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尚書大人趁着幾分酒意,顫悠顫悠地說道:“這堂也拜了,都過了幾天,總不能又換一次新娘吧?”嘻嘻!這老人必是飲多了幾杯,纔會說出如此不得體的話來。
沒想到,八王爺的母妃楊貴妃居然爲了討好皇后,揣摩着皇后的意思,接着說道:“這又有何不可?七王爺大婚當天,人事不知,昏迷不醒。這七王妃還是照兒代替着迎娶入門的。七王爺如今身體倘未恢復,想來七王妃只怕也還是掛個名,有名無實吧?倘若七王爺想換回原先的指婚百里飄香小姐,那又有何不可呢?”
皇后轉向皇上,爲鳳元宇抱不平道:“皇上,百里將軍這是當我們七皇兒是什麼了?原本見着七王爺醒來,本宮也覺得算了。偏偏今天又來一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叫我們七王爺的顏面何存?百里將軍欺君之罪,不能就此姑息。如果七王爺想要換回百里飄香,那自然也無可非議!”
一個欺君之罪重重扣下,嚇得百里將軍“啪啪”聲甩了甩兩片衣袖,便即走到皇上太后的面前,腰背一挺,雙膝就跪了下去。
雙手枕地,將頭放在手背上不敢擡起,百里將軍惶恐道:“還請太后,皇上爲微臣作主!皇后請息怒!微臣當日所接聖詣上寫的是:‘……百里將軍之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賢良淑德,堪爲良配……’由頭至尾,聖詣並無一字寫明是飄香還是飄雪。聖詣尚在,可以爲憑證。”
百里將軍所言是真。那道聖詣原就是皇后向皇上討來的。當時皇上問皇后是哪個女兒?皇后就說,難道百里將軍敢將個傻女嫁給七皇兒嗎?於是,皇上便沒特別地寫上是百里飄香還是百里飄雪。
那本就是皇后的一步算計。哪料到如今倒也成了百里將軍的開脫之詞。
皇后冷然堅持着貌似要爲七王爺討回一個公道,道貌岸然,咄咄逼人道:“雖聖詣上沒寫明,難道百里將軍認爲一個身心不潔的女子配得起七王爺嗎?明明有一個天下第一,才貌雙全的女兒,爲何還讓一個聲名不好的女兒嫁給七王爺?這不是擺明了要讓皇家蒙羞嗎?”
百里將軍聽到這裡,心下大怒,忽地擡起頭來,橫眉忍辱,抱拳朗朗回道:“回皇后娘娘話,微臣可以當月保證,微臣的女兒個個都是冰清玉潔,並無身心不潔。至於嫁給七王爺的雪兒,剛剛所有的人有目共睹,她這一年來突然長進了,甚至比她姐姐更勝一籌!”
“本妃記得,以往每年,百里將軍的兩個女兒都是一個天一個地。百里飄雪還有個‘花癡廢柴’的聲名在外呢。那又是怎麼回事兒?”八王爺的母妃插入一句,藉着皇后的勢,語出譏諷。
“其實是……雪兒她這一年來突然開了竅,長進了,比小女香兒更加出色。微臣思量再三,才讓雪兒上花橋的。如果七王爺喜歡的當真是香兒,那麼……”
百里將軍雖然揣摩不出皇后的意圖,但她打着爲七王爺抱不平的態度說事,他大不了就將兩個女兒都送入七王爺。但就剛纔的表現,雪兒是真的更加出色,完美無瑕,這讓他有了一絲安心。
更何況,他收到的消息是,七王爺喜歡的是雪兒,所以目光向七王爺鳳元宇的方向望去,那意思當然是想求七王爺出句聲了。
果然,百里將軍求救的意圖太過明顯,鳳元宇沒理由拒絕這個仗人的求救。 百里將軍還打算再說下去時,鳳元宇已經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卻具有王者的氣勢一錘定音道:“不必了!本王喜歡的是現在的王妃百里飄雪!”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很有鎮場的作用。說完之後,他轉向皇后道:“母后,百里將軍說得沒錯,雪兒纔是最出色的。在本王看來,這天下沒有比雪兒更適合做本王妻子的女子了。所以,本王要的就是她,此生不換!”
鳳元宇說這話時,仍然是坐在輪椅上,腰背挺直,面無表情,雙手架在兩邊椅子的扶手上,四平八穩,安閒若素,讓人瞧不出他在這場鬧劇裡,真正的心思是什麼。
不知皇后還想說什麼, 鳳元宇的一句“本王要的就是她!此生不換!”瞬間就地便封了皇后的嘴,也驚到了滿朝的文武。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七皇子鳳元宇自其母妃納蘭靜語死後,就在皇后的庇廕下長大,由皇后直接教導。外面傳聞,皇后對他的疼愛比對自己的嫡出鳳元尊更加疼愛。而鳳元宇一直以來對皇后那是當親生母妃一樣,言聽計從,心甘情願地爲其所用。
但是,近來暗有傳聞,鳳元宇和皇后面和心不和,其實他們之間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此刻看來,鳳元宇所言所行似乎是在跟皇后對着幹的意思麼?還是,當真對百里飄雪短短几天就情比金堅了?
又是一句“此生不換。”!
百里飄雪有些懷疑,鳳元宇這是不是在不斷地向她表白?表白他要對她從一而終的男德嗎? 呵呵!鬼才會相信,她又不是腦門被夾壞了。光看在場之文武百官那雲裡霧裡的呆頭呆腦,就知道此刻人人都在演戲。
直到此時,皇上才意態安閒,不緊不慢,皇威赫赫道:“既然七皇兒自己喜歡現在的七王妃。皇后,今晚中秋月圓,天下共享盛世繁華。此刻是花燈盛會,又不是公堂會審,皇后何必如此動怒?不管何事,都過了今晚的中秋再說吧!百里愛卿,你也不必跪着了,起來賞燈吧,沒的掃了老佛爺賞月的雅興。”
太后也終於開聲冷哼道:“此事都過幾日了?要追究也在前幾日就追究,此刻已經沒必要追究 。衆目睽睽,哪個沒眼珠子瞧的麼?哀家可是眼睛還雪亮着。百里飄雪這孫媳婦兒,哀家是喜歡着並一力護着了。自盤古開天闢土以來,就沒聽過大婚三天後還提出換新娘的,皇后今晚沒事找茬兒的?”
皇后從未試過,自己編好的劇本會被打亂成這般面目全非的。一切都已經不按軌道行走,她也沒法繼續下去了,繼續下去非常不能成事,還只怕對她不利。
所以麼,她只好對老佛爺皮笑肉不笑道:“老佛爺,本宮這不也是替七皇兒他生氣麼?既然七皇兒都說喜歡了,那本宮也無語了。本宮這是心疼着七皇兒,他受一丁點兒的委曲,他自己不說本宮可是看不過眼兒去。”說完,皇后看鳳元宇一眼,那一眼,似有千般母愛,萬般愛溺。
老佛爺心中不悅,但也沒再針對皇后,當即就轉了話題道:“還有什麼好看的好聽的,禮部怎地還沒宣讀獻上?哀家可是特登出來湊一日熱鬧的,這也不讓哀家省心,偏要沒事找事地掃了哀家的雅興麼。”
“是是是!老佛爺,下官馬上讓人繼續表演。表演完後就快到放天燈了。”禮部侍郎拱手作輯,滿額冷汗。這中秋之夜,可千萬別出什麼亂子,不然,他職責所在,有事可就脫不了干係去。
至此,這鬧場總算落幕了。換句話說,這楊嵐靖的出現竟然成了一出鬧劇罷了。
楊嵐靖一直還在呆愣間,主要是,他被完全不一樣的百里飄雪驚到,心碎了一地!一個跟他相熟的將軍倒了一斛酒,送至傷心欲絕的他面前道:“楊將軍,來!陪兄弟喝一杯!”
楊嵐靖也不管是誰給他倒了酒,拿過來,就仰起脖子先幹了一杯。這一杯才幹下去,他拍了拍給他倒酒的那名將軍,“嘿!”了一聲,便有些搖搖欲醉。
只不過喝了一杯,爲何當即就感頭腦暈眩?被他的朋友拉着坐下,跟着,竟然“咚”的一聲,伏在了桌子上,再也沒法說話。
這名少將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道:“楊將軍,你太累了吧?休息一下也好。”他其實是楊將軍的好友郭子明,是一名京中少將,同時也是七王爺的人。眼看楊嵐靖的舉止言行都十分不妥,便偷偷地在酒中加了一點料,讓他暈睡了過去。
禮部侍郎因此驚得腳底生寒,頭上冒汗,連忙按原先的節目讓一些千金小姐出來表演才藝,把冷場給撐過去。
皇后中間離開怡灝苑,氣得尋了個空隙回到自己的寢宮中發泄透氣。
從未有過的挫敗情緒在皇后如牡丹花一般的臉上劃過。她在後宮撐權多年,雖然大大小小的權謀風波不斷,但每一步棋走來,步步爲宮,她都計算精妙,得心應手,從未覺得事態象今天一樣脫軌過。
關鍵是,她的局被破壞得太過莫明其妙!好象天要跟她作對一樣。明明她的人調查得清清楚楚,百里飄雪那丫頭對楊將軍打小就癡迷得很。那楊將軍對她也是情深意重。他們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事實不會錯纔對。
爲何那丫頭能如此淡定無波?今晚只要那丫頭在楊將軍的面前顯出一些兒女情長來,衆目睽睽,郎有情妾有意,相信鳳元宇必定沒法再忍受。
據她對鳳元宇的理解,天生的傲氣,少年男子的尊嚴,要是被當場當衆地挑釁了,說不定當場休妻,換妻,那也未必沒有可能。
效果再好一些的話,說不定就真的能夠來個順水推舟。可這個局卻因爲百里飄雪那輕描淡寫,四兩拔千斤的態度給完全地破壞了!
張嬤嬤跟着皇后回到寢宮,也是恨恨地說道:“奴才就是不解,那死丫頭怎麼就能有那樣淡定自若的表現?若說她深藏不露,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娃兒。這真真讓老奴也覺得她是不是成了精的狐狸變的,原來的百里飄雪沒了?那年年在宮宴上表現得象個白癡的百里飄雪呢?”
李後端坐下來後,張嬤嬤有些擔憂地問道:“娘娘,很快就要到放燈的時候了。如果娘娘堅持要在今晚奪人,那是不是隻能繼續最後一步險棋了?娘娘,此事就不能從長計議麼?今晚宮中的守衛森嚴,辦事稍有不慎就要不妥。老奴有些擔心,這最後一步棋是不是太過危險?這萬一危及太子……”
“本宮當然知道危險。但是,本宮所走,哪一部就不是險棋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富貴本就是險中險求。此事已逼在眉睫,萬萬不能過了今晚。過了今晚,你敢保證百里飄雪還是完壁嗎?走吧!今晚還有老佛爺在,就不知剛纔的事兒會不會讓老佛爺和皇上起了疑心?那老東西可還沒有老眼昏花。”
“娘娘,奴才看也沒什麼好懷疑的。娘娘將最好的都給了鳳七王爺,光是他那座七王府,就打造得比太子府還要富麗堂皇。誰不知道娘娘是最疼愛七皇兒的?您爲他打抱不平又有誰會懷疑娘娘什麼呢?那隻能讓文武百官更加相信娘娘是真心待七王爺的。”
“嗯。”
“只是,娘娘那麼盡心盡力地將他扶植起來,他也對娘娘言聽計從,直當娘娘是自己母妃一般。娘娘,奴才就是有些不明白,他當真能對太子構成威脅嗎?奴才瞧着,他對太子當真有着親兄弟之情,幾次出生入死救過太子呢。”張嬤嬤似乎對七王爺有了些許的喜愛之情。
皇后陰冷地說道:“此一時,彼一時。養虎爲患,本宮養出了一個白眼狼。別說了,陪本宮出去吧,本宮不能離開並耽擱太久。命人將楊少將軍的母親放了,一步廢棋!差點害本宮在宮宴上失態。”
“娘娘,雲天鑑大師測今晚的風向和風力準麼?到此刻還沒見起一絲風兒呢。”張嬤嬤還是有些擔心。
皇后就要走出寢宮時,打了一個手勢,招來了一個黑衣人,不知說了什麼,這才走出寢宮。
彼時,暮色早合,天空暗夜來臨,怡灝苑的花樹宮籠盞盞明亮起來,千樹萬盞,五彩紛呈,端的比天上的宮闕還要美倫美奐!
表演節目完滿結束後,有一個非常隆重的放燈節目。
放燈,就是將自己做的燈籠放到夜空上,隨它在空中飄移,直至燈火熄滅爲此。這放燈有兩種,一種是放天燈,故名思義,放天燈是將燈放到天上;另一種是放水燈,將燈放在水面上。
放煙花是看多了,至於放天燈,百里飄雪還沒見過,不禁在鳳元宇的耳邊嘀咕道:“將點着燭火的燈籠放到天上,就不怕它掉到某家屋子裡,燒着屋麼?就算是燒到森林也非常危險。”這在現代絕對是被禁止的,沒想這些古人卻不怕死。
鳳元宇肯定地回道:“不必杞人憂天!一般人做的燈籠都能在天上燒完燭火,沒燒完之前斷不會掉下來。”
“那麼肯定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百里飄雪怎麼想都覺得這些古人有些愚味無知。
“沒有萬一。”鳳元宇說極爲肯定。
接下來放燈的節目不是在怡灝苑,而是改在玄武門外一個祭祖的天台上進行。
天台是一個空曠無比的地方,已經是在皇宮的外圍,一個地處比較高的平臺上。
百里飄雪推着鳳元宇隨着衆人一起走着,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從怡灝苑走到天台。
所謂天台,擡眼望,深遠而神秘的蒼穹層雲疊涌,一輪明月剛圓卻光暈極淡,若隱若現於灰與白之間,將整個天空都籠絡在朦朧之中。
反而是蒼穹下的天台,人潮涌涌,個個手上都提着一盞天燈,一盞,兩盞,十盞,百盞……千萬盞即將要放的天燈早就點着了五彩紛呈的燭光,將這天台照得奢華如夢,繁花似錦,顯得有些不太真實。而且,有些天燈還做得極爲巨型,如風箏,如原始的飛行物,各種形狀。
百里飄雪擡眼向前望去,只見前面果真建造着一個很高的天台,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建成的,有如烽火臺一樣,約有六層樓以上的高度。在這個建築還比較落後的古時代,能建一個這樣的高塔實屬不易。
她正想着,所謂的放天燈,不會是要爬到那個高塔上放吧?突然,她的旁邊有人來拉她的衣袖低低地叫了一聲:“妹妹!”
不用想,一聽就知道是百里飄香。她又來做什麼?回頭卻是百里將軍一家都在旁邊站着。百里將軍身邊還帶着大夫人劉潔和二夫人葉如意,四夫人孫錦和她的小少爺百里飄雲。
百里飄雪只得和百里將軍又打了招呼。不太說話的大夫人劉潔這時古怪地瞟了百里飄雪一眼,那眼神兒就象百里飄雪突然變成了怪物似的,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七王妃跟以往可是大不相同了!”
四夫人陳錦立即就跟着附和道:“是啊!誰敢相信我們家的雪兒竟是顆蒙塵的明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