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正掛在樹梢上,月影依稀。
冷毓只是一個人來,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提着裝宵夜的竹籃子。如此誠心誠意的宵夜,又有誰能拒絕?而且,這深宵夜裡,有宵夜點心可吃,自然是一件美事。
他將竹籃放在樹下的一張石櫈上,將竹籃蓋打開,立即,一陣芳香的美食味道散發出來,當真令人垂涎欲滴,不想吃都難!
這是秋夜,已經深宵,誰能抵禦美酒食物的you惑?所以,上官洛在冷毓將竹籃打開來之後,馬上就伸手去要拿點心道:“多謝冷少管事的體貼用心,那我們就不客氣了!老實說,我還真是覺得肚子剛好就餓了。”
風道極速地伸手攔截了一下上官洛道:“慢!這點心可不能隨便吃,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無事獻殷勤,非殲即盜。誰知這點心裡有沒有下了毒藥?說不定吃一口就要了你的命,我還是寧願餓肚子的好。”
冷毓一聽,訕笑道:“呵呵!風道真是謹慎啊!難怪風道素有小軍師之稱。也對,小心使得萬年船嘛!這世上多得是殲詐惡毒之小人,防着點好。不過,小的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還給我們仙泉山莊拆穿了假莊主的面目,小的又怎敢害你們?七爺是人人敬重的大英雄大豪傑,身份更是尊貴無比!連做他的手下都是一件無尚光榮的事呢,要是可以的話,我真想投奔你們。不過,我也知道,我沒你們的本事,七爺肯定瞧不上眼。”他一邊說一邊從裡面將點心拿了出來,竟是每樣點心都自己先吃了一塊,以釋疑心。
上官洛瞪了風道一眼,說道:“你就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人家冷少管事待我們可是誠心誠意的,被你這麼說來,倒是顯得我們小心眼兒了。你不吃我吃!冷管事,你別理他,他一向無論是誰,都要先懷疑的,不然,好象就生怕顯不出他的才智似的。”上官洛一邊說一邊吃了一塊點心,然後將手指放在脣中,輕輕吹了一聲口哨。
他的口哨聲才吹響,另外分派於其他三面的六個侍衛很快就到了他的面前。
風道看着冷毓每樣點心都吃了一小塊,然後上官洛也吃了,不禁冷嗤了一聲,卻拿了一塊放進嘴裡,心下卻不禁嘀咕:“難道當真沒有毒嗎?主子難道猜錯了?”
其餘的侍衛一向唯上官洛之命是從。既然上官洛將他們叫來吃宵夜,他們當然吃了。
“有宵夜吃麼?真是太好了!嗯,美味!”一個侍衛連想都不想,就拿起來,丟進嘴裡了。
“好吃就多吃點吧!這裡還有一壺好酒。不過,考慮到你們可能不許飲酒吧?那就我自己喝了。”冷毓說着,將酒壺拿起,就給自己斟了一杯,仰脖子先就喝了一杯,然後咂咂嘴,用衣袖抹了一下嘴角,讚道,“好酒!這可是女兒紅啊!如果你們不是七爺的侍衛,我還沒打算開了這罈女兒紅。可惜的是,你們不敢喝,這可就便宜小的了!”
“我也喝一杯!”其中一個侍衛說道,“我們爺從來就不會禁止我們喝酒。我是千杯不醉,有美酒怎麼能放過?猶其是這麼難得的女兒紅!”
“我也要!站得久了,身子有點涼呢,喝口酒暖和一下。”
“……”
於是乎,八個侍衛都吃了點心,喝了女兒紅。他們吃得津津有味,一邊吃一邊贊!喝酒時,更加豎起了大拇指道:“好酒啊好酒!冷管事真是客氣了,竟拿這麼上好的酒出來招呼我們。”
冷毓點頭哈腰,十分諂媚道:“應該的!你們是七爺的侍衛嘛!孝敬你們是應份的。”他嘴裡說着,頭一直低低的,瞧似非常地恭敬,但其實,他此刻的心裡已經在數着數道,“一,二,三,四……”
一直數數,數到了二十開外時,他額上開始有些冷汗冒出。這深秋之夜,涼風拂來,人都得加衣了,他又何來的汗?那當然是冷汗啊!如果毒不倒這八個人,八爺又要暴跳如雷了!但是,他們畢竟是吃的吃了,喝的也喝了,沒道理不倒下!
果然,如他所料!這時候,只聽得一個侍衛道:“咦?我頭好暈!”說完這話時,只聽得“噗”地一聲,這侍衛就倒在那張石椅上了。跟着,只聽得其中一個侍衛道:“啊!有……”毒字都還說不出來,就跟着也倒下了。
八個侍衛,其實不過是眨眼之間,幾乎是一齊倒下去。其實,他們的武功畢竟有深淺的差別,卻爲何倒下時如此的不約而同?
冷毓這個時候終於擡起了臉,也板直了腰,眼神顯得無比的殲邪,卻再也沒有了剛纔諂媚的神色了。他居然伸腳就踢了一下上官洛,低聲自語道:“虧老子還以爲,七爺的侍衛有多了不得!原來也不過是些酒囊飯袋。”
他兩根手指放在嘴上,吹了一聲口哨,立即,暗處冒出了十幾個黑衣人來。而這些黑衣人個個手裡都拿着一個網袋。袋子裡裝着的竟然是一袋袋的——蛇!顯然的,這些蛇只怕還是毒蛇!
冷毓向其中一個黑衣人拱手道:“得手了!”
那人只是點了點頭。
於是,冷毓向其餘的黑衣人打了一個手勢,這些人立即都跟在他的身後。而他,以極爲輕巧的功夫,掠身到了幽泉小苑那間鳳元宇和百里飄雪的臥室外,在其中一個窗口前停下。他向一個黑衣人招了招手,那黑衣人立時便摸了一根長長的管子出來,將一根非常細的管子從紙窗裡插了進去。
室內,鳳元宇正抱着百里飄雪睡得非常甜美!靜悄悄,一室旖旎的風情。那支長長的細管插入之後,立即,就有一縷微小的輕煙噴出,嫋嫋地,在屋內升起,然後瀰漫屋內,氤氳着,散發於一室。
牀上的兩個人始終沒動過,似乎,他們已睡得太熟,熟到怎麼都不會醒了!此刻,吸了那毒煙,就更加不可能醒來了!
計算好時候過了,那倆個人仍然沒動過之後,只聽得“哈!哈哈!”一個壓抑的聲音終於在黑暗裡笑了出來!笑得狂妄自大,得意妄形。
冷毓抹了一把汗,忽地覺得,得手太容易了!讓他覺得有些不放心,向狂笑之黑衣人道:“他們是不是裝的?這……是不是太容易了?會不會……”
狂妄的黑衣人道:“你以爲他是神嗎?哼!玩得真是快活似神仙啊!泡我的溫泉,抱我想要的女人!才快活過,下地獄也算是值了!想不到今天就要下地獄了吧?”他才說完,猝地,卻驚喝一聲道,“你叫你們還繼續放蛇的?”
其中一個黑衣人回道:“這不是說好的嗎?放完毒煙之後就放蛇啊!”
這時候,不是一個黑衣人放了蛇,而是所有的黑衣人都將自己袋子裡的蛇放了出來。這些蛇立即沿着牆向上爬去,從窗口向裡面爬入。既然放了出來,哪還能裝回去?
這黑衣人氣急敗壞道:“那是怕毒煙毒不倒他們的時候才放蛇的。現在毒煙都毒倒了他們,蛇就不必放了。還不快點給本王把門打開來嗎?本王要裡面的女人!”他怕這些蛇進去後就將長榻上的女人咬死了!
“是!”冷毓趕緊地將大門打開,所有的黑衣人都跟着穿黑衣的八爺走進屋子裡去。
這些黑衣人事先肯定是在身上放了什麼藥物,儘管他們開門走進去了,那些蛇也從窗口,大門口,都爬進去了,卻不會爬上他們的身。
而是,所有的蛇都在向百里飄雪和鳳元宇所睡的長榻上爬去!
“快!將她抱出來!……還是本王自己抱吧!”顯然是八王爺的黑衣人鳳元照這時候突然拉下了面罩,捋起衣袖,就要向長榻上走去。他要親自將百里飄雪抱出來,只留下鳳元宇一個。
冷毓問道:“八爺,怎麼處置七爺?”
鳳元照道:“還怎麼處置?挑斷了他的手筋腳跟……丟去喂蛇!讓他屍骨無存!”他的話尚未說完,正要向長榻上撲過去的他,突然,他的頭頂上不知被什麼東西“啪”地一聲打中了腦門頂。
“誰?誰在上面?”鳳元照大吃一驚,舉手一摸頭頂,立即便摸到了一個臭蛋殼!
幾乎是同一時間的,和鳳元照一起進來的所有黑衣人都覺得頭頂“啪啪”聲地響了起來,人人頭上都被一個鳥蛋打中!或者是雞蛋!雞蛋和鳥蛋打在頭頂上,當然是當即就爛了!蛋白和蛋黃照頭照臉地流淌下來!
“啊喲!這是怎麼回事?屋頂上有人!”十幾個黑衣人驚呼着,當即有些目瞪口呆,同時也驚恐萬狀!“刷刷!”連聲地抽劍!警戒立起。
然而,幾乎是臭蛋打在他們頭上的同時,他們的耳朵裡立即聽到了一陣非常悅耳動聽的簫聲!
聽到嘯聲本來也沒關係,問題是,那嘯聲才吹起,他們剛剛被臭雞蛋和臭鳥蛋打中的驚恐未完,突然就發現,那些原本一直向臥榻上爬去的蛇,此刻卻突然在榻前停了下來,然後,眨眼之間就調轉頭來,非常迅速地向他們游過來,並張開了血盤的蛇口!
“啊!怎麼會這樣?我們身上有防蛇的藥,爲什麼這些蛇還向我們游過來?”好幾個黑衣人被最近的蛇頃刻之間就措手不及地游到了面前,嚇得跳將起來,猛地抽出腰間的寶劍揮劍砍蛇。
“嘯聲!是那奇怪的嘯聲!這些蛇聽到嘯聲之後就調轉頭來咬我們了!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逃啊!”
說時盡,那時快。須臾之間,裡面的黑衣人已經亂了套,誰也顧不得長榻上的一雙人了!但是,當他們向大門,窗口裡逃去時,那大門和周圍的所有窗口,這時候卻“嘭嘭”聲地,全部關上了!
黑衣人中的八爺出不了大門,轉身,抽出了腰間的寶劍,一劍砍死了一條蛇,突然狠狠地揮手叫囂道:“給我去將長榻上的兩個人砍成肉醬!”
他的話根本還沒說完,就有一個黑衣人驚呼道:“啊!長榻上已經沒人了!他們呢?剛剛明明在長榻上毒暈了的!”
“我們上當了!他們沒中毒!”
“啊!他們在屋頂上!”
“鳳元宇和百里飄雪已經上屋頂去了!”
頃刻之間,裡面的人亂七八糟,驚恐萬狀,如翁中之鱉!但是,他們卻覺醒得太遲了!
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屋頂上此刻已經開了一個很大的洞,那裡確是可以讓人從屋頂上穿出去。只是,此刻就算他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從那個屋頂的大洞裡穿出去!因爲,傻的都可以想到了,此時此刻,鳳元宇和百里飄雪他們肯定是都沒有中毒,此刻當然就在屋頂上了!
不用說,他們也猜得沒錯!這時候,除了那嘯聲不斷地幽幽傳來之外,一個悠然自得的聲音從屋頂上傳入來,好象是鳳元宇一個侍衛的聲音:“喂!你說,我們怎麼處置裡面的人?”
另一個聲音道:“怎麼處置?你沒聽他們剛纔已經教過我們了麼?挑斷手筋腳筋啊!然後丟到蛇窩裡去喂蛇啊。”
“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但是,他們在裡面被毒蛇都咬死了,難道我們要挑斷死人的手筋和腳筋嗎?挑生人的手筋腳筋老子喜歡,挑死人的麼?老子就沒那麼感興趣了。”
“嗯,你沒興趣我有!我最喜歡挑死人的腳跟手筋了!不知那些蛇有沒有毒呢?要是被咬中了會如何?”
“誰知道呢?那是人家捉來咬自己的,人家喜歡自己被蛇咬死,有自謔傾向,有什麼辦法?這種自殺的方法雖然是特別了些,但倒也符合某些人的性格。”
“要是那些蛇沒有毒的話,噢!他們肯定有解毒的藥吧?既然蛇是他們自己放的。”
“肯定!他們肯定有解毒的藥帶在身上的,所以那些蛇只是將他們的身體咬爛罷了,很難一時三刻就將他們咬死的。”
“嗯,這種死法確實比較爽些!要是沒有解藥的話,被咬了一小口就翹掉了,那還有什麼好玩兒的?當然是活生生地,被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咬了又不會死,咬一口只是少了一小塊的肉!然後,再慢慢地,慢慢地,被蛇纏着,將他們的肉都吃掉。”
“將肉都吃掉了之後,也還有骨頭。你說,只有骨頭撐着,人還能活麼?”
“那個啊,多半是會死的吧?”
“哈!古前輩的臭鳥蛋和臭雞蛋真見效!”
“那當然!古前輩說了,他的一曲逍遙樂吹奏完了之後,那些人的肉可能也會被蛇吃得差不多了!”
這時候,屋頂上只聽得“噗哧”的一聲嬌笑之後,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喂!你們太可怕了!真不知裡面那些黑衣人是何方神聖。如果是我,我就馬上跪地求饒!從今以後啊,死活都要跟你們做朋友,絕不敢做你們的敵人了!”
屋子裡的人有一個黑衣人突然打破了一個窗口穿窗而出,但他才穿出去,其他人也想跟着他穿出去時,卻猝不及防地,發現那剛剛穿出去的黑衣人又被拋了回來。而被拋回來的人已經被砍成了幾截!四肢盡削,頭也被砍了!
這時候,屋頂上傳來一個懾人的聲音道:“別管這些人是誰,反正無關緊要,不過是普通的殺手,一個也不必放過!都讓他們見閻羅王去吧!”
這個聲音有很多人都認得的!因爲這個聲音即便是說着最殘忍的話,都如同天籟一般,讓人覺得非常地好聽!聲音其實不高,甚至是柔和的,溫雅的,如輕煙漠漠,不帶一絲的人類感情,但偏偏就是讓人覺得好聽!非常地好聽!
他是鳳元宇!此刻裡面穿着一身睡袍,外面卻加上了一件紫色的鬥蓬式的外氅罩衣,他的身邊摟着他的小王妃百里飄雪。
百里飄雪的身上同樣加了一件紫色的鬥蓬,小鳥依人地偎在鳳元宇的身邊,十分有趣地瞧着這齣戲。但是,王八蛋的鳳元宇是臨時臨及才弄醒她,告訴她這件事情的,她只是一個被知會一聲的人,並沒參與他們的佈局過程。
也不知他們是何時準備得這麼周全的?抑或是,鳳元宇原本就時刻準備着了?反正,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所以呢,剛纔其實面色不怎麼好看。鳳元宇剛纔跟她解釋,是因爲她睡着得太快了!所以纔沒事先跟她說的。
總之,她就是覺得有些遺憾哇!整盅鳳元照那個人渣沒她的份。不過,看到鳳元照此刻在裡面的狼狽不堪和聽到他的悽慘尖叫,她總算是出了一啖氣。
月色之下,但見屋頂之上,古萬縷手執一支竹嘯,源源不斷地吹奏着一首古怪的樂曲。而古千衣跟他的師尊面對面地,也執了一支竹嘯,細細地和着他師尊的樂曲,吹出了一曲優美絕倫的古曲,如天籟之音,嫋嫋響絕於這月色之下的空氣中,顯得空靈,飄逸,詭異!聽之則令人心神盪漾,極想隨之翩翩起舞。
然,裡面的人卻因之而哀號不已。那些蛇聽了這樂曲,就象聽到了軍令,不怕死地向所有的黑衣人攻擊。雖然有些蛇被砍死了!但蛇太多,鳳元照後悔了!他怎麼叫人抓了那麼多的蛇?
此刻,他滿臉滿身都是蛇血,其他人自然也沒比他好的。雖然他們都服食瞭解這種蛇毒的藥,所以被咬上了也不會死,但是,被咬破喉嚨的,咬破血管的,哪能不死?
血腥味,腥臊味瀰漫着,無比慘絕的景象讓鳳元照被嚇得膽汁都要破了!在此一刻,他真的有些後悔要跟鳳元宇做敵人了!但是,深深的恨意卻象早就深入了他的骨髓裡一樣。
他恨鳳無宇的才智總是超過他!他恨鳳元宇連手下都比他的手下能耐太多!
然,他最最最恨的是,父王寵溺他的眼神!同樣的事情,他做來就被父王批得一無是處。而一旦是鳳元宇去做,無論做什麼,都能讓父王嘉獎。太子鳳元尊有皇后護着,他找不出辦法也就算了!但鳳元宇,一個連母妃都沒有的人,還比他小了幾歲,憑什麼處處得到父王的愛?憑什麼不是他壓倒他?
這些怨恨此刻因爲自己被毒蛇咬着遍體鱗傷,他更恨了!恨得咬牙切齒!但是,當一條蛇突然地,在他的面前飛躍而來,正正對着他下面的蛋蛋咬過來時,他一劍劃去,居然沒劃到它,讓它一口就正正地咬到他的命根處時,他終於被殘忍的事實嚇破了膽!
然後,又聽到鳳元宇說裡面的人是無關緊要的人,讓他們全部去見閻羅王時,他忽地尖呼一聲,再也沒有任何志氣地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大聲叫道:“七皇兄!是我啊!我是你的八弟!這是誤會啊!你先救了我出去吧!我慢慢向你解釋!”
一個聲音似乎很驚訝地從屋頂上傳來道:“什麼?八王爺在裡面嗎?這怎麼可能?這些黑衣人都是來害七爺的,怎麼可能是八王爺?我是不是聽錯了?”
“沒,沒聽錯!我是八王爺鳳元照!七皇兄快救我啊!我不想死在這裡!求你看在兄弟的情份上,看在父王的份上救我吧!父王要是知道我死得這麼慘,他會睡不安寢的啊!八弟給您磕頭了!啊!我已經被咬得渾身都是傷痕累累了!就算我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這個程度也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