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看了眼長亭,眼神動一動,整個人顯得很精明,“是,是眼見爲實,口說無憑。”秦氏說罷再看了眼長亭,眼風向外一瞥,正巧車窗幔帳被風撩開來,嶽番恰是此次行程的護衛長,除了這廝不太靠譜的個性並有點窩囊的氣質,從背影和臉來看,這廝還算稱得上玉樹臨風...秦氏看着長子背挺如山極爲英挺,不覺眉梢眼角間帶有得色,“這便算是眼見爲實,阿番氣度是日漸練出來了,比他爹更少了點兒武將的魯直,多了點兒清朗...”秦氏說着,神色中有掩藏都掩藏不住的洋洋自得,“夫人認識的人多,淑女也多,我們家嶽番既與夫人、蒙郎君是一道長大的情誼,又有大好的前程,若夫人閒下來了就幫這莽小子說上個清白人家的閨女,不求多富貴的門第,只求能通一些詩書,個性婉和些,能管庶務也能相夫教子,讓內宅和睦的,哦,還有,家中父母都是好說話好走動的人...哦,老三放外頭喊是嶽老三,可他上頭可沒哥哥姐姐,爹孃就他獨一個,岳家人丁也不興旺,故而就想有個良善之家當姻親,素日裡都當通家之好這麼走動的,相互幫持的。”
通詩書,意味着出身良好,最起碼家裡頭要有書,這年頭家裡有書的有幾個?
個性婉和,管庶務還要小意殷勤,意味着女子一要會管賬二要品性佳三要顏色好...
家中有父有母,意味着高堂尚在,孃家能幫襯一二...岳家親眷稀少,要有個親家好走動好相互幫持,意味着這孃家至少還得能說得上話,纔能有所謂的“相互”幫持...
秦氏這三條說得風輕雲淡,想一想都是極合情合理的要求,只是往深裡一讀,每一條,注意是每一條哦,都和玉娘是相悖的。通詩書啊,玉娘看得最熟的就是《彩玉傳》,俗稱王二嫂彩玉趁夫從軍之時勾上小叔子,奈何小叔子只是想爬爬牀沒想和她有啥瓜葛所以睡完之後檢舉揭發,王二嫂被沉了塘一怒之下變爲厲鬼冤魂索命——這和通詩書差得也太遠了...個性和婉啊,玉娘...算了...管庶務啊,還是算了吧...最後一條,玉娘沒爹沒孃沒爺爺只有兩個吃相難看的種田翁叔嬸,實在沒法和石家“相互扶持...
長亭一挑眉看向秦氏,手指纖纖斟了盞茶,再拿銀鑷子掐了朵托盤裡的小花放浮在茶湯上,白瓷紅花極爲相稱,長亭笑着回她,“我若想到有誰合適必定第一個同您說,”長亭頓了頓,再笑,“照着您說的條件找,我私心覺着崔家姑娘就挺合適的,陳家如今是對家不考慮,我們陸家待字閨中的就是幼妹了,謝家倒是還有個阿燕只是那姑娘個性有些跳,也不符合您的要求,這不崔三娘子不是馬上要嫁過來了嗎?到時候您問問崔三姑娘家裡頭還有姐姐妹妹沒啊。咱們嶽番阿兄人才又好,前程也好,配天仙也是配得上的呢。”
滿秀憋得臉都紅了,遭白春一瞪,她連忙低頭掩飾。
秦氏臉上剋制不住地紅一陣再白一陣,她又不是傻子!誰聽不出來長亭這是在僵她啊埋汰她啊!士族她都不要想,四大家...她腦子有屎纔敢肖想崔家的姑娘!陸家女嫁給蒙拓,那是天時地利人和!連石閔都沒娶到崔家的嫡支而是求了個旁系,他家嶽番是有蒙拓那樣的好運氣了還是有石闊那樣的有權有勢的好爹了?
可是要她那容忍那山野裡出來的庶民...她都會爲岳家的子子孫孫掛心!岳家走到這步不容易!認了石家當大哥,從上一輩就跟着石家走南闖北流血流汗,石家發達之日觸手可及,他們家不能被一個兒媳婦兒拖後腿!是那胡氏是跟陸氏有過命的交情,可有個屁用!之後當皇后的要不姓崔要不姓庾,陸氏能做個啥?頂多是個郡侯夫人!能說上個啥話?她還不信了,陸家還能爲那胡氏,這麼個隔了千山萬水的小人物出頭啊?
秦氏乾笑兩聲,“仙女兒那是配不上,崔家姑娘也攀不了,門楣若能再低些,那便更好了。”秦氏強撐着撐顏面,“四大家不成,照阿番這人才,門楣稍稍別那樣顯赫的姑娘家有好的嗎?”
長亭神色漠漠,淡淡應了聲“哦”,再淡淡道,“可那些人,我就不認識了啊。”
一個叉,兩個叉,三個叉。
長亭默默在心裡對這門親事打了無數個叉。
秦氏比庾氏還讓媳婦難熬,庾氏是太精明,而秦氏是太蠢,蠢得叫人不打她臉都算對不住自己個兒的心智。