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煙抿脣嬌俏一笑,“這年歲哪裡算大呀,在軍營裡頭三十沒成親都算小夥子呢!這軍中成親早了,掰扯斷了的多——死生都還不知道呢,叫人家小姑娘豈不是一陣好等呀?”晚煙說話帶着一股北方姑娘的明媚,長亭點點頭,想來是這個理兒,文人說親也要功成名就,武將說親...嗯...還活着就是一把好籌碼,長亭扭頭看玉娘,卻眼見玉娘神情迷惘地看着屏風,不知在想些什麼。
外間還說着話,庾氏同那兩位郎君拉着家常,問的都是素日裡家長裡短,說到家裡人,庾氏順勢含笑問,“上回纔跟周夫人見了一面,說你家長房剛產下長孫呢?這可是好事兒呢,周夫人也高興,說是要大宴三日的,還說下頭幾弟兄生閨女生郎君都沒啥了,願意生啥生啥。”庾氏和藹笑起來,“託你大侄兒的福,你和你二哥的媳婦兒也算是能舒口氣了。”
周郎君看起來文質彬彬,聽庾氏這樣說,眼神一斂,頗爲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是的,家母說次子媳婦兒和小兒媳婦兒全賴我和哥哥自己喜歡不喜歡,之後也分家過,我手上的俸祿也撐得起一個家來。”
長亭再點點頭,側身再看向晚煙,晚煙聰明得很,當即湊過來耳語,“...周郎君是郡君喜歡的,王大郎卻是二郎君和刺史大人喜歡的...”長亭挑眉瞭然,庾氏在問話中毫無疑問地更親近周郎君,可一開始晚煙卻對王大郎解釋得更詳細,要不然就是石猛側重王大郎,庾氏更喜歡周郎君。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是兩回事,庾氏更在意家世和婆婆,石猛更在意這男人之後的升遷和血性,不得不說,石猛的偏好更對玉孃的口...
長亭頭一偏,從縫隙再瞅,見王大郎被庾氏既不驕也不躁。倒很沉得住氣。正想偏身與玉娘說些什麼,卻見外間有人進來,玉娘眼神一亮待看清來人再漸漸黯下來。原是石猛回來了,前堂兩位郎君一見石猛進來趕忙起身,兩人都有些手足無措,是王大郎率先立好軍姿高聲問好。“刺史大人!”
聲如洪鐘,隨後周郎君問了個好。石猛一落座就看見了屏風後面有人,朝王大郎擺擺手,“現在是在家裡頭,不興帳子裡那一套。坐吧。”跟着便道,“請你兩過來就是吃個便飯,軍中年輕的小輩不少。看得入眼的不多,你們兩算得上號。”石猛手一摁。示意這兩人落座,再說了幾句客套話,又問一問軍中諸事,多是問的王大郎,捎帶着提溜了下週郎君,石猛沒坐多久便跟庾氏打了聲招呼又出門去了。長亭抿抿脣,看得出來石猛這是專門回來給玉娘扎場子的,長亭看得出來,周王二人自然也看得出來,石猛一走,週三郎態度愈發恭順,王大郎沒啥改變只是說話的時候聲音稍稍放輕了點兒。
實在話,這兩個人裡,確實也是王大郎好。
長亭暗暗這樣想,前堂是石閔回來陪着用的飯,長亭與玉娘被請到花廂用膳,用過膳後跟庾氏說了會兒話誰也沒提今兒相看的結果,庾氏熬了燕窩銀耳羹上來,只說,“燕窩要慢慢燉,事兒要慢慢做,人要慢慢找,好容易拼死拼活活下來了咱不能虧了自己個兒啊。”庾氏這在勸解玉娘,玉娘眼眶又紅,抹了把眼角沒搭話,估摸着是不曉得該答什麼,長亭便笑道,“咱們也是好容易纔將這理兒想明白纔來勞您費心呀。”
庾氏拍拍玉娘手背。
長亭和玉娘兩人一前一後兩隻軟轎回鏡園,兩處離得不遠也就一盞湯的腳程,軟轎晃晃悠悠地停下不走了,長亭以爲到了,一撩轎簾子卻見鏡園門口的燈籠下立着個人影,燈籠的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奈何又被階梯砍成幾段,滿秀跟在轎外小聲道,“是嶽小爺呢...”長亭手一緊,輕聲吩咐,“別讓玉娘下轎,你帶阿番進園子裡去...”還是存着氣兒囔了一句,“他就是存心要在門口晃悠,壞玉娘名聲!”
一進內院,蒙拓還沒回來,滿秀先同嶽番說着話將他帶到花廳,長亭就站在花廳裡頭,嶽番整個人看上去有點頹,頭髮朝後捋,穿着便服一身酒氣,長亭蹙眉皺鼻,“你怎麼又喝酒了!”
嶽番低頭深吸一口氣嗅嗅衣服,笑道,“你就是個屬狗的,這麼遠都聞得到,阿拓平時喝個酒聽個曲都瞞不了你。”一擡頭,四下張望,“玉娘呢?你叫她出來。”
長亭心裡憋着氣,上一次她見嶽番,嶽番還是個笑笑鬧鬧的少年郎!雖行事沒個章法,可好在坦蕩磊落,有底線也辨是非。如今爲何成了一個一事無成的酒鬼了?!上次蒙拓埋怨嶽番日日喝酒,長亭不以爲然,這在軍中供職的男人哪個沒應酬啊?蒙拓是“懼內”聲名遠揚,沒人敢來找他罷了。可如今看來,蒙拓上次的埋怨並沒有錯。
“給我清醒點兒!”長亭恨鐵不成鋼,伸手倒了杯冷茶水遞給嶽番,“喝了!醒醒腦子吧你!”
嶽番接過去仰頭一飲而盡,也沒覺着清醒多少,就一個勁兒地催促長亭把玉娘叫出來,長亭斜眸一看,玉娘貼在窗櫺邊上伸長脖子朝裡望,眼睛滴溜溜地打轉,長亭心裡頭一嘆,招招手,玉娘忙提起裙子過來,還未待長亭走出花廳便聽見嶽番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爲啥不再等等我?你再等我一年,不,半年,我一定娶你的,你相信我,我一定娶你的。”
嶽番第一句話竟然是質問玉娘爲何不等他?
長亭登時停了步子,氣得手心冒汗,她多怕這個傻姑娘被這樣一激,說出傻話做出傻事來啊!長亭折身立住,擡了擡下頜,手上抓緊,裡間安靜得好似空無一人,隔了許久才聽見玉孃的聲音。
“我不等你了。”玉娘甕聲甕氣,“我不等了。”
兩句話一說,玉娘抽身轉頭欲離,哪知手腕卻被嶽番一把抓住,嶽番擡高聲量,“我都說了再給我半年時間,只有六個月罷了!我必定擡着八擡大轎來娶你的!”
“那如果你娘還是不同意呢?”玉娘也擡高聲量,“兩年都沒同意,半年就同意了?你們都全聽她的,她覺得我不好,你也跟着覺得我不好了!三爺也覺得我不好了!她說一句頂過別人說十句,頂過咱們這些年這麼久的交情!她算什麼呀!她懂什麼!她不過是嫌我無家無勢不能幫襯你升官發財罷了!勢利小人!”
“她是我娘!”嶽番似咬着牙齒在說話,帶着“嘶嘶”聲音,“那是我娘,你不能這麼說她!”
長亭深吸一口氣,擡腳欲進,肩頭卻被人輕輕摁下,長亭一回頭,蒙拓在身後,“別進去,是死是活都讓他們兩個人說清楚了,之後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還是殊途同歸喜結連理,都是他們自己做下的決定了。”
長亭腳往回收,伸手握了握蒙拓的手,心裡有點難過。
裡間好似在爭吵,玉娘將手一甩,掙開嶽番的手,張口,“你你你”,“你”了三遍才帶着哭腔,紅着眼,“她是你娘,那我是什麼?嶽番,你不能這麼欺負我的,我什麼也沒做錯的!”玉娘頓了頓,好似在強自忍下淚意,“我不喜歡你了!不喜歡你了!不想嫁給你了!也不用再等一年,半年,六個月了!我現在還沒進你岳家的門,沒吃你岳家的飯,你岳家便侮我,欺我,負我!既想騎驢找馬,又一山更望一山高!呸!這世上沒得這麼好的事情!”
ps:磨蹭了一會兒,磨蹭掉了四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