嬋娟?宛姨娘?蘇越治?
蘇越治最不可能,兇手行的是栽贓嫁禍的手段,而他是江南侯,想要處置府中任何一個人,都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那宛姨娘和蘇嬋娟呢?
“沙沙……沙沙……”沈傾城忽然豎起耳朵,院子裡似乎傳來一兩聲異響,緊接着,窗外忽然有輕微的腳步聲,沈傾城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屏着呼吸撐起身子,壯着膽子望過去。
透過淡淡的月光,窗紙上映出一點朦朧的影子,的確有人。
“扣扣……”窗戶敲響,緊接着傳來低沉的男人聲音:“沒睡的話,過來取東西。”
沈傾城快要從胸腔跳出去的心瞬間落到了肚子裡,是蕭風,他莫名消失了兩天,忽然出現就來嚇他,這人思維嚴重有問題。
她迅速穿好衣裳,也不點燈,藉着月光悄悄走到窗邊,猛力一推,蕭風“啊喲”一聲,抱着頭竄到她眼前。
“你溫柔點要死啊,那麼粗魯!”
沈傾城看看他,並無大礙,沒好氣地瞪他:“想不到蕭九爺竟然有這種特殊嗜好!”
半夜私自出現在女孩子的閨閣前,還如此臉不紅地調戲女孩子,真是個花花公子!
蕭風滿腔的心思都被打散,心情有些鬱悶,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盒子,扔到她的懷裡。
“喂,你什麼意思啊?”沈傾城嫌棄地瞪他。
“我去了趟揚州,爲案子的事情,剛剛回來。”蕭風誠實道。
啊?誤會他了麼?可是,到底有多麼重要的事情,這麼大半夜回來找自己,一定是有什麼重大的發現吧。
蕭風見她有一絲愧疚,脣角悄悄勾起,狀似不經意地道:“街上偶然看到,覺得你可能會喜歡,就順手買了,你看看能戴不?”
沈傾城打開盒子,竟然是一枚戒指!
“戴上啊!”那日看見這枚戒指,就想起她修長的手指,戴上一定很漂亮,衝動之下就買了下來。
沈傾城心頭涌起一絲詭異的心情,這個時代,戒指跟其他飾物一樣,只是裝飾的作用,但作爲一個穿越者,沒來由感到神聖,只有結婚那樣神聖的時刻纔會戴上的戒指。
“怎麼?不喜歡啊?”蕭風道,“我見你沒戴那對耳鐺,就想着重新買一樣送你,不過兩個你必須選一個,不然我……”
沈傾城覺得手中的戒指十分燙手,連忙道:“我還是喜歡那對耳鐺,明天就戴上。”說完她落荒而逃,臉頰出現可疑的紅雲。
蕭風滿意地轉身回去,墨竹在小角門處候着他,就算是淡淡的月輝下,他也能感覺到他臉上是帶着笑意的,心裡暗道:爺對沈小姐越來越上心了,這麼大半夜都要找藉口見一面,他自己大概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吧。
沈傾城從首飾匣子裡翻出那對明月耳璫,彎月形的設計很別出心裁,她喜歡的式樣,看手邊那枚戒指,她將耳鐺放到了梳妝鏡前,戴上就戴上,什麼意思都沒有!
一夜好眠,沈傾城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陽光暖暖地照進屋裡,她閉了閉眼,過了一會兒才適應。
想起昨夜蕭風回來的事,拿過枕頭邊那個小盒子,昨晚沒看清楚,這回趁着光線強,清清楚楚的。那枚赤金戒指上面鑲藍色的寶石,一見就知道十分名貴。上面竟然還刻着心形的圖案,中間用一條線穿起,好像是著名的丘比特之箭。
她心神狠狠地一怔,這個時代竟然會有這種圖案,不會這麼巧合吧?
她翻身坐起來,對着陽光細細地審視,沒錯,雖然圖案十分細小,但卻刻得很清晰,莫非這枚戒指也是跟她一樣,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十月,天氣已經冷了起來,不過南方並沒有真正的冬天,加上又是一個豔陽天,並未讓人感到一絲冷意,更因爲杭城的一件大事顯得熱鬧了許多。
今天是江南侯蘇越治迎娶杜府四小姐杜蕙蘭的日子,雖然是娶填房,但侯府的聘禮還是十分豐厚,杜家的嫁妝更是一擡比一擡紮實,給杜蕙蘭撐足了面子。
迎親隊伍繞着城遊了一圈,圍觀的百姓們羨慕不已,有幸見過蘇侯爺和杜蕙蘭的人都炫耀似的奉承,說二人是如何如何的般配,絕口不提二人年紀的懸殊。或許在他們看來,幾十歲的老頭子娶一個如花似玉的二八佳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何況蘇侯爺依舊年輕俊逸,風采不減當年。
杜蕙蘭坐在轎中,感受到外面的熱鬧場面,原先有些不平衡的心理漸漸平靜下來,今日開始,她就是侯府的女主人了,以她如今的身價,換上任何一個男人她都不會有如此的風光。17885717
一路吹吹打打,花轎在侯府大門處停下,杜蕙蘭心情複雜地任由別人牽着進入喜堂,拜堂行禮,司儀高呼一聲“送入洞房”,下一刻她便置身於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
蘇嬋娟作爲之前跟杜蕙蘭有些交情的現任“女兒”,自然來到新房裡陪新娘子。
蘇嬋娟嘴巴動了動,終究喊不出“母親”兩個字來,索性直接道:“先洗漱一下吧,爹爹還有一陣子纔會過來,這頭冠很重的。”
杜蕙蘭也有些尷尬,點了點頭,讓侍畫過來伺候她卸下頭冠,換了常服。
蘇嬋娟又吩咐人送了些吃食來,杜蕙蘭匆匆吃了幾口,就該晚輩們前來見禮了,蘇伊謹和蘇伊倫由奶孃引着來了,卻唯獨沒有看見蘇伊雪。
“二小姐呢?”蘇嬋娟問蘇伊謹身邊的黃鶯,這個妹妹最近脾氣很古怪,但今日這樣重要的場合,她竟然能缺席,若是爹爹知道了,少不了一頓責罰。
黃鶯搖頭,“奴婢沒有見過,這些日子二小姐一直將自己鎖在房裡,就連白蓮她們也很少出屋。”
杜蕙蘭道:“好了,不來就不來吧,反正明日一早還要認親,我也比她大不了幾歲,沒關係的。”
蘇嬋娟雖然生氣,也只好這樣了,一面悄悄吩咐綠燕去尋人,最好能將人找到。
沈傾城跟一衆女眷坐在一起,食不言寢不語,雖然今日情況特殊,說話的聲音也不大。
忽然,一聲尖叫傳來,一個人影跑到了宴席上。
“啊……死人了……死人了……”那丫鬟邊跑邊喊,一時間席上的人都互相你看我我看你,不約而同地望向那個丫鬟。
“死人了,夏姨娘死了……”那名丫鬟還在狂喊,很快有家丁趕過來,將她帶走了。
“喜宴上死了人,真是晦氣!”有人嫌惡地撇嘴。
“侯府要倒黴了!”有人唯恐天下不亂。
沈傾城也吃不下了,夏姨娘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選了今天去死?
浣紗悄悄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小姐,九爺請您過去一趟,杜知府和蘇侯爺也在。”
大概是爲了夏姨娘的死吧。沈傾城嘆口氣,這夏姨娘還真會挑日子!
不錯,此刻蘇越治黑着一張臉坐在堂上,身上還是穿着吉服,顯得年輕了不少,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器宇軒昂。
可是,此刻喜事加喪事,讓人始料未及,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打了蘇越治一個措手不及。
“給我好好查,究竟是什麼人去見了夏氏,晦氣!”蘇越治吩咐蘇如海,臉色黑如鍋底。
沈傾城進來的時候,正好跟蘇如海打了個照面。這位蘇管家臉色也很不好,沈傾城小聲喚了他一聲,他卻好似沒有聽見,匆匆地走了出去。
本想打探一下,看來是徒勞了,沈傾城擡腳走進正堂,蕭風已經看見她,大步向她走了過來。
“沈小姐,你來得正好!”蕭風迎過來,簡單將剛纔的突發事件說了一遍,跟沈傾城所見所聞大致相同,此時,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了,侯府原先形同女主人的夏姨娘,在新夫人進門這個大喜的日子裡,自殺身亡了。
蘇越治對沈傾城還算有禮,見她進來,示意她坐下,便道:“沈小姐,本侯記得,上次楊少爺之死,你的見解十分敏銳,九爺說你心思縝密,能想到常人不能想,因此這件事務必請你參與。”
“杜大人在此,小女子哪裡敢班門弄斧,侯爺過獎了!”雖然她在驗屍方面有些心得,但斷案她倒不是高手。況且,杜大人才是一府父母官,她一個小女子怎麼好出頭。
杜徽如一邊擺手一邊道:“沈小姐,今日事情特殊,本官作爲知府,本有問案的責任,但今日起,蕙蘭也是侯府的人了,爲了公允,本官同意九爺和侯爺所說,請你參與此案。”
沈傾城本就是場面話,聽他們這樣說,自然不再推辭。
蘇越治立即吩咐:“來人,去,將夏氏身邊伺候的下人帶上來!”
“侯爺,這樣不妥!”沈傾城站起身。
蘇越治被她打斷,心中本就不高興,現在更是如此。
“沈小姐何意?”
沈傾城答道:“侯爺,大人,夏姨娘是死在在被關押的屋子裡,那裡是案發的第一現場,有可能藏着細微的證據,最好不要破壞,否則給查清案情帶來難度。”
“可是,夏氏那裡又髒又亂,你們是來賀喜的,去那裡不好吧!”蘇越治有些不自然,這樣的醜事他不想讓外人看到。
“查清案情是關鍵,請侯爺帶路!”蕭風插了進來,他改變主意了,如果沈傾城真的有足夠的能力,他纔會讓她參與那件案子,不然,他不忍心讓她面對那樣不堪入目的場面。
關押夏姨娘的是一間柴房,此時已經慘不忍睹,夏氏一臉血污地躺在地上,衣裳凌亂,散發着一股股臭味,地上鋪着一些稻草,稻草上有一牀薄薄的被子,不知道這些日子,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看守的婆子們連忙搬了幾個矮凳過來請幾人坐下,沈傾城取出頭上一根銀簪,在夏姨娘的嘴巴里和飯菜裡都試了試,簪子的兩頭都變深了色。她臉色一變,看了幾人一眼,沉聲道:“事發之時,負責看守的人是誰?請出列!”
一個婆子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姑娘,是我!我沒有!”
沈傾城點點頭,示意她站到一邊候着。
“剛纔夏姨娘的飯菜是誰送來的?”
婆子忙應道:“回沈小姐,這幾天,二小姐都親自送飯菜過來,有時候還喂她吃飯,然後說一些事給他聽。”
那婆子想了想,偷偷注意了下蘇越治的表情,又道:“可是今天,二小姐很生氣地跑走,然後沒過多久,夏姨娘就不行了!”
“來人,給我立即將那不孝女押來!”蘇越治暴喝一聲,誰敢不應,幾個圍觀的婆子連忙去尋人。
此刻,他早已顧不得那頭的賓客們,反正事情都已經傳出來了,他想捂也無不住,索性就這樣了。
“侯爺!”本該在新房的杜蕙蘭突然出現在柴房門口,她的後面跟着蘇嬋娟和蘇伊謹。
蘇越治連忙出去,牽起她的手要帶她出去。
“你快離開,這兒晦氣,對你不好!”
“不,侯爺,我已經嫁給你,就是侯府之人,我想在這裡看着,我什麼也不說好不好?”杜蕙蘭說什麼也不肯走,蘇越治拿她沒轍,出了這樣的事情已經很對不起她了,難得她不忌諱願意留在這兒,這等氣度才能做好侯府的女主人,他能說什麼呢?
蘇伊雪很快也被帶來了,兩個婆子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她制住,帶到蘇越治面前。
“哼,你滿意了吧?我娘死了,我娘死了!你們卻在這裡成親,哈哈,笑話,怎麼樣,夫人,這個大禮夠分量吧?”蘇伊雪看見杜蕙蘭一身大紅色衣裳,就知道她是今天才進門的新娘子。
“伊雪!”蘇越治喝一聲,這個女兒真是被寵壞了,夏氏那個蠢婦,也不知道怎麼教導女兒,竟然養成這種性子!
“爹,對不起,女兒胡言亂語,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娘她苦啊,那件事不是她做的,真的不是她!”蘇伊雪時而笑,時而又哭起來,很明顯,她的情緒十分不穩定。
“所以,你就在她的飯菜裡下毒,要毒死她?”蘇越治大怒,“你有沒有考慮過,今天侯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侯府的臉面?”蘇伊雪冷笑,“爹爹,我娘都死了,你如今關心的只是侯府的臉面?”
蘇越治一怔,早在他準備放棄夏氏,將她關進這裡來之後,他就從來沒有關心過她,當然,這件事不能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
“爹爹,我求求你,那件事情真不是我娘做的,兇手另有其人,我求求你,爲我娘做主,她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住嘴,休要再提你娘!”蘇越治瞪着二女兒,痛聲道:“你若有一點點孝心,又豈會親手害死你娘?來人,將蘇伊雪關起來,嚴加看管,本侯再做處置。”
一聽這話,蘇伊雪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拼命掙脫束縛住她的兩個婆子,撲到蘇越治腳邊。
“爹,我沒有殺我娘,她是自己撞死的!”
大家都愣了,夏姨娘會自己撞牆而死,那得多少的勇氣啊?
蘇越治不相信她的話,揚聲換人要將蘇伊雪拖下去,沈傾城卻道:“且慢,殺死夏姨娘的不是這些飯菜!”
衆人都驚詫地盯着她,沈傾城舉起銀簪,解釋道:“銀簪只是變深了顏色,可見飯菜中或許有少量毒性較輕的藥,這樣的藥不能致人喪命。”
她又走到夏姨娘的屍體旁邊,撥開她臉上的血污,對衆人道:”一般來說,人死後,血液流速就會減慢,直至停止,如果是這個時候撞上,就不會流太多的血。”
“反之,如果死前碰撞,血流速就會快,而夏姨娘臉上衣裳都是一片血污,可以想見,她之前有過劇烈的動作,且流了不少血!所以排除在飯菜裡下毒害死死者的說法。”
她說完,蘇越治臉色並未好轉。
蘇越治突然冷血道:“你可以不在飯菜裡下毒,可是夏氏口不能言,行動不便,你覺得讓你們蒙羞了,所以下此毒手也不是無可能。”
“侯爺,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不擇手段的人?”蘇伊雪聽見他那樣說,心都要碎了,死的是她的孃親,她比任何人都要痛苦,此時還被最親近的父親栽贓。
蘇越治轉過臉,這不是他武斷的判斷,方纔他就得到了消息,蘇伊雪從楊大少死之後,極恨夏姨娘,因爲那件事,她一下子從人人畏懼的大小姐跌落雲端,有時候一個下人都可以跟她對着幹,所以纔會有了這樣激烈的動作。
沈傾城在小屋裡走了走,夏姨娘確確實實是死了,而用了那樣激烈的方式,到底是爲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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