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杜微微創造出來的領域,這個領域的名字叫做‘輪迴’。”
輪迴?
陳道臨沉吟了一下,笑道:“我大概明白了,輪迴……意思是這裡儲存了許多不同的記憶碎片,一旦被關進這裡,就會沉浸在那些不同記憶的人生之中,無限輪迴,無限沉淪,是這個意思麼?”
“如果沒有足夠的本事,就會陷入長眠,再也無法醒來。”綠豆糕的語氣很嚴肅:“在這裡,是沒有普通意義上的‘時間’概念的。你方纔所看到的記憶,沉浸在一段又一段的人生之中,就如同是做夢。”
做夢?
倒也很貼切。
陳道臨點了點頭。
如果是做夢的話,的確是沒有時間概念的。
夢境和現實是兩個不同的時間概念,一段夢的時間,按照現實世界的標準,時間或許很長,或許很短。
相信很多人都有過這種體會:睡覺做夢,有的時候明明感覺到自己做了許多許都夢,可一覺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只不過睡了很短的一會兒時間。而有的時候,感覺到自己彷彿只做了一個很短的夢,可醒來卻發現,自己其實已經睡了很久很久。
大體就是這個意思吧。
陳道臨想了想:“那麼現在……我算是真的醒來了嗎?”
綠豆糕的表情變得詭異起來。他看着陳道臨,笑容有些苦澀:“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綠豆糕苦笑道:“因爲我無法確定,現在的場景是不是做夢。我甚至不知道我眼前的你。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夢境之中虛幻出來的。也許我眼前的你,只不過是我夢中夢到的,現實中真正的你正在別的某個地方做着別的事情。”
陳道臨看着綠豆糕,臉色也有些難看了:“反過來說……我眼前的你,我也無法確定你到底是不是真實的?或許你只是我夢到的人……或許現實世界之中的你,正在別的某個地方做別的事情?”
“是的。我們都無法互相確定對方。即便是我們互相印證,也可能都只是一個夢而已。”
“這……還真有點難辦了。”陳道臨搖頭:“那……怎麼才能出去?”
“我們都是在別人的領域之中。要想從這裡脫身出去,只有兩種可能。第一麼,是杜微微自己發善心,放你出去。第二麼……”綠豆糕說到這裡。看了陳道臨一眼,卻故意不說話了。
“……我明白了。”陳道臨嘆了口氣:“除非我們有足夠的力量,以力破之,強行破了她的領域!”
“至少我做不到。”綠豆糕搖頭:“要對付領域,只有達到領域境界才行。”
陳道臨卻緩緩的坐了下來,背靠在大樹樹幹上,擡頭看着那茂密的樹冠,他閉目思索了一會兒:“沒有時間的概念麼?也就是說,也許我們在這裡待上十年八年。出去之後發現外面的時間只過了一小會兒。也許我們在這裡待上一小會兒,出去之後就發現外面已經過了幾十年?”
“都有可能。”綠豆糕。
“領域……”陳道臨卻忽然笑了:“既然沒有任何別的辦法……反正時間又有很多……近乎無限的多……那麼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咱們試試?”
“……”綠豆糕瞪大眼睛看着陳道臨。
……
書房的大門被打開的時候。中年貴人和鬱金香家的那位管家一起走了進來。
原本他們已經心中做好了準備,哪怕是看到再驚人的場面,都不會動容。如此大的驚變,或許書房裡,公爵大人已經和來者經過了激烈的戰鬥,或許這裡已經變成廢墟……
說實話。即便是整個書房裡都變成了聖階強者戰鬥而造成的空間裂縫,他們都不會感覺到驚奇的。
可偏偏眼前的場景……
……
房間裡空空蕩蕩。桌椅傢俱一應俱全,別說是現象之中的戰鬥過的廢墟了,就連牆壁上掛的油畫,都沒有哪怕歪上半分。
窗戶已經緊閉,可偌大的房間之中,卻只有杜微微一個人站在那兒。
她背對着大門,面朝窗戶,雙肩彷彿還在輕輕聳動。
房間裡,再無別人,陳道臨和卡門兩人的身影已然不見。
唯一叫人奇怪的是,杜微微的腳下,地上卻有一件袍子,就彷彿隨意這麼攤在地上。
“公爵,公爵大人?”
老管家遲疑了一下,開口說出話來。
中年貴人卻看見書房裡的場面,立刻回頭一擺手,身後家族裡的高手護衛武士們,都立刻退了下去。
中年貴人輕輕將房門合上,走上兩步:“你還好嗎?”
“我當然沒事。”
杜微微沒有回頭,她的聲音裡含着一絲淡然的笑意:“怎麼?你們很擔心麼?”
中年貴人看了一眼管家,低聲道:“我纔得到消息,才知道是魔法學院的卡門院長和達令陳兩人一起來找您……他們想必……”
“不用繞圈子了,他們就是來找我麻煩的。”杜微微輕輕一笑:“只不過……倒也沒給我帶來太大的麻煩。”
中年貴人彷彿明白了什麼,看了一眼身邊的老管家,又看了看杜微微:“那麼……他們兩人……”
“達令陳那個傢伙……我把他先關在一個地方,有的是時間,讓他好好冷靜一下。”杜微微搖頭,彷彿在嘆氣:“至於卡門院長麼……”
“您……殺了她?”老管家忽然身子一頓。
“我怎麼忍心下手。”杜微微哼了一聲:“她是父親的故友。又和父親有過那些糾葛,況且也和家族有很深的關係,魔法學院院長的職位也一直都是算在鬱金香家一系之中的。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我都不會殺她的。只不過……”
杜微微忽然轉過了身來,她面對着中年貴人和老管家。
“啊!!”
中年貴人身子一震,目瞪口呆的瞧着杜微微,身邊的老管家也是一般的表情。
杜微微緩緩走到管家的身邊,伸出雙臂,將她懷抱之中的一個小小的用布包着的東西遞了過去。
這赫然是一塊臨時從窗戶上扯下來的窗簾。而就在這厚厚的窗簾之中,卻裹着一個……
稚嫩的小手。努力的張着,口中咿咿呀呀發出不知道意思的聲音。
這赫然……
是一個嬰兒!!!
“這,這是?”老管家下意識的接過,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這孩子?”
“小心在照顧好了。先找個好的奶媽,然後細心照料吧,養在城堡裡吧,嗯,反正我小時候是怎麼照顧的,就一樣對待她吧。”杜微微說着,冷冷一笑:“畢竟……她可是魔法學院院長啊。”
砰!
中年貴人聽清了卡門的話,忍不住後退了幾步,腿撞在了一旁的櫃子上。卻顧不得疼,失聲道:“你……你把她……你把她變成……”
“時間魔法而已。”杜微微神色冷淡:“她用了青春不老泉,永葆二十歲的青春容顏。至於我麼……我不過是在我的領域之中,給這種魔法效應又往前撥了一點點而已。”
“那麼……她……她的身體……”
“回到了嬰兒時候的狀態。”杜微微面色平靜,她走回到了自己的桌前,重新坐了下去,拿起手邊的一卷文件,很隨意的樣子:“能重新經歷一次童年。少年,再慢慢長大。尋常人可沒這種機會。從這一點來說,我可沒有虧待她。”
“那……其他的……”
“其他的?”杜微微擡起眼皮,想了想:“你是說記憶?魔法實力?開什麼玩笑,你見過一個不到一歲的嬰兒聖階強者麼?當然是都洗掉了。現在的院長大人可是一張白紙。她的記憶也恢復到了嬰兒的時候,至於魔法……哼,記憶都洗掉了,精神力量也只是一個嬰兒,哪裡來的什麼魔法?小心照顧她吧,這個年紀的嬰兒都是很脆弱的。”
“……是。”
中年貴人和老管家額頭都冒出了冷汗。
把一個聖階強者強行變成嬰兒的狀態,不僅僅是肉身,就連學識,記憶,實力,全部都抹去……
這樣的處置……即便是看似留下了她的性命,但是……對於任何一個修煉者而言,都是比死亡更難以接受的痛苦吧!
“如果幾十年後她長大了,能再修煉成聖階,到時候要不要向鬱金香家抱負,那就不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了。”杜微微說着,擡起眼皮看了兩人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煩:“還有事情嗎?”
“……沒有了。”
中年貴人和老管家互相看了一眼,同時往後退。
“等一下。”
杜微微忽然指着桌上,那擺放着之前剩下的肉餅,還有酒杯。
“這些,都叫人來收拾一下。”杜微微眼神裡露出一絲不屑:“既然是來找麻煩的,卻偏偏在我面前做什麼懷舊。矯情而已。既然狠不下心,又何必來?既然來了,卻又要緬懷那些已經結束的東西,卡門……軟弱就是她最大的弱點。”
老管家立刻抱着懷裡的嬰兒卡門走了出去。
至於中年貴人,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那……達令陳……”
“我可沒把他變成嬰兒,先讓他關着冷靜一下吧。”杜微微想了想:“至少……待到我把所有事情都做完,再放他出來吧。”
“……是。”
中年貴人吐了口氣,也退出了書房。
當書房裡只剩下杜微微一個人的時候。
坐在那兒的杜微微,方纔一直保持平靜冷漠的臉龐上,終於閃現出了一絲異樣。
她的眼神裡流露出了一絲古怪的光芒,平靜的臉龐上,忽然閃現出了一種異常的病態的紅暈。
她強行深呼吸了一下,一張臉龐才重新變成了慘白色。
“軟弱!”
杜微微冷笑,可當她拿起桌上的一支鵝毛筆,正準備在紙上寫下什麼的時候……忽然,她手指一僵。
咔嚓一聲,鵝毛筆在她的指尖,折成了諒解!
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手背上,忽然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甚至連青筋都暴了起來!
杜微微面色越來越慘白,連續好幾個深呼吸,才強行壓了下去。
她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那支斷成兩截的鵝毛筆,卻已經不知道什麼粉碎掉了,變成了一片白色的粉末。
“這力量……就這麼難以控制麼?”
杜微微彷彿自嘲一般的冷笑一聲,她的嘴角,流出了一絲細細的血線。
擡起頭來,杜微微看了看牆壁上,那張先祖杜維的畫像。她的雙眸之中,目光深沉。
“我沒有錯,我做的一切,都是在糾正錯誤!”
杜微微盯着畫像中的杜維,一字一字這麼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