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飄雪算是見識到什麼是天下第一無恥之人了!如果由着鳳元照繼續說下去的話,他真的可以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
他明明是來殺人的,此刻卻已變成了來救人的!這種人,如果留着他當真永遠都是一個讓人食不安寢的禍害啊!偏偏,這種人還是你的兄弟,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
鳳元宇坐在一張椅子上,右手兩根手指在眉峰之間,一直按壓着。他的雙眸微闔,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更別說看一眼鳳元照。那姿勢,就象一尊神祗的雕像,彷彿他就以這樣的一個坐姿入禪了!但其實,他終究也聽完了鳳元照所編的故事。
從小到大,鳳元照最大的本事就是將事實扭曲到令人發紫的地步。巧舌如簧,顛倒黑白,這一直就是鳳元照的拿手絕活!他能將殺人說成救人,別人覺得目瞪口呆,鳳元宇卻早已習以爲常,不覺得有什麼稀奇。所以,他無論聽到鳳元照將事實如何地百般歪曲,都能如老僧入定,不爲所動。
而,恰恰就是這一點,更令鳳元照恨死了鳳元宇!打小,他們兄弟一起在上書房跟夫子唸書時,兄弟之間不知發生過多少爭拗,打架,撩事生非的事情。但只要是兄弟之間出了事情,由父王來定奪是非之時,無論他將事情說得怎麼地天花亂墜,理直氣壯。而鳳元宇只要一聲不吭,任他如何巧舌如黃,鳳元宇根本就連一句解釋也不用,冷着一張千年的冰塊臉,父王就直接判決是他的錯!從來,就沒認爲鳳元宇會是陰他的那一個。
雖然事實如此,但他還是認爲父王太偏心了!明明他都將罪過賴到鳳元宇的身上了,甚至,他認爲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爲何父王如此偏心?這讓他如何能服?周而復始,他竟然沒有一次能扳倒過鳳元宇!倒是經常被父王罰這個罰那個。有一次,由皇后娘娘來判決時,皇后娘娘硬是判他被打了三十大板!就連今晚,最後受難的還是他!被自己派人捉來的蛇咬得遍體鱗傷,還有什麼人比他更慘啊?!所以,他的怨恨能不更深嗎?!
然而,聽了這麼久,一直不出聲的古萬縷卻終於忍無可忍地,“啪!”的一聲,一掌擊在一張桌子上,問鳳元宇道:“小七,要不要讓他說話老實點?老夫聽不慣這樣的歪曲事實。有人還以爲天下全憑他一張嘴了呢!”讓一個人說老實話,他有的是辦法。任你能舌燦蓮花,只要給他喂上一種藥,抑或……
但是,鳳元宇聽完了八王爺的話之後,卻已經是意興瀾珊,擺了擺手,道:“不用了!很快就要天亮,大家休息去吧!餘下諸事由上官洛負責處置。”
上官洛抱拳道:“好!請王爺和王妃放心地休息一下吧,真的就快天亮了!屬下將他們帶出去,另行處置,必處置妥當爲止。”
八爺一聽由上官洛處置,心下就“咯噔”了一下,突然覺得渾身的蛇傷好象都特別地痛了起來一樣,突然轉而向古萬縷道:“既然大家的誤會也解開了,本王這身上的傷……古前輩,本王這渾身的傷,您能給治治麼?”古萬縷!這個連父王和皇后都想請進宮裡的大神,如果能請動他入宮,父王必對他青眯有加。
可惜!古萬縷只是冷笑一聲,傲慢十足地對八爺問道:“八爺沒聽過老夫有三不醫的行規麼?”
八爺立即涎着臉,一副禮賢下士,不恥下問之態度問道:“何爲三不醫?請古神醫示下。”
古萬縷冷睨他一眼,嗤之以鼻地,十分不屑道:“三不醫是:第一,不醫無恥之徒;第二,不醫麪皮太厚,針不進肉之人;第三,不醫名叫王八之人!老夫行遍天下,第一種人見過;第二種人見過;第三種人都見過。沒想今日得幸,居然見到一個三個條件兼而有之的人!”
“噗!”地一聲,有人忍不住立即笑出聲來了。
風道接口道:“古前輩,第一種無恥之徒世上多了去,我自然是見過的;第二種人也見過,臉比城牆之人也很多;然而,第三種人……嘿嘿!也算是見過的。但是,要集齊這三種條件同於一個人身上嘛……嘻嘻!不多啊!我沒見過。”
沐白楊風涼水冷道:“沒見過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嘻嘻!哈哈!”
“……”
原本,這現場的氣氛是極爲令人桎息和氣憤的,但古萬縷的這 一席話,卻說得衆人都忍不住地笑了起來。八爺自然聽出古萬縷在諷刺他,也就不再求醫了。雖然,他渾身都是傷,但他事先吃過解這種蛇毒的藥,所以,沒有中毒的現象。而他身上自然也是時刻帶着傷藥的,所以早就在古萬縷的簫聲停下來時,他就給自己上了傷藥。
彼時,真的天色已快亮,大約已經是辰時了。鳳元宇和百里飄雪他們被折騰了一個大半夜,這時都有些感覺困頓了。匆匆睡了一個回籠覺,約莫睡了兩個多時辰,就早已經是日上三杆,又快要到中午時候了。
原本,鳳元宇打算一早就打道回府的,但百里飄雪要乾爹古萬縷爲屈雲璃小姐治傷換膚,古萬縷答應了下來,會在仙泉山莊停留一段時間,一爲屈雲璃小姐治傷換膚,二爲答應過教雪兒醫毒的知識。如此高深精湛的古代醫術之精華,百里飄雪怎麼可能錯過?所以,百里飄雪不願回府,鳳元宇也就只好跟着留下了。
此刻,整個山莊都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秋風送爽。一間古色古香,優雅古典的大廳中,一張長方形的茶几圍坐着鳳元宇,百里飄雪,古萬縷,古千衣。離此不遠處,一張病榻上躺着重傷的屈雲璃,幾個丫環在旁邊伺候着。那屈雲璃小姐此刻的身上,頭上,到處都是纏着的白布,被包得象個木乃伊。
鳳元宇抿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什麼,問古萬縷道:“古前輩,你昨晚說過,雪兒的頭部可能有筋脈受損,需要打通一下經絡,那是什麼意思?”昨晚他聽了就一直記在心上了。
古萬縷端起一杯茶又放了下來道:“這事差點兒忘了!其實我早就診出,雪兒的後腦必受過重重的一擊,以至於,她可能有失憶的跡象。”雪兒連他都認不得了,一直當是第一次認識他呢。
鳳元宇一聽,說道:“難怪啊!雪兒確是說過,她失憶了!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前輩的意思是,用武功爲她打通經脈,她的傷就會好了,然後能恢復記憶?”
古萬縷道:“原則上是。”
“那還等什麼?你在旁邊指導下,我給她慣以內力,爲她打通受傷的經脈如何?”鳳元宇有些急切。上次百里飄雪就跟他說過自己失憶了,他一直不太相信的。但此刻古萬縷如此一說,他便開始相信了。如果傷在腦裡,哪怕是微小的傷,那可是可大可小之事,絕不能忽視了過去。
古萬縷沉吟道:“嗯。她受傷的是後腦,後腦上的經絡最爲細微敏感。我本來就想爲她做這件事情,但恐一個人的內力不足。現在有你在,不妨試下,合我們二人之力,看能不能將她後腦的傷治好。”
“好!那要如何做?”鳳元宇殷切地,想爲百里飄雪做點什麼。自己三番四次地做些古怪的事情來試探雪兒,還差點害她被燒死。現在雖然他沒被拆穿,但他還真擔心有一天會讓雪兒發現他做了這些事情,然後不肯願諒他。
古萬縷沒想那麼多,想做就做,說道:“你在她的背心處,將內力緩緩以綿柔細絲的方式輸入,並護住她的心包脈即可,其它事交給我。”
“好!”
百里飄雪聽得有些瞠目結舌!現代穿來的她,記憶並沒有失去,都記得清清楚楚的。但是,她穿進的這本尊的記憶確是失去了。她的後腦當真受過重擊嗎?因爲她確是有時感到後腦有隱隱作痛之感,猶其是睡下之後。
但是,將經脈打通這種事情,真的是能用武功內力來解決的嗎?後腦受傷在現代一是吃藥,二是動開顱手術,即是開刀。而在這古老的時代,居然不用吃藥不用開刀,用他們所謂的內功就行麼?
纔想着,她已經被鳳元宇拉着,到了隔離的一間最爲通風透氣的室內屋子裡。剛纔的大廳是仙泉山莊的門診大廳。而這間房也自然是病房,是特別爲重號病人所設。但是,一般來說,普通人是不會上仙泉山莊來就醫的,因爲這裡的收費貴得嚇死人,常常是天價得非富即貴之人絕不會來求醫。。
所以,今日的大廳中只有已故莊主的女兒屈雲璃,並沒有其他病人。
百里飄雪被鳳元宇拉到隔壁房一張病榻上坐着,對於恢復本尊的記憶,她雖不是太有興趣,可有可無。但是,自己佔了本尊的身體,倒也想知道,本尊是自殺還是他殺?如果是他殺,她也應當爲其找出仇人,讓兇手得到應有的報應。
而且,她的後腦當真有些隱隱作痛,這個必須治療,免得成爲後患。如果不用吃藥打針,還免開刀就能治,她又何樂而不爲?但是,這會不會有損他們的內力?
百里飄雪雖然高興他們願意爲她治傷,但也有點兒擔心地問道:“乾爹,你們爲我用內力治傷,會不會讓你們有些什麼損傷?”
古萬縷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慈笑道:“丫頭,當然不會!你以爲你乾爹很是大公無私?損已溢人那種人,乾爹是不會幹的。”
百里飄雪懷疑道:“是嗎?可我怎麼就是覺得,如果是爲了雪兒,乾爹就是一個,就算是損已溢人的傻事也能幹得出來的人呢?”
鳳元宇聽了和古萬縷對視一眼,也跟着一笑,說道:“給你施一點內力,只要過後自己打座調息一下就行,沒事。”他說着,已經不容百里飄雪反對,就已經雙手按在她的肩上,將她按在榻上坐着道,“盤膝坐好,雙手相疊,眼觀鼻,鼻觀心……集中精神,事必能讓自己做到物我兩忘,萬物皆空……”
鳳元宇一邊說一邊運起了內力,根本就霸道地,不容百里飄雪同意與否,就已經以雙掌抵在百里飄雪的背心上,緩緩地開始給她輸送起內力來了。
古千衣向古萬縷問道:“師尊,要不要讓徒兒代勞?”這種事情,師尊一般會讓他來,自己在旁邊指點他的。但是,古千衣聽了半天,師尊卻沒吩咐他一句,顯然,師尊是要自己親自動手的意思。
嘿嘿!別怪他有些吃味兒,師尊對百里飄雪真的太好太特別了!他真有些懷疑,百里飄雪難道並非只是師尊的契女,而是師尊的親生女兒麼?好上心!百里飄雪似乎超越他的地位了。
果然,古萬縷一口拒絕古千衣的提議道:“還是師父來吧!小王妃身份特別!”
呵呵!小王妃身份特別麼?這個說法真是好牽強,欲蓋彌彰。古千衣想說,師尊生性桀傲不羈,不但醫毒傲視天下!做人也一樣傲骨錚錚,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移。連皇上都沒放在眼裡呢,就算是鳳王爺,他還不是喜歡時就叫臭小子麼?何時又會將一個小王妃的身份看得很特別了?難道真是內裡有乾坤麼?師尊是什麼樣的人,他最爲了解。他一向是幫親不幫理,就如他吧,就算他這個小徒殺了人,他師尊一定不會先問原因,而是會先說,那人一定是死有餘辜。這就是他的師尊,亦正亦邪,護着自己人,自己人就是天理。這個,是最曖他心窩的,師尊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此刻,師尊想損耗自己的內力爲百里飄雪療傷,卻和鳳元宇一起騙百里飄雪說,過後打座調息一下就沒事。百里飄雪相信了,可他卻知道,損耗內力需要很長間才能真正地恢復。不過,百里飄雪現在的身份也真的非常特別!她既是師尊的契女,又成了他的師妹,還是鳳王爺的小王妃。
所以,古千衣沒出聲,安靜地,瞧着師尊古萬縷渾身已經將真氣鼓起,突然整個人都倒立了起來,身體眨眼就飛起,上升,以倒立之姿,右手手掌按在百里飄雪頭頂上的百匯穴上。這個穴位非常重要,只要用力稍爲不慎,就會導致傷了被施內力之人。
百里飄雪早已經做到了鳳元宇所說的,物我兩忘,萬物皆空。她任由着兩股不同的真氣,分別從背心和頭頂上的百匯穴源源不斷地輸入。這兩股真氣如絲絲縷縷的生命之泉,涓涓細流般流入她的經脈之中,彷彿現代給病人吊針,輸入針水一樣。但他們輸入的不是針水,而是人體最寶貴的真氣。
不一會兒之後,她明顯地能感覺到,自己經脈的更加流暢,舒適,通透……隱隱然,後腦的千絲萬縷,縱橫交錯之大腦神經好象被注入一種針劑之感,溫熱而舒坦,暢通……這些感覺之後,奇蹟般地,她的腦海裡好象有一扇被關了很久的記憶之門被打開了!開始出現了一幕幕的,完全不屬於她的,一些記憶。
這顯然是本尊短短一生中所有的圖象記憶了!而,這些記憶之中,除了一個印象已經十分朦朧的,關於風煙絮的記憶。她本尊的孃親,記憶竟然少得可憐!因爲連她都知道,風煙絮死得太早了。
反倒是,她的本尊小時候就曾見過古萬縷的。她非但是見過古萬縷的,古萬縷還每隔一段時間就過來教她武功,並且授予她醫毒易容等絕技。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男子的圖象太清淅了!這男子的圖象幾乎是從小到大都有。少年的記憶從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開始,到最近十二歲的記憶猶爲清淅,簡直就是銘心刻骨!
他就是她的表哥楊嵐靖!
那天在宮宴上當衆向她表白的男子。想不到,十二歲的時候,她已經會談情說愛,當真和表哥楊嵐靖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也真的曾經說過:“山無凌,天地合,纔敢與君絕。”,並與楊嵐靖有一個“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約定。
鳳元宇和古萬縷因爲跟百里飄雪此刻氣息相連,所以,對百里飄雪所恢復的記憶都能一一地感應到。收到這麼完整版的記憶系統,那就證明,百里飄雪的後腦所受之微傷已經痊癒。
“撤!”這一聲令下,鳳元宇和古萬縷同時將內力徐徐撤回。然後,古萬縷一個倒轉,落了下來。
百里飄雪仍然沉湎於本尊的所有記憶之中,雖然兩人的內力已撤,她卻沒法立即醒來。這本尊的記憶太令人悲傷了!自小,孃親早死,爹爹雖然是將軍,卻每日忙碌于軍畿要務,所有家事都交給家中的女人處理。而家中的大娘,二孃,四娘,每日裡家鬥,她只是一個炮灰,是她們所有人的炮灰。
直到,七歲那年開始,古萬縷找來,偷偷地教她武功,醫毒……每隔一段時間都來看她一次,她纔開始慢慢地脫胎換骨,然後裝傻扮懵……但是,她是怎麼死的?所有的記憶之中,只有後腦被人重重地敲擊了一下,然後就昏了過去。換句話來說,本尊也不知道,是誰置她於死地,是誰從背後敲昏她?然後,跟着的記憶就是她穿越後了。
“雪兒!”鳳元宇心中百般不是滋味,雪兒原來當真和她的表哥是青梅竹馬,難怪對他愛理不理。
百里飄雪驀地從本尊的記憶中醒過來,睜眸,她幽幽的大眼睛眨了兩下,突然對立於她面前,正雙手相疊,輕輕吐吶的古萬縷誠心誠意地說道:“謝謝乾爹!”這一聲謝,她是替本尊說的。原來乾爹於她本尊,早就已經恩重如山!
“雪兒從今以後,絕對不會再忘記乾爹了!”百里飄雪說完,心頭一熱,眼裡有些熱淚霧涌出。她爲本尊的不幸而默哀,如今她卻擁有了她的記憶,使用了她的血肉之軀,和她,已經息息相關。
古萬縷吐息了一下,緩緩道:“雪兒不用謝!乾爹做事,一向隨心所欲。既然雪兒已經認了古某爲乾爹,乾爹就當雪兒是自己的閨女了。當爹的,爲自己的閨女做任何事情,絕不會求道謝和回報的。”
雪兒一聽,心中更加感動莫名,說道:“乾爹,您坐下休息一會兒。雪兒突然覺得,自己精力特別充沛!”
古千衣說道:“那當然!你突然多了兩大高手輸入的兩股真氣!再結合上你原本就有的內力,你現在已經是一個高手了!”
“我是高手了嗎?”百里飄雪一頭霧水,懵懵地,瞠目結舌。
正在這時,隔壁的大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楊得很高地問道:“請問,莊主屈霞秋在嗎?我家主人是邊塞的少將軍楊嵐靖,因病重多日而來求醫,還望請你們莊主出來親自診治。無論是什麼診金,我們必付!”
“表哥病重?!”百里飄雪不知爲何的,一聽那人說是楊嵐靖病重求醫,就心下悶悶地一痛,脫口而出說了這麼一句。但她才說完,就猛地聽得後面的鳳元宇不停地咳:“咳咳咳!咳咳咳!”
於是,她回首問道:“小七,你怎麼啦?是不是剛纔輸了內力給我,讓你有損了?”
鳳小七又是連連連地“咳咳”了兩聲,含糊不清道:“嗯!”。誰知他才咳了兩聲,外面竟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真正的咳嗽聲,緊跟着一個聲音驚呼道:“啊!我家少主子又吐血了!快請你們莊主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