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三姑娘再次伸手,以一種毫無商量的姿態將白春又一次擋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外,這位相貌端莊,小家碧玉般的姑娘展現了她強硬的一面,“白春姑娘,”庾三姑娘面容沒有半分笑意,她卻仍舊語聲婉和,猶如唱詩頌詞,她看向長亭,神色有點冷冽,“內涉令妹及我...二郎君,我想爲避嫌,白春姑娘最好不要貿貿然進去,否則若有萬一,咱們在場衆人都脫不了干係。”
庾三姑娘確實是把說話的好手。
令妹和什麼?和她未來的夫君!
衆所周知,石闊早已和庾三姑娘定親!
如若石宛的說辭是真的,那麼庾三姑娘絕對是這衆人中最悲慘的受害者——陸長寧顯赫的家世足夠讓她嘗一次退婚,甚至被拋棄的恥辱了。庾三姑娘話一出口,在場衆人皆閉了嘴,或以憐憫的目光看向庾三,或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或瞠目結舌地看向長亭,似乎不敢想象平成陸氏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阿寧還在裡面?”
白春被擋,當着這麼多人自然做不出使勁朝內衝的架勢,長亭招招手叫白春過來,並未曾搭庾三的話,直接看向石宛,見石宛捂着臉,慘慘慼戚地掩面點頭,便再道,“阿寧現今在做什麼?”
石宛下意識看向庾三,方哽咽道,“我不知...只是她不許我出來,還扣住我的手臂,許是聽見外面有聲音,害怕事情暴露了吧...”
其實士族姑娘郎君對待這檔子事兒並不是很在意。也並不是所有士族都潔身自好以博求一個好名聲的,在再亂一點兒的時代裡,士族的醜聞層出不窮,這都不是什麼新鮮事。
長亭看向石宛,瞅了她許久,隔了半晌才笑道,“長寧得了一匣子香慄糕記得你。長寧要去東市集閒逛記得你。甚至得了幾片好聞的能夾在書中的香樟葉也還是記得你。你如今便是如此回敬她的。”話頭一頓,“用捅她一刀的方式回敬她。”
在場衆人被這番話一撩,情緒又有了些許波動。
人心是最好揣摩的。石宛要站到道德制高點去攀誣長寧,那麼就休怪旁人倒打一耙。
長亭不待石宛接話,廣袖一揮,同時截斷了庾三張口想說的話。周遭的內侍與宮人慢慢聚起來了,長亭環視一圈。方開口道,口脂的味道是茉莉淡香的,長亭抿抿脣便能嚐到這個味道,長亭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
“既然有人要我避嫌。那我就避嫌。”長亭平靜地看着圍在四周神態不一的面容沉聲道,“是非因果究竟是何,又怎能聽人一面之詞。既然我讓人單獨進去是有所圖謀。那咱們就一道進去。”
看熱鬧的永遠不嫌事兒大。
至此,長亭已經完全可以肯定。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陰謀。石宛出賣馬車上是庾三推的長寧,她只是爲了獲得一次冰釋前嫌的機會,並藉此機會與長亭、長寧兩姐妹密切交往,長寧年紀小更好攻破,至今已有近半年,石宛一步一步和長寧走近,只是爲了今日能讓長寧和她單獨出遊,從而好戲上演。
她爲了讓長寧名譽掃地?爲了讓陸家名譽掃地?可這是損人不利己,庾三豈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小院靜悄悄的,跨過門檻能聽見長寧低低的啜泣聲,待衆人一進內廂,便見長寧半蹲在角落裡哭得傷心極了,手背抹着淚水,這小院荒無人煙了很久了,裡頭黢黑,只能看見小姑娘的身影蜷縮成一團,看起來十分可憐。
長亭喚道,“阿寧...”
長寧擡眸,愣了片刻便撲到了長亭懷中,長亭一手攥住長寧的手,一手幫幼妹拍背,寬袖掩住兩姐妹的手心這才叫長寧似是從冰窖中活過來。庾三姑娘身後的石宛也哭得很厲害,有一姑娘眼睛尖,一眼便瞅見了花間裡的屏風,驚叫一聲,“確實有個很大的屏風呢!”
庾三笑起來,“有屏風,有帶鉤...”石宛怯生生地伸出手來,打開掌心便見帶鉤上的琉璃在暗處熠熠生光,庾三姑娘在衆人意料之外的突然語帶哭腔,“這帶鉤是姑母當着我們的面兒賞下去的,三個郎君一人一個,二哥很喜歡,二哥說琉璃和素銀配起來很雅緻...誰知...我竟然還會在這裡看到這物件兒...”庾三姑娘折過身,朝衆人深做一揖,眼眶紅彤彤的,“只希望在場的衆位姐姐妹妹能就當做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終究是妹妹福薄罷。”
長亭輕哧一聲再笑,“已說了一面之詞不可信,三姑娘卻口口聲聲說出‘福薄’二字了,實在荒唐。”長亭攬了攬阿寧,溫聲問,“阿寧,你來說說,剛纔怎麼了?”
長寧迅速擡眸,眨了眨眼硬生生地把眼淚眨了回去,“...我進來的時候,石大姑娘已經在這裡了...她不是一個人在這兒...在屏風後面的人也是她...我...我...”長寧一闔眸,眼淚便簌簌朝下掉,聲音聽起來很可憐,“她...她...”
“另一個人是誰!”
約莫是這齣戲太好看,隨行的看客搶先發問。
長寧猶豫許久,十分踟躕,一張臉哭得花兮兮的,她猶豫的時候便有輕聲催促的聲音,石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庾三緊緊抿脣,隔了良久,長寧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似是不管不顧地大聲開口道,“是和阿寧的老師!是和阿寧的老師,張先生!張黎大人!”
這哭聲裡似乎是飽含了十足的委屈!
石宛怔愣過後,隨即大怒,“荒唐!荒唐!張黎大人的面我都沒見過!談何...”
“你見過的!”長寧窩倒在長亭懷中,“你前些時日,日日都要來鏡園,先生與阿拓阿兄交好,你每次都見到的!你爲什麼做什麼事兒都要撒謊!”
長寧哭得快抽了過去,“我對你這麼好!你竟然爲了自保要倒打一耙!我不願讓別人知道你的事兒,而你卻爲了自己把污水朝我身上潑!”長寧揪着長亭的衣角,“長姐!阿寧...阿寧...阿寧心裡好不舒服啊!”
“可這帶鉤確確實實是二郎君的!”庾三娘子厲聲打斷後話。
“此事關乎舍妹清白,證明誰是誰非其實很簡單。遣人去前殿排查,看看將才究竟是二郎君離席了還是張黎大人離席了便可知一二!”長亭緊接庾三後話,朗聲道,“如此簡單一件事,當即便可真相大白!”
這個辦法叫人說不出任何不是!
庾三餘光斜睨長亭,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老二把帶鉤早已轉贈給了張先生。”門外有威嚴之聲,衆人扭頭卻見是庾皇后,庾皇后斂首提裙,進了內室,“這是老二秉過本宮的,本宮也知道。知交知己,互贈帶鉤已是慣例。”庾皇后的神容讓人揣摩不透,頓了一頓後,庾皇后看向長亭,再道後話,“將才...是張黎先生離席,而二郎君一直在前殿舉杯拓盞。”
石宛腳下一軟,當即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ps:張黎:“wt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