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越治騎在馬上,居高臨下,氣勢十分迫人,雙溪感到像是有一座大山朝自己壓過來一般。
“侯、侯爺!”雙溪雙腿打顫,軟得險些站不住,她曾是江南侯府的丫鬟,對於蘇越治的畏懼是與生俱來的,剛纔的囂張全都不見,低垂着頭站在那裡,手都沒有地方放。
蘇越治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哼了一聲,門子已經打開了門,他策馬進府,雙溪愣在那裡,不知道是進還是退,最終那腳步卻是沒敢踏進去。
“雙溪姐姐,我們要進去嗎?”跟着雙溪的小丫鬟還梳着兩個丫髻,此時不知該怎麼辦。
雙溪退後一步,搖頭道:“不用,侯爺會通知蘇大小姐的,我們回吧。”說着,她又將手上一個瓔珞手環塞到小丫鬟的手上,“荔兒,你還小,我不想你被趕走,記住,今天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說,知道了嗎?”
“連王妃也不能說嗎?”荔兒茫然地問。
雙溪重重地點了下頭,反正蘇大小姐一定會知道消息的,她何必自己找罰。
沈傾城並不知道雙溪隱瞞了這件事,不然她一定會立刻將人打發了,也不會在以後爲了這一個小角色險些釀成禍事。
蘇嬋娟不到一個時辰就匆匆趕來,這個時候金烏墜地,很快就要天黑了。
雙溪見到她,眼睛一亮,連忙迎上前:“大小姐您終於來了,我們王妃等了好久了!”
蘇嬋娟看到雙溪,纔有些相信蘇越治的話,正要說話,就見一道窈窕的身影從裡間出來,那張臉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蘇嬋娟激動不已,尖叫一聲想要撲上去,卻在最後剎住了腳步。
"嬋娟拜見九王妃!"她盈盈拜下,兩人現在身份不同了,該講的規矩還是要講。
"蘇姐姐,你快起來!"沈傾城看她這樣畢恭畢敬的樣子,怎麼看怎麼覺得怪怪的,伸手去扶她。
蘇嬋娟起身,隨着她入了座,丫鬟們來上了茶點,識趣地退了出去。
蘇嬋娟一雙小手有些拘束地絞着,沈傾城故作不悅地斜她一眼:"哼,當時可是我最要好的姐妹,這樣見外真讓人難堪。"
蘇嬋娟一滯,這口氣十分熟悉,沈傾城不是熱情的人,跟她不熟的人她一向不說話,更不用說這樣親暱的語氣了,頓覺自己奪心了,也放鬆了些,想起沈傾城故意隱瞞身份,回視她嗔怪道:"哼,若你當初道明真是身份,難道我還會去你府上打秋風不成?"
姐妹倆相視而笑,蘇嬋娟一改淑女範兒,拉着沈傾城又笑又叫。
"沈妹妹,真的是你?"蘇嬋娟聽蘇越治說的話,還不怎麼相信,這下見到真人,還覺得在做夢一般,眼前的女子高貴出塵,不怒而威,哪裡是半年前那個孤苦伶仃的沈程程?
"怎麼才分別數月?蘇姐姐就不認識我了?"沈傾城莞爾一笑,有幾分促狹地睇着她。
她眼睛眨了眨,上去握了她的手,嗔怪地抱怨:“你瞞得我好苦啊!”她還是不敢相信,當初找她搭順風船的竟然是堂堂王妃!
“對不起,當時我有苦衷!”沈傾城歉意道,說着將她逃婚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
當聽到崔氏從中作梗,蘇嬋娟感同身受,沒有孃的孩子真的好可憐,她當年若不是被送到外祖家,一定不會比她好過多少。
“算了,不提那些了。我只想知道,你這些日子怎麼樣了?”
蘇嬋娟面現一絲憂鬱,沈傾城忙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她搖搖頭,幽幽地看着沈傾城,輕嘆一聲,動了動嘴脣,卻不說話。
“你急死我了,是不是夫人對你不好?”她說的是蘇越治的新夫人杜蕙蘭,繼母通常沒有幾個好的,但是對於蘇嬋娟這樣已經長大成人的繼女,應該是不能構成什麼威脅的了,除了婚事!
“可是婚事出了什麼問題?夫人爲難你了嗎?”沈傾城記得,再過幾個月,蘇嬋娟就要嫁到楊家去了,她現在是待嫁女,除了這件事,她想不出還有那件事值得讓她這副樣子。
蘇嬋娟點點頭,又搖頭,支支吾吾的道:“沈妹妹,九王爺身邊……有貼身伺候的丫鬟麼?”
“貼身丫鬟?自然是有的。”蘇嬋娟眼神一黯,看來每個男人都是這樣,那她真的要妥協嗎?
她心裡掙扎着,卻又聽沈傾城道:“可他是個怪人,明明有丫鬟事事都讓我伺候,好似我纔是他的使喚丫頭!”
她口氣雖然無奈,神采飛揚的臉上卻透着幸福的亮光,蘇嬋娟知道她是沒有聽懂自己的話,垂下眼不說話。
沈傾城看她神色不對,忽然猜到她話中之意,忙道:“怎麼,是楊家二少爺做了什麼嗎?”
蘇嬋娟擡起眼來,盈盈的大眼中泛着水光,無助道:“我聽人說,前不久有生意場上的朋友有求於他,送了兩個美人,他竟然、竟然沒有推辭,我還是後來才知道的。”
“他沒說什麼嗎?”沈傾城腦中映出楊少嚴嚴肅得有些生人勿近的臉,尋思着,他看上去不像是沉迷美色之人啊!
不提還好,一說起來,蘇嬋娟忍不住珠淚滾滾,哽咽道:“我當時知道了,找他理論過,他解釋說,那些不過是逢場做戲而已。”
沈傾城胸中怒火升起,冷笑一聲:“好一個逢場作戲!”
蘇嬋娟閉了閉眼,再次睜開已經好了許多,“我只能跟你說這些,爹爹是男人,對這些根本不在意,母親雖然站在我這一邊,但她自己也跟人分享着我爹,這些日子我都要憋瘋了,日子越來越近,我真怕到時候承受不住……”
說着,她又啜泣起來,沈傾城輕輕攬着她,拍了拍她聳動的肩膀,蘇嬋娟雖然看似柔弱,但她也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更何況,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還沒成親呢,將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蘇嬋娟歇了一會兒,感覺沒那麼難受了,又道:“他房裡本就有兩個收房的丫頭,那些是以前的事,我可以裝作不知道,可這事在我們定親之後,他一點都不顧及我的感受,連說一聲都沒有,我真的好難過!”
沈傾城扳正她的臉,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喜歡他嗎?”
蘇嬋娟小臉一紅,眼神有些茫然,喜歡嗎?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知道他們定親了,後來見過幾次,便認定了這個人,其他的,她真沒有想過。
沈傾城看她不說話,心中明瞭,當初蘇嬋娟看上雷霆的時候,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激動得不知所措,現在這樣,只是有些害羞而已,而她會生氣是因爲楊少嚴對她的不尊重,她對未來感到惶恐害怕,有了她母親的前車之鑑,她心裡無端的排斥這樣的事情。
蘇嬋娟是她的姐妹,她希望她幸福。
“蘇姐姐,你相信我嗎?”她看着她的眼睛,“人的生命短短几十載,沒有時間優柔寡斷,你爹是疼你的,不想我。”
雖然沈伯陶對她也有感情,但因爲她娘,他不願意面對自己,甚至明明猜得到她的處境,也狠心地視而不見。
蘇嬋娟茅塞頓開,“你是說,要我也跟你一樣”逃婚?
“不用,你有疼你的爹孃,比我幸福多了。”沈傾城搖搖頭,蘇越治不用說,杜蕙蘭跟她關係很深,不會爲難她的,這件事情不難解決。
想象很美好,現實很殘酷,蘇嬋娟回到府,鼓起勇氣向蘇越治坦白自己的想法,卻遭到了決然的反對。
“你說什麼?退婚?”蘇越治勃然大怒,“嬋娟,我一向覺得你是個賢淑的大家閨秀,怎麼會冒出這樣大膽的心思?”
蘇嬋娟很少見父親發怒,這下懵了,可是,沈傾城說的對,生命只有幾十載,她想爲自己爭取一下。
“爹,他心裡沒有女兒,現在就不把我放在眼裡,將來會怎樣,我不敢想!”
蘇越治立即喝阻了她:“住口!男人誰沒個三妻四妾,爲父打聽過了,那兩個女子連個名分都沒有,有什麼畏懼的?你不要胡思亂想,給我回房好好準備嫁妝去!”
“現在是沒有,將來呢?”蘇嬋娟豁出去了,怒目瞪着蘇越治,“您難道忘了我娘了?當初夏姨娘也什麼都不是,可後來呢,我娘死在了她的手上!”
她嘶喊出聲,立馬就後悔了,蘇越治面色鐵青,“來人,送小姐回房!”
沈傾城並不知道,蘇嬋娟遇到了極大的難題,此時,方言正在跟冷嘯風激烈地討論着重新調查組的成員名單。
“啓稟王爺,揚州知府求見!”墨竹在門外稟報。
方元?他來得這樣快?
三人皆轉過臉去,門被推開,風塵僕僕的方元疾步進來,納頭便拜:“揚州知府方元參見九王爺!”
“方老大人請起!”冷嘯風親自上前扶起他。方元擡頭,驚喜之情溢於言表,側過頭又見一旁站起的沈傾城,再拜下去:“參見九王妃,當初不知王妃金枝玉葉,多有得罪,方元惶恐之至!”
沈傾城笑意盈盈地道:“老大人請起!”爲了跟方言區別,兩人稱呼方元的時候便加了個“老”字。
叔侄兩個相互見過禮,四人便分別坐了,方元忙着跟二人敘舊,方言卻納悶不已,他的叔父一向眼高於頂,卻對九王爺夫婦這般小心翼翼,九王爺倒也罷了,尤其是九王妃,好像更多了幾分敬重。
冷嘯風問起方元可否願意參與陸通案,方元自然應允,又道:“九王爺恕下官直言,我覺得與其人多眼雜,不若讓九王妃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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