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春難得惴惴不安,一雙手都在抖,“內憂外患,內憂外患,如果...真的符稽打過來了怎麼辦呀...難不成咱們還得回平城去...”白春語帶哭腔,“安穩日子都還沒過夠,這怎麼又來了呀!”
寧爲太平狗,不做亂世人。
這哪兒是又來了呀,這分明是一直沒斷過。
不是他們關上建康的城門,城門外就沒有難民餓死凍死,被流匪捅死了,更不是他們在毫無負擔地拿龍泉酒來和蟹黃膏時,外面就沒有難民啃凍饃吃野菜了。長亭流亡過,她過過這苦日子,自然明白只要這天下還有人爭雄不放手,那就永無寧日。
“打過來了怎麼辦?那就打回去呀。”長亭擡眸遠望,窗櫺外遠山如黛,輕嘆了一聲,“若邕州和幽州淪陷了,咱們便只有孤注一擲,建康城在我們便在,建康城亡咱們便亡了。”
所有的假設和如果都是沒有意義的,上天絕不會給你足夠的時間去做好假設,商定好對策的。
臨近日暮,蒙拓歸家,臉色一直不是很好,見長亭,長亭擡頭問他,“可在營中用過膳了?”蒙拓擡起門簾來,愣呼呼地接過雙喜遞過來的溫茶,喝了兩口才反應過來,“吃了,刨了兩口,今天統兵又在算糧餉和點人頭...”蒙拓拿手扶了把額頭,奈何手扶到一半纔想起來還端着茶盅,險些潑出水來,蒙拓這才一驚,將回過神來,又怔愣片刻後將茶盅擱下來,再坐下來同長亭道,一邊說話一邊嘆,“來來去去,從內城到外城,再從外城到內城,這麼多趟,看建康城外的流民又一下子多了許多,可能是秋天來了,天氣轉涼,百姓們要是再不找個窩,害怕過不了這個冬吧。”
蒙拓不愛和長亭說這些事,怕長亭想得多了。可如今蒙拓一個沒忍住,還是說出了口——成了親,娶了媳婦兒,就覺得自己有了說話的人,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有些話憋在心裡頭呀,難受得很。
長亭蹙眉看蒙拓,想了想道,“要不今年提早施粥吧?”
這哪兒是施粥能解決的問題呀。
施粥一次,流民喝一次。建康城門是萬萬不敢打開的,萬一這些流民中混雜了別的人,那建康不保,內院就起了火,符稽估計睡着了都能笑醒。
蒙拓搖頭,“如要出兵,將士們的糧餉補給都還懸吊吊。”說起出兵,蒙拓又是一滯,“你只邕州和幽州被胡人圍攻,建康如果不管不顧,那就是坐以待斃。”
所以一定會出兵。
而長亭安穩日子過久了,是不想讓蒙拓帶兵出城去的。
刀劍無眼,男人一旦踏入戰場,是死是活,誰都不知道了。
“我本欲請命出兵,”蒙拓語聲緊跟着一沉,“奈何二哥搶在我先請命,留我看顧建康。”
長亭眉頭陡然鬆開再跟着蹙緊,蒙拓不離開建康,她自然樂見,什麼功名利祿都沒有人命值錢。可石闊要親自出兵幽州,這倒在長亭意料之外。
蒙拓見長亭神色惶惶,再溫聲道,“幽州是二哥的老巢,敵人是胡人,如果由我帶兵,那風險太大,緊要關頭誰也冒不起這個險。且建康是二哥打下來的,如若幽州和邕州的功勞也算在二哥頭上,那石閔將再也翻不起任何風浪。”
“石閔是蠢,可崔氏不蠢。”長亭輕聲截斷,“崔氏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